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道聲音有些清冷,有些寡淡,卻在徐思娣黑暗的世界中劃開了一道口子,有光漏了進來。
徐思娣激動得連牙齒都在打顫,只用力的掙紮着,雙腳在地上蹬着,腳心腳背被枯枝敗葉紮破了也毫無知覺。
摁住她手腳的那只鉗子終于松開了。
曹保雄從身後摸出了一根棍棒指着幾米開外的人,一臉暴躁道:“小子,別惹事兒,識相的就滾遠點,當做沒瞧見,不然,今天連你一塊給收拾了。”
曹保雄身材高大,又肥得流油,臉上還有塊刀疤,一站起來,整個人就跟只野生熊似的,瞧着還挺有憷人的,又加上曹保雄年輕那會兒是山上有名的惡霸混子,專門偷雞摸狗,後來又跟人讨債行兇,據說手裏還沾染過人命,現在混到了鎮上,發了一筆橫財,山上上下都聽過他的名字。
而對面,不過就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小青年。
對方一身襯衣西褲,高高瘦瘦的,肩膀背着一只黑色的書包,鼻梁上還戴着一副眼鏡,看上去就一小白臉,他一只手就能将人撂倒,曹保雄絲毫不将人放在眼裏。
卻不料那小白臉臉色由始至終都沒有發生過任何變化,他肩上背着一個書包,手中還拎着一只書包,手裏這個是之前在路上撿的,這只書包還是當年他用過的,哪裏會不認得,當即目光往地上一掃,雙眼微微眯起了,面上卻絲毫不顯,只一臉淡淡道:“要讓我當做沒瞧見,可以,除非你殺了我。”
曹保雄頓時怒了,幾步躍到對方跟前,揮動着手裏的棍棒抵住對方的腦門,脹鼓着雙眼道:“你以為老子不敢麽,告訴你,小子,老子可是殺過人的!”
說完,緊緊握着棍棒往對方腦門上狠戳了幾下。
那道高瘦的身影卻巋然不動,不躲也不讓,沒有半點驚慌,只擡眼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強、奸未成年最高可以判多少年麽?你知道故意殺、人最高又判多少年麽?你知道二人以上輪、奸未成年,合謀故意殺、人等一系列犯罪加在一起最高又該判多少年麽?”
說到這裏,對方語氣略停,淡淡挑眉看着對方道:“不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死、刑或者···坐牢坐到死。”
說罷,不待對方回應,對方又淡淡反問道:“有好日子不過,你何必要自尋死路?”
語氣雖淡,可到了最後一句,字眼卻帶着前所未有的淩厲。
曹保雄牙齒磕得砰砰作響,只氣得渾身肥肉直亂顫道:“小子,你竟然還吓唬起老子來了,老子是吓大的麽,少在這裏啰哩啰嗦,老子現在就宰了你,讓你看看老子到底怕不怕!”
說完,舉起手裏的棍棒就要朝着對方頭頂砸過去。
“叔——”
忽然雙腳被人一把死命抱住了。
曹保雄咬牙扭頭,只看到侄兒曹三萬匍匐在地,一把驚恐的抱着他的雙腿,哭得稀裏嘩啦道:“不要,叔,別···別殺人,我···我不敢坐牢···”
曹保雄狠狠踹了他一腳咬牙道:“沒用的東西,合該你讨不到媳婦兒。”
說完,呸了兩下,只用力的呼出一口氣,緩了緩情緒後,指了指身後衣衫不整的人沖對面的人道:“這婊、子很快就是咱們曹家的人了,她被她父母賣給了咱們曹家,咱們曹家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你即便是告到政府,也沒人管得了咱們家的家事兒!”
說完,轉身就去拉扯徐思娣,咬牙道:“走,臭婊、子,跟老子回家!”
此時,徐思娣已經慢慢清醒過來了,她趁他們不注意快速的爬了起來,縮到一旁的角落裏,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撕爛了,她用力的抱着雙臂,裹着裸露的地方,正要向那個小青年跑去,忽而見曹保雄要來抓他,邊往後退,便伸腿直往他身上胡亂踢踹道:“你放開我,放開我,陸然哥哥,救我!”
聽到徐思娣的呼救,曹保雄動作一頓,只一把抓住徐思娣的頭發,扭頭眯着眼看着身後的陸然道:“你們認識?”
這時,只見陸然松開了手裏的書包,脫了身上的襯衣快速的走了過去,一把将襯衣搭在徐思娣身上,擡眼看着曹保雄道:“這是我妹子。”
頓了頓,又道:“只要她一天沒嫁到你們曹家,就一天不是你們曹家的人。”
說完,伸手一拉,将徐思娣從曹保雄手裏拉了過來,沒有去看曹保雄,而是轉而去看他身後的曹三萬道:“你看上去是好人,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一件錯事悔恨一輩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陸然話語一停,只見那個又矮又黑又瘦的曹三萬忽然崩潰大哭了起來,只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巴掌道:“我···我我不是人。”
說完,又朝着徐思娣的方向用力一跪,狠磕了幾個頭道:“對···對不起。”
說完,連看都不敢再看徐思娣一眼,失魂落魄的跑出了林子。
曹保雄沖着他的背影罵罵咧咧道:“孬種,沒用的東西,你就等着讓咱們曹家斷子絕孫吧。”
說完,扭頭惡狠狠的盯着陸然及徐思娣,握緊了棍棒指着陸然一字一句道:“陸然?陸家的吧,姓陸的,老子告訴你,別以為你進城上了大學就翻身了,這個世界是用錢說話的,徐家已經收了咱們曹家的錢,即便今天沒有得手,将來這小婊、子嫁到咱們曹家老子也不會放過她!”
恐吓一番後,曹保雄氣急敗壞的去了。
人都走了後,徐思娣雙腿一軟,整個身子直往下滑。
陸然一把将人扶住,低頭,看到她一身衣衫不整,一臉失魂落魄,微微抿了抿嘴,不由拉着襯衣替她将身子裹緊了,卻不料徐思娣整個身子一抖,一臉驚恐的躲開了,片刻後,只将整個身子卷縮成一團,緊緊抱着雙腿,将臉埋在膝蓋上崩潰的大哭了起來。
此時,頭頂上的天空是藍色的,萬裏晴空,一片湛藍。
這個世界本該是美好的啊!
這天,陸然直接将徐思娣領回了他家,一路上,兩人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陸然什麽也沒有多問,不用多問,從剛才那番話裏,他早已經猜到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驚訝,也絲毫不覺得驚訝,這樣的一幕,其實早就猜到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回到陸家後,尤是好脾氣的孟連英都氣得恨不得跑到徐家破口大罵一場才好,這個世界上的父母千千萬,她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狼心狗肺的,竟然如此糟踐自己的親骨肉,可是,看到那孩子那可憐的模樣,孟連英只咬牙忍住了,這幾天,孟連英母子兩人什麽也沒說,沒敢打擾,就待在屋子裏默默陪着徐思娣。
徐思娣在陸家住了三天,睡了三天三夜,除了吃飯,沒有露過面,到了第四天後終于出門了,整個人瘦成了皮包骨,情緒看上去倒是恢複過來了,照常跟孟連英、陸然說話,照常說笑,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孟連英當着面沒說什麽,背地裏卻忍不住紅了眼。
吃過早飯後,徐思娣收拾好書包,沖孟連英道:“嬸嬸,我該回去了,這些日子打攪了。”
頓了頓,又對陸然道:“謝謝你,陸然哥哥。”
說完,背着書包就要走。
孟連英勸都勸不住,徐思娣只兩眼空洞道:“總該是要回去的。”
陸然卻一把将人攔住了,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淡淡道:“你等會兒。”
徐思娣緩緩轉過身。
陸然道:“我将你爸媽叫過來了,一會兒你進屋待着就是,別出來。”
徐思娣微微一愣,正發愣間,只看到兩個惡心的身影從坡下上來了。
徐思娣雙手握得緊緊地。
孟連英忙将她拉進了屋。
屋子裏,孟連英給她倒了杯茶。
屋子外,傳來蔣紅眉尖銳的質問聲,問陸然憑什麽管她們家的閑事兒,讓他們陸家将人交出來,她刁難又潑辣,好像聲音大沒理也能夠成了有理似的,沒多久,陸然清冷的聲音冷不丁傳了進來——
“你們就不怕将人逼死,鬧到最後人財兩空麽?”
陸然話音一落,外頭靜了一陣。
過了良久,只聽到蔣紅眉道:“要死也給我死到曹家去。”
陸然冷笑道:“就不怕曹家将屍體給你們送回來。”
然後,外面終于徹底沒聲音了。
就那樣安靜了好幾分鐘,安靜到以為外面的人都消失了,卻又聽到陸然的聲音不慌不忙的傳了過來:“我馬上上大二了,除了上大學第一學期的學費生活費是村子裏湊的,第二學所有的錢都是我自己賺的,今年暑假我在海市實習,接了一個項目設計,這個設計只要做兩個月,酬勞有兩萬塊,我現在大一才剛念完,等我将來畢業後一年的工資最少二十萬起,請注意,是最少!”
陸然漫不經心道。
沒一會兒就聽到了蔣紅眉與徐啓良瞠目結舌的聲音在屋子裏回響,過了良久,只聽到徐啓良張口結舌道:“二···二十萬?”
問完,還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蔣紅眉似乎還有些理智,過了好半晌,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陰陽怪氣道:“你跟我們說這些是個什麽意思?”
陸然淡淡道:“我是覺得你們兩個太過鼠目寸光了,我的意思是,我既然可以賺到這麽多錢,将來你們女兒也可以。”
陸然說完,話語一停,瞥了對方一眼,又繼續緩緩道:“你們現在竟然為了區區一萬塊的彩禮放棄将來的二十萬、二百萬,甚至更多,豈不是愚不可及,一萬塊錢現在能夠幹什麽,最多不過給天寶建間房将來好給他娶媳婦兒用,可是一萬塊總有花完的時候,如果多等上兩年,等你們女兒大學畢業後,你們不但可以給他在山上建房子,将來你們還能到鎮上買房子,去海市買房子,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你們知道麽?電視裏那樣的高樓大廈你們見過麽,這一輩子你們都見不着,可是,你們的女兒可以做到!”
陸然給徐氏夫婦畫了一張大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