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幼時

? “我已經到了,你在哪啊?”溫暖出門忘帶眼鏡,看人都是糊的。除了上課和必要時間外,溫暖平時不愛戴眼鏡,鼻梁上架着東西總覺得不太舒服,隐形戴的也少,戴多了眼睛裏會有紅血絲。所以,大多時候,溫暖眼中的世界,人臉都是糊的,和照相沒對焦一樣。

“這裏,笨蛋。”陸鳳鳴早就看見溫暖進門睜眼瞎的德行了,一把提溜住溫暖的後衣領。

“啊!”溫暖被吓了一跳。

“走吧。”陸鳳鳴說完就準備走人,溫暖抱住長椅死死不肯動。

“我不走,我找這兒找了好久,累得要死,現在只想歇一會,你別想讓我走啊!我說真的,我累得不想動了,天吶,出門不帶眼鏡的後果,我看路标都是模模糊糊的。啊啊啊,還有啊,你是怎麽總能找到這種奇奇怪怪又偏僻的店的啊,本姑娘很是佩服啊,啊啊啊!”溫暖的眼神就是“你好奇怪,我們正常人不懂你的世界”。

“說夠了嗎?口渴不?”陸鳳鳴手只在吧臺上,俯下身看溫暖。

“渴。”從這個角度看陸鳳鳴簡直太蘇了,溫暖覺得自己的小心髒跳動得頻率有在加劇,一定是底下的空氣太稀薄,不适合我呼吸,還是站起來好了。喔,果然,上面的空氣好太多了,不錯。

“喝口水再走。”陸鳳鳴遞給她一杯水。

溫暖喝了一口,苦着臉:“哦,鹹的、溫的。連果汁都不給一杯。”

“快喝。”陸鳳鳴打斷,又覺得太過殘忍,“喝點淡鹽水剛剛好,冰的也不好。”

陸鳳鳴看溫暖的劉海有點長,熱的額頭都出汗了,便順手把落在前額有些遮眼的劉海掀開別在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兩道淺淺的眉毛。溫暖的眼睛很亮,眼珠子黑溜溜,倒一點兒也看不出是近視眼。

“該剪頭發了。”

陸鳳鳴沒頭沒腦來一句,溫暖還是有點迷迷糊糊。

“啊,什麽?”

“劉海太長,熱。”而且把眼睛擋住了。

“啊啊,這個啊,最近沒時間,有空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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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懶。”陸鳳鳴毫不留情批評。

“嗯嗯嗯。懶,我懶,我懶得驚天動地。”

“而且笨。”

“是是是。笨笨笨,我笨的日月無光。”溫暖才不管他說什麽鬼,通通答應。

“我說真的。”

“知道,知道,知道。”溫暖放下杯子瞪他,“你果然很煩。”

煩人的陸鳳鳴可沒她這麽煩,等溫暖水一喝好久準備走人了,溫暖急忙扯住他的衣角跟上。

“世界奇妙之屋。”溫暖轉頭去問陸鳳鳴,“賣什麽的啊?”看外觀也看不太出來,外面看起來裝修地挺漂亮,卻沒有透明的玻璃牆可以看見裏面的世界。

“進去不就知道了。”

陸鳳鳴說完就大踏步走了進去,溫暖急忙跟上。

走進去才知道這裏面有多大,以及自己有點兒傻。這麽大的店哪裏不開,就開在美術學院這邊校門的出口,還能是賣什麽的!

“跟上。”陸鳳鳴抓住溫暖的手腕往裏拖,陸鳳鳴的手很涼,手上有拿畫筆磨出的繭子,接觸的也一瞬間,溫暖有點心驚。

“你不是要學畫畫嗎,其實你這麽大要學好很難了,不過從頭開始學,學點兒素描也不錯。”陸鳳鳴挑揀着入門素描書和溫暖說。

“嗯,好,好啊。”上次只是随口說,沒想到被記住了,嘿嘿嘿嘿。溫暖傻笑。

“就這個吧,美院的老師出的,《素描入門學習指南》,挺适合你。”

“還有畫具紙筆,你等等,啊好了。”陸鳳鳴手上抱了挺多東西的,溫暖連忙上去接住。

“等我學會了,第一個給你畫張相。”

“好啊。”陸鳳鳴笑。

溫暖看呆了,眼睛果然有星星。陸鳳鳴一笑,眼睛裏就會綴滿星星,閃閃的,真好看。

“怎麽了,一臉呆呆的表情。”陸鳳鳴舔了舔嘴唇。

“沒,沒什麽,就是覺得你真好看。”嘴唇也好看。

“是嗎?”

“是啊。”

你當然不知道了,你笑起來就會有星星,一落淚,星星就會墜落。我先見過你哭的時候星星會碎了一地,爾後才知道,你笑起來眼裏星星會有多閃亮。

那次也不是我第一次見你。

“你哭什麽啊?”

穿着綠色T-恤和黑色短褲的腦海蜷縮着埋着頭靠在牆腳,我第一次看見他就是這個樣子。他的頭發很黑,我走到他的面前,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和想象中一樣的軟。

他瑟縮了一下,躲避了我繼續的動作,我不好意思地縮回手摸了摸鼻子。

“你住在這裏嗎?”我是跟媽媽來海田探親戚的,這裏的房子都好大好漂亮。我在清河鎮從來沒見過,就是秀水市區也沒有這邊的房子好看。

“嗯。”他悶悶地回應。

“你為什麽哭啊,媽媽不給你買新衣裳嗎?”我上一次哭就是媽媽不給我買那條裙子,其實我好喜歡那條藍底白花的。

“……”

“咕嚕嚕。”

我聽到他的肚子咕嚕嚕的聲音,他有些尴尬,從我的視線看過去,他的耳朵都紅了。

“你是餓了嗎?”我把書包放下來,裏面裝了面包和牛奶。“我有面包,給你吃。”我拿出來遞給他,面包被我撕開了一個小口子,香甜的氣息從裏面溢了出來,其實我也有點兒餓了,可是我的肚子沒有咕嚕嚕叫,他應該比我餓吧。

他終于動了,擡起頭來看我,眼睛紅紅的,長長的睫毛被眼淚打濕,□□地七倒八歪。

我又遞地近了些,他飛快的接了過去,嘴裏呢喃地說了聲謝謝。我也坐下來,挨着他的身邊。

“你叫什麽啊?”

他吃着東西回答,我聽不清,只聽到一個鳳字,想了想我就叫他小鳳好了。

他吃的好香,我覺得肚子更餓了,只好咽了咽口水,聲音有點大,他好像聽到了。

他停下來問我,“你也餓了嗎?”嘴角還沾着面包屑。

我本來想說不餓的,可是肚子有點兒沒出息地響了,我覺得不好意思地很,他把面包遞到我嘴巴。

“吃吧。一起吃。”

我點了點頭,他一下子笑開了,眼睛亮亮的,好像有一顆一顆星星一樣。

我後來才知道他比我只小一歲,我還以為他比我小三四歲,他瘦瘦小小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只比我小一歲的樣子。

我在海田呆了一個暑假,開學的時候我就回去了。我和他說好了下一次還來玩兒,給他帶好吃的,可是第二次來的時候就沒再見過他了。

我站在他們家門口,原先漂亮的房子現在卻像烤焦了的蛋糕一樣黑乎乎的,和周圍一排排雪白的樓房一點兒也不襯。

那裏的人說出了火災,這家人已經搬回老家去了。

我好像再也沒見過他了。那個笑的時候眼睛是彎彎的,吃蛋糕的時候奶油會把嘴巴塗上一圈的男孩,我好像再也沒見過他了。

哪怕我很久很久之後再見到長大了的那個男孩,也不是當年會紅着耳朵肚子咕嚕嚕叫的小男孩了。

他在漫長時光裏終究長大,變成我不認識卻仍舊令人驚豔的大人。

而我甚至一開始沒有認出他來。

直到某一天瞥見他左手手臂內側上一個牙印。他成長地好快,以至于我看見那個牙印的時候,內心其實是激動并且感謝,我還是在他年少的時光裏留下過印記,以此證明,我曾在他的生命裏出現過。

他也已經不記得我了。就像那時我們在一起玩耍了一個夏天,卻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在蟬鳴和星夜下一起分享一個蛋糕,卻沒有一起度過一個生日的慶賀。

我生在初夏香樟樹花開香氣四溢的季節,而你卻在冷冬裏許下生日的心願。

第二次遇見,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童年的記憶總是充滿偏差。

朋友的朋友。

相逢卻不同路。

但幸有這一日,我們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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