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宋聞舟到家的時候父母正并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見他進來，任素儀抽空轉頭看他一眼，道一句“回來了”便繼續扭頭看那家庭倫理劇。
宋聞舟回應着，坐到沙發的另一頭和父母一同看。戲劇源于生活，電視裏的劇情狗血又真實，惹得任素儀的心情随着劇情的推動不斷變化。
宋聞舟并沒有看進去，只覺得任素儀實在是容易受到外在事物的影響，他看了沒一會兒便開始走神，直愣愣地盯着某一虛空的點發呆。
腦袋裏走馬觀花地想了許多，總也繞不開今日突然再見到穆遲的事。
“氣死我了！”任素儀氣憤的聲音喚回宋聞舟的意識，“這父母是怎麽當的？”
宋聞舟淡淡地笑了笑，招呼一聲後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書桌上放着一本攤開的書，頁面停留在上午沒看完的那段文字，宋聞舟咀嚼了兩遍略顯晦澀的一句話。
明明周遭安靜，無人打擾，宋聞舟卻無法集中精神，導致理解能力變得極差，一句話反複看幾遍還是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兩分鐘後，宋聞舟輕嘆口氣，妥協似的放下書籍，轉而拉開書桌下方的抽屜。
抽屜裏裝的東西不多，他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物件——一只褪色的錄音筆。
播放鍵被按下，起初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随後傳來男子的輕咳聲，“這是我這幾天新學的技能，給你表演一下”，緊接着便是一段調子跑偏的自彈自唱。
男子的聲音很熟悉，宋聞舟一個小時前才和他說過話。
相較于三年前，今天聽到的穆遲的聲音要低沉一些，不像以前那麽明亮帶着一絲稚嫩，也不像通過錄音筆傳出的特有的溫柔磁性。
盡管有了這點變化，宋聞舟還是很輕易就能辯出穆遲的音色，就如同這首自彈自唱的英文歌，熟悉到他一聽見前奏便能哼出後面的曲調。
宋聞舟輕阖上眼，歌曲聽至一半，他驀地按下暫停，把錄音筆塞回抽屜，并且扒拉兩下裏面的物件，将其掩在下方。
做完這一切，他抄起桌上的書，起身離開書桌，轉而半躺到床上，準備看會兒書睡覺。
第二日。
宋聞舟給學生講完當天安排的課程，習慣性地在剩最後十分鐘時問他有沒有疑問的地方。
學生拿出墊在書下的試卷，正是頭一天宋聞舟圈出要點讓他抽空做的那張，他指着倒數第二題的第二小問，道出不解的地方。
宋聞舟給學生安排作業之前自己用不同的方法做過幾遍，此時一聽學生的疑問就知道他困在了哪一步，略一思索便解答了學生的困惑。
到了下課時間，宋聞舟和學生道別後拎着書包背帶離開書房，學生的母親正在廚房做飯，聽見開門的聲音來到客廳和宋聞舟說話，意欲留他在家吃晚飯。
宋聞舟笑着婉拒她的好意，最後在她的目送下背着書包離開。
出了學生家的小區，宋聞舟步行前往公交車站，他走路時不愛東張西望，鼻息間卻一直萦繞着一股清甜的烤紅薯香味，沒忍住往路旁的商鋪瞥了兩眼。
這一瞥卻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中間隔了将近三年的時間未見過面，他沒法單看一個背影就能認出穆遲，但昨晚兩人從上桌到下車都是并排而坐，他不至于只過了一個晚上就失了憶，況且那人連衣服都沒換過。
愣怔間，穆遲接過玻璃窗內老板遞出來的油紙袋，展示自己的付款信息後轉身，正正對上人行道中央宋聞舟的視線。
只一眼他便笑起來，揚言“好巧”。
是挺巧的，宋聞舟心想。
他提起嘴角笑了笑，猜測穆遲來這邊大概是辦他所謂的很重要的事。
“你在這裏做什麽？”穆遲擡腳向宋聞舟走來，率先問道。
宋聞舟沒多想，穆遲問了他便回答：“上課。”
他沒反問一句“你呢”，他記得昨晚穆遲似乎是不願跟他說要辦什麽事的。
穆遲長長的“哦”了一聲，又問：“那你現在是不是下課回家啦？”
“是。”宋聞舟點頭。
在他看來，這場偶遇引發的禮貌性問候到這兒就該結束了，接下來他回家，穆遲繼續辦事，就此分別。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說“那我先走了”，穆遲臉上的笑意更深，眨眨眼道：“太巧了，我也正準備回家，一起吧？”
雖說是疑問句，但他的語氣絲毫沒給宋聞舟拒絕的機會，宋聞舟只得颔首同意下來，“好。”
接着又說：“我坐公交。”
“我也是。”穆遲說着把手上攥着的油紙袋遞到宋聞舟的面前，“給你吃。”
宋聞舟垂眼看去，裏面是滿滿一袋糖炒板栗，個個炸開了口，還冒着熱氣。
“謝謝。”
宋聞舟正想伸手進袋子裏拿，穆遲卻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翻轉朝上，很有份量的袋子壓上手掌。
穆遲把所有的板栗都塞給他，只在收回手的時候順走一顆，邊剝殼邊說：“拿着暖手。”
宋聞舟托着油紙袋的底部，有幾秒鐘的愣怔，直到掌心被剛出鍋的栗子暖得熱熱的，才蜷了蜷手指讓袋子更好地固定住。
穆遲吃下栗子肉，遠遠地把一分為二的殼抛進路邊的垃圾桶，轉頭看宋聞舟沒有其他的動作，笑問道：“你怎麽不吃？不喜歡？”
宋聞舟搖搖頭，“不是，路上不方便剝。”
“那……”穆遲停頓一下，“那你帶回去吃。”
他本想說“我剝給你吃”，想了想還是換了個說法。
走在去公交車站的路上，穆遲狀似不經意間問道：“你是在做家教？”
“嗯。”
“每次都這個時間下課？”
“是。”
“一周幾節？”
“三節。”
“分別是周幾？”
宋聞舟擡起眼皮偏頭看了穆遲一眼。
穆遲被看得心虛，摸摸下巴說：“随便聊聊嘛。”
宋聞舟“哦”了一聲，道：“周二周四周五。”
“好的。”穆遲認真地點點頭。
于是在那之後的兩個星期，宋聞舟每次下課都會“偶遇”穆遲，然後收獲各式各樣的路邊小吃。
宋聞舟不是沒懷疑過這種巧合性，但他一問起穆遲就以剛好到這邊辦事來做托詞，次數多了他也懶得再問，默認了每次下課都和穆遲一道回家的事，甚至距下課還有幾分鐘他就開始數着時間等待。
坐在桌前溫習的學生都看不下去了，見宋聞舟第四次看表，小聲說：“老師，你要有急事的話可以先走。”
宋聞舟面容不改，淡定道：“沒事，我不急。”
然而一到下課時間他就匆匆拉開門離去，學生說再見他都差點忘了回。
可當宋聞舟走到前幾次和穆遲“偶遇”的地方，眼神尋遍所有商鋪門前以及路邊小攤，都沒瞧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宋聞舟放慢腳步，直至快走出這條街都沒等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眨眨眼緩緩吐出一口氣，輕笑一聲掩蓋心裏的失落。
是啊，穆遲又沒有和他約好，前幾次大概是真的來這邊辦事，順路和他一起。
現在可能事辦完了，穆遲以後都不必再來這邊，自然碰不到他。
他原本還以為……
宋聞舟吸吸鼻子，剛才走太快冷風灌進去，連帶鼻頭都被吹得紅紅的。
最後看一眼鋪面，宋聞舟用以往一個人走路的速度徑直前往公交車站。
還沒走出多遠，宋聞舟聽見一道急切的聲音喊着“就在這停，就在這停”，與此同時，一輛出租車停靠在他的斜前方。
穆遲在車停穩的一瞬間推門而下，看到宋聞舟後松了一口氣，連走帶跑趕到他的面前，抱歉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宋聞舟眉間微皺，瞥一眼駛離的出租車，喃喃問道：“你從哪兒來的？”
穆遲一頓，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心裏一急說漏嘴了，他嘆口氣承認道：“從家裏來的，路上堵車了。”
宋聞舟的心裏冒出一個想法，但他不敢相信，只得向穆遲再次求證：“你這段時間來這邊到底是做什麽？”
穆遲不想再找借口，自嘲一笑，“來接你回家啊。”
宋聞舟睜大了眼睛，胸前的衣服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
原來“偶遇”确實是假的，他的期待也不是自作多情。
穆遲每次出現在這裏，都是在他下課走到這兒前專程打車過來，然後和他一起坐公交車回家。
穆遲真是……神經病啊，打車多浪費錢。
而且，他回家哪裏需要接，他又不是找不到路。
“為什麽？”宋聞舟的聲音微微顫抖。
穆遲直直地望進宋聞舟的眼睛，“你看不出來？”
“什麽？”宋聞舟下意識地閃躲着視線。
穆遲這次卻不容他躲避，直言道：“我在追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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