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終于又一場大雨之後,老國公病倒了。
病來如山倒,一向精神矍铄的老人這一病,連着小半個月都不見好轉。
許寧妤聽到老爺子生病的時候還是有些慌的,畢竟上一世她可不記得有這麽一遭。而且風寒之症可大可小,何況還是年過花甲的老人,一個不注意就是致命的病症。
定國公府是太後的娘家人,宮裏聽說這件事還是十分重視的,雖說太後不能親臨,但是賞賜到國公府裏的藥膳、補品卻沒有斷過,陛下甚至還特地派了太醫院的太醫在國公府裏随時待命。
國公府少見的熱鬧。
陛下派來宣旨的正是即位之後頗得聖寵的大內總管李清,看起來年紀也不是很大,二十來歲的樣子,臉上有種病态的蒼白之感,模樣卻十分秀氣。只不過右腿不知道什麽原因走起路來有些跛。不過這個年紀就能得到皇帝的青睐爬上大內總管的位置,想必手段也不一般。
老國公的院子裏,葉懷瑾帶着府裏一衆恭恭敬敬的等着李清宣讀完聖上口谕。
“陛下和太後都十分挂懷國公爺,只是如今國公爺這幅光景,咱家也就不進去驚擾他老人家了,左右陛下的口谕已經傳到,世子爺好生叫人伺候好老爺子。”說着,他示意身後的小太監們将陛下賞賜下來的東西往屋裏頭搬。
這位李公公的聲音與印象中內侍太監們該有的聲音完全不同,不尖唳、不刺耳,反而十分純淨又富有磁性,許寧妤忍不住好奇的悄悄擡頭往這位年輕的公公臉上看了過去。
不知道是她的視線太過灼目,還是她擡頭的動作過于顯眼。好巧不巧的在她的視線落在李清臉上的一剎那,李清恰好也擡眼往她這裏看了過來,兩個人的視線就這麽對上了。
許寧妤吓了一跳,但是強忍着沒有偏開頭,她一個國公府的表小姐看兩眼傳話的小太監怎麽了?該偏過去頭的不應該是他才對嗎?她有什麽好心虛的?這麽想着她就直愣愣的跟李清對視着了。
“多謝太後跟陛下挂懷,等爺爺身體大好,如英再去宮裏叩謝聖恩。”久久沒有回應,葉懷瑾也察覺到了不對,他看着李清的眼睛直視的方向,心裏有了計較,于是悄悄往邊上挪了半步,擋住了李清的視線。
李清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在葉懷瑾身上掃了兩眼,又盯着葉懷瑾肩後的位置,毫不掩飾:“如此甚好……相比世子身後這位就是表小姐吧?”
既然被點了名兒,自然就沒躲着的必要的了。葉懷瑾微微側身讓了些位置,許寧妤抿着唇往前上了一步。
“陛下時時也在咱家耳邊念叨,說太後最是放心不下許夫人家的千金……說起來表小姐也是太後的親外甥女,也是時候進宮去給太後娘娘看看。”李清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十分的有理有據,讓人挑不出來毛病。
上一世可也沒有這一出。
許寧妤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不過這種事情也輪不到她去糾結,因為葉懷瑾已經在她想着怎麽措辭之前先幫她回話了。
太後既然是知道寧妤是她女兒,自然不會想要在陛下安穩坐着帝位的時候想要見她的,既然陛下想要見她,那任憑是誰,想攔也是攔不住的,李清可是都說的明明白白了。
葉懷瑾低了頭,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他回李清道:“自然應當是去見一見太後的,不過最近府裏頭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太多,便勞煩李公公跟陛下和太後告個罪先。”
“不急。”李清十分愉悅的樣子:“口谕既已帶到,咱家這就回宮複命去了,世子爺好生照看老爺子,等冬至宴的時候再帶表小姐進宮也是一樣的。”
葉懷瑾微笑點頭,将李清一行人送了出去。
許寧妤卻終于在這兩人的對話中品出來了幾分不對勁。
李清看她的眼神饒有興致,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她進宮的樣子,而世子哥哥的回答怎麽看都有些不得已而為之的感覺。她突然開始深思起上一世皇上和太後看她的眼神裏的深意。
……
不知道是太後跟皇上送來的補品真的有效,還是太醫院的太醫醫術着實精湛,病了大半個月的老國公終于慢慢好了起來,雖然老爺子整個人被這一病拖累的清顴不少。
轉眼,便是冬至。
既然是去參加宮宴,這次出門跟上次和葉懷瑾去斷橫山便自然不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等在定國公府的朱紅大門前。
天公仍不作美,外面還在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但是這并不影響國公府出行的氣派。
老國公葉放大病初愈,但是一身藏藍色官袍仍是襯得整個人精氣神十足;葉懷瑾在他身邊站着,照舊一身黑色廣袖錦袍,仔細看去卻與平日又略有不同。衣擺和袖口處繡滿了金線,比往常顯得越發貴氣逼人;許寧妤則是一身活潑的橘色,只是為了顯示隆重,清平特地給她盤了個稍顯繁複的頭發,看起來小巧玲珑的,可愛又迷人。
衆人只覺眼前一亮。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錯開,葉重和葉懷瑾先扶着老國公上了最前面的一輛,等安置完老人家又下來跟許寧妤一起上了後面的車。
雨淅淅瀝瀝的下着,雖然不大,但是臘月的天氣淋着這樣的小雨,仍然很不好受。馬車上提早就準備了暖手爐和熱茶,上了馬車之後葉懷瑾伸出去手碰了碰許寧妤冰塊兒似的手背,然後拿起暖手爐塞到了她的懷裏。
這一個多月又是忙着天命司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又四處找空缺想要往東廠安插人手,還要每日看老爺子的身體狀況,實在是沒什麽精力去關注這個小表妹。眨眼就到了冬至宴直接就要帶着小姑娘進宮了,他甚至都來不及交代她什麽。
不過許寧妤其實沒有太怕,加上上一世進宮的次數,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參加冬至宴了,流程她熟悉的很,因此也自然不知道葉懷瑾在思量些什麽。
葉懷瑾十分溫柔的看她:“第一次進宮,會不會害怕?”
許寧妤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她第一次進宮的時候确實是害怕的,不過那時候心有防備,因此雖然害怕,卻沒表現出來過,反正都多活一世了,也知道國公府裏人人對她都沒有惡意,那麽自在随心一點又有什麽不好的呢?更何況,她确實是有些害怕皇上的。
葉懷瑾拍了拍她的頭:“不用害怕,到時候我與你一起。”
“嗯……”
因為冬至宴是從晚上開始,因此大家到宮門口的時候都差不多是申時了。
到了宮門之後,各家都下了馬車跟着領路的宮人往舉辦冬至宴的穎和宮裏去。葉懷瑾跟許寧妤剛一下車,一坨寶藍色的人影就沖着撲到了葉懷瑾身上,許寧妤吓得往後猛退了一步,葉懷瑾深吸了口氣……
“哎呀,如英!你可真是、我超想你的,好久不見了!”
趙太尉家的這位公子還真是……別具一格。許寧妤看着畫風差異巨大的兩個人抱在一起實在是有點想象不出來,她的世子哥哥這麽成熟穩重的一個人,是怎麽認識趙思佩的。
葉懷瑾勉強掰開趙思佩箍着他的手臂,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面上沒什麽表情道:“好好說話,不要動手。”
趙思佩:“……”
三個人并排往宴席上走,宴席間基本上就是男人們的天下,天南地北的胡侃。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怎麽,葉懷瑾這次選的位置尤其低調,免去不少的麻煩和寒暄。她記着葉懷瑾的話,席間只安安靜靜的低頭吃着東西,沒人認得她,她也樂得清靜。
宴席過後,又有新的項目。
穎和宮裏有處戲樓,晚宴之後太後邀請各家女眷都去戲樓看戲,因此許寧妤便也不好再在葉懷瑾身邊賴着了,便也跟着人群往戲樓裏去。只是太後的話,葉懷瑾倒也放心,只交代她不要亂跑,便任由她去了。
此次冬至宴的女眷着實不少,許寧妤本就不打算跟這些人擠,因此等人都差不多落座之後在靠近門口的角落裏随意尋了處位置坐了,準備安心等這場戲結束。
不過等着等着,本來只有她一個人的桌子上突然又多了一個人。
她尋的這處位置本就是為了躲清靜,這個位置臨近門口,透風不說,還絲毫看不到戲臺子的位置,她正要好心的跟人解釋,只是一擡頭,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戲樓裏光線晦暗,也正是如此,她臉上訝然的神色并沒有給對面那人看見,她緩了緩神,深吸了口氣,對上面前坐着的人的臉,一派天真爛漫:“這裏是女眷看戲的地方,公子也喜歡看戲嗎?”
姬沖點了點頭,看着許寧妤認真道:“我是挺喜歡看戲的。”
許寧妤悄悄握緊了手:“但是這裏看不見戲臺子。”
“沒關系。”他盯着黑暗中許寧妤的臉,“好戲還沒開始。”
許寧妤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她強作鎮定的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緊緊的握住手裏的杯子,平靜道:“我不太明白公子的意思。”
姬沖勾了勾唇,笑道:“沒什麽意思,我以往倒沒見過姑娘,不知可有幸知曉姑娘芳名?”
“逸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