第40章

馬車徐徐行在官道上,夜裏微涼,不見風景,越過翠竹林時,蘇禾想起白天太子同她說的話,酷暑時去竹中小居避暑,那應會十分舒适,若在飲幾杯清酒便更好了。

一會便要見到那個女子,心中隐隐有期待感,這是她第一次尋親,雖然過程被太子攔下,也算是得去見此人一次。

也不知前去此行回去,會是怎樣的結果,要麽就永遠不知自己為何許人家,要麽就安安定定做她的太子妃。

其實很多時候,蘇禾是想将此事握在自己手裏,若身世真為自己的短處的話,便親自将其掩蓋,也無人知曉。

如今是逃不過太子知曉随她一同探尋。

蘇禾回過首來,那眉目溫潤的太子坐在她對面阖目養神,劍眉微凝,薄唇緊蹙,從上馬車以來,他便坐在那處不曾動過。

在這種窄小的空間,面對面坐着,他一句話語也不同她說,更不會靠坐在她身旁。

蘇禾低眸,這種氣氛還真是不習慣,也不知他在想什麽,是否心中仍是有怒,今日是她做得不好,聽段宸慫恿決定前去一探。

更沒打算與太子說,太子不抓她才怪,她現在就是做賊心虛。

她的眼神毫不躲藏,段鶴安自然能感覺得到,這一路的馬車咿呀聲伴了許久,他也想了許久。

一連這麽多天來,阿禾态度猶如失憶前,也越來越不依他,今日更是違背他的意願,再次與段宸相見,甚至跟段宸走。

若他沒來呢…她獨自與舊情人離開,可将他這個太子放眼裏。

或者是說蘇禾根本就不會在意他。

她将和離書拿到他跟前時的畫面宛如就在眼前,堅決的眼神不止一次令他心傷,是的,他們早和離了,即便是如今又能扛過幾年。

段鶴安遙想以後,竟覺滿心疲憊,好歹是堂堂一國太子,總是低着頭求全這份不屬于他的感情,每次都想用強硬手段對待阿禾,可見她難過,他又會心疼。

蘇禾忍不住輕聲喚他:“殿下……”

“孤若不出現,阿禾便獨自涉險随他去是嗎。”

馬車裏響起他低沉的聲音。

段鶴安擡眸瞧向她,眸色微微黯淡。

蘇禾微怔,好像是這樣的,可她并非是獨自,帶上好幾個人了。

見她不言語,段鶴安撇過目又道:“明知孤會擔心,會妒忌,可你還是不會聽孤的。”

他語氣淡淡的,卻夾雜着一絲失望。

蘇禾聽着有些不服氣,他明明都有一直在欺騙她,也不會信她,憑何對她失望。

她低下首輕聲嘟囔,“你也不會信阿禾啊,也一直在騙我。”

“那阿禾覺得孤能為了什麽騙你。”

段鶴安眉頭緊鎖,緩緩道:“欺騙失憶的你和孤在一起,孤為了騙到阿禾的感情,可我們是夫妻,阿禾對孤有情不是應該的嗎。”

蘇禾怔然,心頭微抖,竟不知如何回應。

段鶴安苦笑:“孤從來不信以前的你,可現在你與她別無一二。”

那個阿禾總是以傷害他取樂,枉費他癡心一片。

他眼眸中的黯然越發濃重,緩緩道:“阿禾是根本就不想歡喜孤,還是如此很吝啬,一點情都不給。在此之前你我本就可以毫無瓜葛了,和離書也寫下了,阿禾昏迷半年醒來,一切回到原點,所以你很不甘心吧,想離開卻又不敢。”

蘇禾微微癟嘴,眼中泛濕起來,“我…我不是這麽想。”

“可你是這麽做的。”段鶴安回應道。

他是太子,想要什麽女子沒有,偏偏在她身上耗費兩年時日,皆一無所獲,他是會傷心的,是會累的,感情不應該只是他一直在付出,若一直入不支出,這死撐的感情也該停下了。

或許他們需要好好談談,阿禾不是最希望他納妾嗎。

話落下,本在行駛的馬車也緩緩停下,想來是已經到文軒王府了。

蘇禾怔怔地看着他,她從來都沒有這樣想,可是被誤解了,她明明很喜歡殿下的。

段鶴安起身便要下馬車,蘇禾見此連忙捏住他的衣袖口,張了張唇想要解釋,“我沒有……”

段鶴安将她的話打斷,“此行回宮後,重新調适下你我之間關系吧,我們将一切說明道清。”

他眸色低沉,将衣袖從她手指間一點點抽回,不再看向她,便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蘇禾眼眶的淚在此刻溢出,手指上還有他衣袖的觸感,卻覺得渾身冰涼。

殿下的意思是什麽,要撇關系嗎,從此毫無瓜葛……

她心中悲恸不已,連忙用繡帕擦擦眼淚,抑不住再次落下來,控制不住情緒的她捂着眼只好哭起來,卻又不敢下馬車讓別人看見。

文軒王府燈火通明,段鶴安輕瞥門前牌匾,負手在馬車旁等了片刻,卻不見蘇禾下車來,不免疑惑,便探身撩開車簾。

只見車簾下是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手中繡帕哭得濕透了,她擡眸與段鶴安對視,睫毛上也皆是淚水。

段鶴安微愣。

蘇禾哭時不喜被人瞧着,被太子看到,她心中更加委屈,幹脆雙手捂着臉啜泣起來,哭聲輕輕的。

段鶴安将她的手撥開,仍是忍不住給她擦眼淚道:“莫哭。”

蘇禾怯怯地伸手摟住他的脖頸,哭得雙肩顫動,眼淚全抹在太子的衣服上,哽咽道:“殿下…我沒有想離開…我什麽都沒想起來,你繼續騙阿禾吧…”

段鶴安微微低下眉:“孤還能騙你什麽……”

……

文軒王府中,領頭的王府管家擡手提燈,越過長廊,段宸步伐微快,問過情況,大夫已來過,也不知餘沅兒如何了。

事已至此,再找借口也無用了,只能帶着人前去。

而身後的太子二人,蘇禾雙眼微紅,手攥緊太子的衣袖跟在身旁,心緒難平,雖然太子最後什麽話也沒說,或許是回去後慢慢算吧。

為了見一個不确定的女子,弄得與太子關系如此僵化,她後悔了。

待來到一處雅居,段宸連忙推門而入,疾步往屋中床榻而去,室內儒雅,但帶着濃重的藥材味。

本就一連喝過好幾個月藥的蘇禾蹙了眉揉揉鼻子,聞了都膩味,不喜歡。

漸漸走近,那床榻上躺着一位蒼白無血的女來蘇禾這才看清了她秀雅的容顏,顏上未施粉黛,她的膚色幾乎白得透明。

那女子呼吸極度薄弱,見有人來,她将目光轉過來,段宸急切地上前問候,似乎是剛經歷過痛楚,她額角上還帶有細細薄汗。

女子想開口,卻猛咳起來,一連咳了許久,段宸慌張不已,只見她帕上一灘血。

段宸連忙讓人去端止咳湯藥。

蘇禾微微蹙眉,這女子羸弱至此,比她之前那副模樣還要虛弱一些,輕飄飄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氣似的。

蘇禾下意識往太子身旁貼近,卻他攬着人坐在椅子上,不愧是位大爺,見這副場景,鎮定自如地找座位歇腳。

段鶴安微眯眼,不令床上那女子起身行禮,已算是體恤了。

餘沅兒緩過氣,段宸已将她扶靠起來,她目光輕掃屋中人,見到太子,她眸色一驚,低聲道:“見過太子殿下。”

目光又落在蘇禾身上,輕揚唇:“見過太子妃娘娘。”

蘇禾朝她點首,連忙道:“今日夜訪便是為了來見你,還請餘姑娘告知本宮身世。”

餘沅兒回眸看眼段宸,見他眸色深沉,她心神領會,太子在此,怎敢對蘇禾輕舉妄動。

看來太子已對文軒王已有疑心,須得趕回雲南了。

餘沅兒淡淡一笑,斂起心緒,緩緩道:“敢問娘娘的母親可是柳遲煙。”

當年柳遲煙曾是梁國陳懿将軍的侍妾,而後生下一對雙生女,因陳懿不允侍妾為其産子,便要将女嬰掐死,柳氏偷偷護下一女逃往滄國冀州,柳氏可曾想她不得已留下的女兒,卻好生生的活着。

八年前梁國興兵南境,戰役不料敗于一名大滄女将之手,陳懿死于疆場,而她陳沅中了大滄寧陽公主的毒蠱,受盡折磨。

苦熬多年,終于得知另一女兒的下落,隐姓埋名前往京城侍機等候。

整整近一年時日,她的身子已被毒蠱摧殘至此,本該早在去年應得手将蘇禾制成血奴為她解蠱,誰知蘇禾陷入昏迷,太子将她嚴密看管。

只怕蘇禾是個死字了,又聽聞她失憶轉醒,好不容易将人迎來,竟事出有外,太子也出現在此。

如今差的就是親姐妹為她解蠱。

蘇禾聽餘沅兒念起柳氏,竟覺得眼前女子眼熟起來,思索片刻,柳氏是她母親也沒錯,應道:“正是。”

話音落下,餘沅兒又虛弱的咳起來,身旁段宸撫着她,本想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蘇禾,再騙她随着一同前往雲南,可現在太子在此,自然不能說出來,敵軍之女的事。

段宸瞥眼一旁段鶴安,他與梁國密切關系,太子生性多疑,只怕他追查起來。

溫和道:“此事讓本王說吧,柳遲煙冀州名妓,自來多情,便與一名餘姓商人相戀,生下雙生女,阿禾被柳氏撫養,而沅兒被餘姓商人帶走。”

蘇禾蹙了下眉,這和她所想的不太一樣。

此時,餘沅兒神色淡然地接過話來,“如今我已是病入膏肓,便想着見見那個不曾相識過的妹妹,望剩下的日子還有至親之人的陪伴。”

說罷,餘沅兒讓一旁的侍女在梳妝盒和拿出玉镯與一份信遞給蘇禾。

她又道:“此為母親曾留下的玉镯,還有給父親的親筆書信。”

蘇禾太陽穴又開始隐隐作疼,她随意看一眼書信,是柳氏的字沒說,擡眸看餘沅兒,确實與柳氏有幾分相似,可是錯了。

她是聽柳氏提起過曾經她有個女兒,卻不幸病死,正因思女過度,柳氏才将她從嬷嬷那收養過來,不是親生的。

蘇禾晃了晃暈眩的腦袋,起身上前兩步,正要回答,卻被一直只字不語的太子段鶴安忽然接了話頭,“既然是阿禾的姐姐,那便好生對待着,莫要怠慢,改日孤令人多送些滋補藥材來。”

蘇禾望向段鶴安,揉揉太陽穴,是她太暈頭了,還是她聽錯了,“可是……”

“若想見餘姑娘,與孤說過一聲,來也無妨。”段鶴安上前說道,褐眸幽深。

他曾聽阿禾提起她并非柳氏親女,在場這二人似乎有所隐瞞,還是莫讓阿禾口快,将其否認。

蘇禾張望屋中幾人,濃濃的藥味着實難聞,她瞳光渙散着,一些記憶畫面浮現腦海。

那是細雨天,淅淅瀝瀝,雨水堆積順着一層一層青玉臺階流下來……

未曾細想,蘇禾意識一黑,昏倒在太子懷中,依稀聽周身人驚慌失措。

……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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