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藥物的副作用
一杯中規中矩的特調Martini入喉,陸嘯行仰起頭,微微松了松緊張的肩頸。
他不是會借酒消愁的人,容易誤事,何況,晏泊如帶來的這點煩躁還達不到需要借酒消愁的地步。
本打算換杯檸檬水清清口,誰知道剛剛一飲而盡的那一杯,給潛在的合作夥伴留下了豪爽的錯誤印象。
氣氛正融洽,斟酌再三,陸嘯行點點空酒杯,食指一擡一勾,示意調酒師續上。
“陸總,到了。”司機出聲提醒。
車停了下來,腦子裏的暈眩還在持續。
陸嘯行懶懶睜開眼睛,下車,繞過長廊,換好鞋後,将襯衫扣子解下一顆,站在玄關緩了兩秒。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脫離了微醺的範圍,進入到了頭重腳輕的階段。
夜已經深了,吳管家不知道去了哪裏,迎接他的是他的新婚對象晏泊如,應該一直等在玄關邊的小客廳裏。
陸嘯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防備的意思很明顯。
于是晏泊如就停在離他三四米的地方,不再靠近。
“陸總,吃完阻斷藥後不建議飲酒的。”晏泊如的聲音裏帶着澀然的啞意,長眉蹙起。
陸嘯行別開臉,随意應了一聲,“嗯。”
這占地近千平的玫瑰莊園明明非常寬敞,為什麽這一刻覺得室內的空間如此逼仄?
他明顯不願多聊,繞過晏泊如往樓梯口走。
和晏泊如相處時,總覺得一股無法捉摸的不适感。
Advertisement
這種不适感無根無由,又似乎帶着某種致命的吸引,像女巫的毒藥,似乎只要他讓人這種不适繼續,平靜的生活就會産生無法彌合的裂痕。
兩人離得近了,陸嘯行才發現晏泊如整個人憔悴得離譜,像個快要碎掉的病美人。
陸嘯行:“……?”
上午還好好的?
腳下一停,他的面上出現了一絲慌亂。
晏泊如正歪着頭靜靜打量着陸嘯行的神色,一縷發絲不小心挂到了上翹的睫毛上,晏泊如眨了眨眼睛,眼尾瞬間紅了。
陸嘯行明明什麽也沒說,他卻懂了。
——陸嘯行覺得他這是真中獎了。
“不是生病的症狀,是阻斷藥的副作用。”說着說着晏泊如用指尖拂走那根礙事的頭發,很輕很輕地吸了吸鼻子,接着一字一句解釋,“惡心、嘔吐、腹瀉,很正常的。”
睡了一下午,起來時嗓子都腫了,地上的紙袋被随意踢了一腳,散出一地的藥盒——陸嘯行上午特意帶他去開的阻斷藥。
彼時窗外的茱莉亞玫瑰開得正好,空氣中充盈着明媚和熱烈,晏泊如坐在窗邊,将藥一盒盒拆開,再一個個放進去。
最後,問吳管家要了溫水,賭氣般吃了下去。
晚飯後直接去洗漱間吐了個天昏地暗。
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情緒。
原來被陸嘯行當作陌生人,是這種待遇,是這種心情。
陸嘯行遲鈍地接受到了晏泊如的委屈,他在這股淡淡的委屈裏變得越來越不知所措,好像舒緩的夜曲裏插入了突兀的鼓點,不和諧,不對勁。
他有些無禮也有些突兀地扭頭就往樓梯上走。
沒有說出那句“不要再吃了”,也沒有一句關心。
晚間,吳管家敲門進來,托盤上端着碗溫度适宜的醒酒湯。
“晏少爺忙活到現在還沒睡。”
老管家旁敲側擊地提醒陸嘯行,這都是晏少爺的心意。
沖了個熱水澡,酒勁兒已經快發完了,陸嘯行擦頭發的手一頓,厚毛巾随意往椅背上一甩,語氣淡淡:“不用了。”
于是管家又将溫度适宜的醒酒湯原樣端了出去。
次日,陸嘯行照常早早出了門,一天都沒見人影。
明明還在婚假中。
晏泊如住在三樓的主卧,大套間,位置就在陸嘯行的房間正上方,設計布局大差不差,衣帽間不小,大部分衣物都擺了出來,今天陸陸續續有人來送他放在酒店的行李,保姆跟進來幫忙收拾,晏泊如坐在飄窗上拿着紙筆随意寫寫畫畫。
剛回國沒幾天,時差根本沒倒成功,連日的高壓之下,頭有些暈。
原本沒打算現在回來,還是略微有些趕了,可是機會不等人。
四處望了望,陌生的家具,嶄新的床單,顏色單調的壁紙地毯,沒有一點家的感覺。
似乎哪裏都沒有家的感覺。
這些年他住過的地方不少,哪一個都比當年學校外的那間小公寓寬敞,卻哪一處都沒能給他想停留的欲望。
需要的東西再慢慢置辦吧。
晏泊如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裏的紙稿上,他需要一間新的設計工作室。
已經聯系了朋友幫忙找,下午簡單收拾了一下,晏泊如出門看場地。
車庫裏停着好幾輛車,他随便挑了一輛紅色的Scaglietti,開了出去。
陸嘯行以為晏泊如是模特,其實模特不是晏泊如的主業,只是畢業後的那幾年比較拼,混時尚圈時走過幾場秀。
陪着看場地的是EG經紀公司的金牌經紀人Zoe,倆人是在法國認識的,交情頗深。
“你這工作室籌備起來還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最近不如就挂我這兒,我給你定兩個工作。”Zoe剪個幹練的短發,斜背着挎包,不像個混時尚圈的,反而像個賣房銷售。
晏泊如在寫字樓裏轉了轉,對采光不太滿意,幾個人轉場去看下一個。
走在路上的那點時間,電梯下行到地下停車場,晏泊如思考完了。
“也行。”
沒有道理拒絕,國內的市場生态對他而言是陌生的,晏泊如以後也不打算再走了,确實需要先混個臉熟。更何況,有個經紀人之後,很多事都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他又特意強調:“但別給我定太多活兒。”
“太好了!”Zoe承諾,“我知道你的重心還是放在設計上,不會給你定太多工作,你在我這兒,自由度是top1。”
晏泊如也笑,“一起發財。”
晏泊如本科畢業于T大美院的視覺傳達系,畢業後去了國外,這些年臺前幕後的工作都做過,很受大牌設計師Adolphe的喜歡,常年被Adolphe帶在身邊,握着一手的時尚資源。
天漸漸黑了下來,今天沒看出什麽名堂,晏泊如很挑剔,兩人就近找了家餐廳,晏泊如請客,答謝Zoe今天陪他開場地。
“一會兒去工體喝點小酒,怎麽樣,我再叫幾個模特弟弟,姐姐手裏什麽款都有,任君挑選。”Zoe一副地頭蛇的架勢。
晏泊如看着四處暗下來的天,忽然有些心不在焉。
什麽叫互不幹涉,就是不需要互相報備行程,甚至出差旅游都不必知會對方,放在細枝末節裏,比如今天,就是不用告知對方回不回家吃晚飯。
“下次吧。”他拒絕了美男環繞的誘惑。
Zoe眨眨眼,這才驚了起來,“哦我都忘了,你結婚了!”
“還沒祝你新婚快樂呢。”她趕緊送上遲到的祝福。
前天的婚禮Zoe沒來,當時人還在外地出差,自然也沒見到陸嘯行。
“你這婚禮實在是太趕了,我工作早就定好了,也沒給我預留個反應時間,有必要這麽趕嘛。”Zoe感到遺憾。
晏泊如一直閑适地坐着,忽然坐直了,認真回答:“有必要,不然人就跑了。”
“你那個聯姻對象,不會長得跟天仙兒是的吧。”Zoe奇了。
晏泊如在她眼裏,冷淡理性,處理任何情感都游刃有餘,放在不熟的人眼裏,又是偏向清冷高傲的。
自然,晏泊如有傲氣的資本,不輸明星的長相,讓人羨慕的才華,還有不錯的家世,Zoe想不出來,是什麽人會讓晏泊如有結婚晚一點人就會跑了這樣的擔憂。
“他是很好。”
“我得回去了。”心裏無端有些着急,左右飯也吃得差不多了,晏泊如起身結賬。
剛接上車載藍牙,晏楠打了電話來。
“明天晚上和陸總一起回來吃飯,爸媽都在,別忘了。”
車頭拐進單行道,晏泊如應道:“好的。”
“今天去看工作室場地了?”
“嗯。”
晏楠頓了頓,“小如,你可以來金繡幫姐,或者在新辦公樓裏給你劃一層做工作室。”
晏泊如笑着回她:“姐,你就別操心了,我這是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了,要是真想我替你幹活,走工作室就好了。”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松了口氣。
又閑聊了幾句家常,電話挂斷。
玫瑰莊園距離市中心有一段距離,晏泊如還不太習慣,北京的變化不大,各種地标都還在,盤古大觀火炬形的大廈頂隐沒在霧蒙蒙的空氣裏,交通還是擁堵,不會因為他開的車比別人貴就有優先行駛權。
車頭駛入玫瑰莊園,綠化做得不錯,空氣變得清新。
吳管家一直候在一樓等着。
一把年紀了,總跟着熬夜,晏泊如向他道過晚安,自行回了房間。
路過二樓樓梯口,遠遠看着黑黢黢的房間。
陸嘯行還沒回來。
半明半暗中,晏泊如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