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從斷橫山回來之後葉懷瑾又開始每日裏早出晚歸的忙了起來,許寧妤近一個月的時間沒再怎麽見着他。
十月初的時候京城連着下了幾天的雨,天突然就轉涼了。
許寧妤圍着一張薄毯歪在門邊的矮塌上拿着一本話本子看的心不在焉。院子裏的暗衛應該已經撤走了,不過世子哥哥有沒有再指派新的人過來她不知道,也沒有問,左右現在國公府裏還是安全的。
清漪院難得安靜,就在許寧妤幾乎要昏昏欲睡的時候,緊挨着東廂的宴客廳突然有了動靜。
清平正在小圓桌前抱着個笸籮繡東西,也被前廳的動靜驚的皺了眉頭。清漪院也就這點不好,無事的時候就罷了,一旦前廳有人,東廂是最遭罪的。
她看了一眼許寧妤,見小姐一副很好奇的樣子便将懷裏的笸籮放下往牆那邊看過去,道:“除下逢年過節和主子們生辰,少見前廳有這麽熱鬧的時候。”
“府裏估計是來了貴客。”畢竟普通人也沒誰有這麽大的排面。
“就是吵了些,要不咱們去穆姝姑娘院子裏坐坐?”
許寧妤搖搖頭:“這個點兒吵些也不礙事,外客也不會在府裏呆太久,等人走了就好了。”
國公府一向清靜,也不知道是誰有這麽大的陣仗。這場許寧妤以為不會太久的嘈雜持續了兩個時辰都沒有削弱的跡象,許寧妤終于決定還是不要折磨自己。于是叫上清平,準備去外面走一走。
天雖然已經轉涼了,不過難得今天還有太陽,而且這個時節的陽光既不刺目也不灼熱,打在身上特別舒服。
許寧妤在園子裏轉着,園子裏的菊花開得正好,花香尤為濃郁,她特地吩咐清平折了一大捧懷菊,準備晚些回去的時候插起來,剩下的就用來泡水喝。
不過準備回去的時候,卻在小花園的出口碰到了許久沒見到的世子哥哥和……另一個她沒見過的陌生男子。
她想起來宴客廳嘈雜了好幾個時辰的貴客,十有八/九就是世子哥哥邊兒上這位了。而站在小花園出口的這兩位,自然也看到了往外走的許寧妤。
她領着清平往出口去,到了葉懷瑾和這男子身邊時,規規矩矩的低着頭行了個禮,叫了聲“世子哥哥”。
那陌生男子的氣質跟葉懷瑾有點相似,都屬于溫文爾雅的翩翩君子,相比趙思佩那樣的纨绔公子,要說這人跟葉懷瑾是朋友她倒是真的相信。不過她記憶中卻不記得曾見過這麽個人。
那人将視線落在她身上,卻不會讓人覺得無理,他儒雅開口,視線在許寧妤身上,說話對象卻是一旁的葉懷瑾。他道:“這位想必是許姑娘吧?”
竟然認得她?
她好奇擡頭看了這人一眼,恰對上男子柔和的眉眼。
葉懷瑾揉了下許寧妤頭頂,搖頭無奈笑道:“這位是靖王殿下,寧妤。”
靖王?接替葉楚肖任北疆統帥的靖遠大将軍姬職?她看着靖王的眼神更驚訝了,這麽年輕的大将軍嗎?看着弱不經風的樣子。
“怎麽,不像嗎?”姬職看她神情覺得好笑,也忍不住逗她。
“您太年輕了。”許寧妤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由衷覺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不過看葉懷瑾跟靖王爺相處的樣子,這兩人怕是十分熟悉了。
許寧妤這話讓姬職十分受用,他看了眼許寧妤身後的清平抱着滿懷的菊花笑的開懷:“這京城不但空氣甜美,風景如畫,連聽人說話都這麽叫人身心愉悅。”
葉懷瑾也笑了笑。
許寧妤看他們這樣子,怕是有什麽話要說才尋了這麽個地方,于是便準備跟清平一起告退回去。
等走出小花園老遠,許寧妤長舒了口氣,開心之情溢于言表:“這回清漪院應該不吵了。”
清平适時給她澆了一盆涼水:“我瞧着世子和靖王殿下的樣子不像一時半會兒能結束,而且殿下親臨,晚上老國公肯定也是要出席招待的。”
許寧妤:“……”
“可能是冬至宴的事情,畢竟往年這會兒也到了該籌備的時候,只是沒想到今年靖王殿下竟然也回來了。”
皇家的冬至宴朝內三品以上的官職都是有資格參加的,而父親作為工部尚書自己自然也是有資格随母親一起參加的。只是不知道為何,從記事起凡是有關任何宮裏的活動父母都一致沒帶自己出席過。
母親将宮裏形容成了吃人的豺狼虎豹場,連帶着現在許寧妤對于皇宮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抗拒。
上一世她倒是每年都要跟葉懷瑾參加一次,業務也已經相當熟練,但仍然不喜。無論是怎麽掩飾也掩飾不住野心的逸王姬沖,還是每每看着她時都眼神陰郁的新帝姬衍,亦或者……神情複雜的太後。
這些人她統統不喜歡。
而小花園裏,姬職望着許寧妤漸漸消失的背影也是若有所思。
“如英覺不覺得許姑娘眉眼之間很像一個人?”
“……”葉懷瑾冷着臉看他一眼:“像誰?”
姬職嗤笑一聲,了然的搖了搖頭。他拍了拍葉懷瑾的肩,提醒道:“如果我都能看出來,那你說陛下能不能看得出來?大皇兄能不能看得出來?”
葉懷瑾不說話了。
姑姑将表妹拘在尚書府十多年從未叫外人見過她的樣子,怕的想必也是這個。但是尚書府千金現在在國公府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如果冬至宴上,文武百官們見到許尚書家的千金,跟先帝長得有六七分相似……
他都不敢往下想。
姬職繼續潑冷水:“而且有人的手能伸到天命司去,還直接讓讓你的人把挑撥離間的信件直接送到許姑娘手上,你猜猜看,這個人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呢?”
“我叫你來就是為了潑我冷水的嗎?”葉懷瑾冷哼了一聲,不想再看這個人了。
姬職憋着笑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跟你分析呢嗎,你急什麽?”他不再揶揄葉懷瑾,開始認真分析利弊:“假如說指使你的人的那個人真的是陛下,那他挑撥這個關系的目的就十分明顯了,就是為了讓你閉嘴,這樣就沒人能知曉許姑娘的身份了。但是陛下又給你送信讓你恰好有時間去救許姑娘……這事就很矛盾了。他圖什麽呢?”
“你若是不去尚書府,甚至都不知道這事情的真相。他先是借着許夫人的口告訴了你真相,又派人不叫你說出真相……”
“太後。”葉懷瑾打斷正分析的投入的姬職。“這人想讓我調查太後。”
“也有可能是兩撥人,給你送信的是一撥,準備把信交給許姑娘的是另一撥。前者為了讓你調查真相,送許姑娘回到原本的位置;後者麽……就是陛下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順便讓你誤以為他就是前者。”
兩人相視一笑。
知道誰在背後搞鬼,事情就簡單多了。
晚宴最終安置在了老國公的院子裏。
姬職十多歲的時候就跟在葉懷瑾父親身邊學習排兵布陣的本領了,葉楚肖死後又接替了北疆的軍務,因此跟老國公的關系也十分親近,并不見外。宮裏也沒有自己親近的人,因此一回來,見過陛下之後就理所應當的賴在了國公府。
“殿下此次回京能呆多久?”對于這位靖王殿下,老國公一直是當做自己半個孫子來看待的,而且跟葉懷瑾不同,靖王是自己兒子親手帶出來的,看見他就像看到自己的兒子一樣,相比葉懷瑾來說,靖王跟兒子的性子最是接近。
姬職溫和道:“北疆近幾年太平,而且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因此這次打算呆的久一些,等元宵節過完之後再回去。”
老國公欣慰的點着頭,激動道:“你一回來,如英高興,我也高興。”
同是先帝的兒子,姬職卻是所有皇子裏頭最辛苦的一個。生母地位低微,身體也不好,早早就去了。沒有母族依靠的皇子不見得能比尋常人家的孩子日子過的好到哪兒去,何況還是皇家。先帝子嗣雖說不多,但好歹別的兄弟母妃個個兒都是中用的,若不是當年被葉侯爺開蒙,只怕至今還在後宮蹉跎。這麽些年兢兢業業呆在北疆,宮城裏的這些人都巴不得他不回來呢。左右北疆太平,除了一身軍功,他也沒什麽依仗,也就不太能放心的下定國公府的老國公和好友罷了。
“我在北疆也時常惦記您,這不進宮述完職就來府上煩擾您了?”
葉懷瑾盛湯的手頓了頓,感覺不能再任由這幅父慈子孝的畫面繼續下去了,他用湯匙輕敲了敲盛湯的缽邊,對着姬職道:“倘若我記得不錯的話,殿下來府上還是我叫人請來的吧?”
溫馨祥和的畫面瞬間被打破了。
老國公氣的狠瞪了他一眼,重重的放下了筷子。
姬職摸了摸鼻子,低頭喝了一大口已經冷了的湯。
飯桌上的氣氛恰到好處的冷寂,葉懷瑾終于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