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洗澡水好燙
把晏泊如帶回小公寓不是個明智的決定,這意味着他開始分享自己最後一塊私人空間,那種煩得不行的時候落腳歇息的地方,不需要多大,裝修得簡單,只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待着,會獲得一種松弛的安全感。
然而決定已然做下,陸嘯行彎腰從鞋櫃裏找出一雙新拖鞋。
這裏沒人來過,他也沒打算帶誰過來,拖鞋都是陸嘯行自己的尺碼。
接着,他還得貢獻出自己的衣服。
晏泊如先去洗漱間洗澡,大約是真的不舒服,沒跟往常一樣磨蹭,很快就出來了。他換上了那件寬大的深藍色T恤,陸嘯行貢獻出來的四角短褲從下面露出了一點邊角,純黑色的底,滿滿都是CK的碎印花,對陸嘯行而言有些花哨,穿在晏泊如身上騷氣得剛剛好。
洗過,沒穿過,有點大。
晏泊如沒穿褲子,兩條修長的大白腿就這麽大喇喇露在外面。
陸嘯行催促,“趕緊去床上躺着。”
單身公寓,就一間卧室,一張大床,兩人不知睡過多少次了,沒什麽好忸怩的。
陸嘯行原先是這樣想着。
時間不早了,忙碌了一整天的陸總打算去簡單沖洗一下也睡了。
調暗了房間的頂燈,進了水汽氤氲的淋浴間,剛打開噴頭,被晏泊如調出來的水溫燙得一激靈,“嘶——”陸嘯行沒忍住發出了不和諧的聲音。
恍惚間,他總覺得這件事發生過,也是這樣不算大的公寓裏,而他接下來的反應應該是笑着朝外面等着的人坦然吐槽一句,“洗澡水好燙。”
然後胡亂擦一擦頭發迫不及待走出去,從身後掐着晏泊如被熱水燙得微紅的腰背,輕輕咬上他敏感的耳垂。
怪事。
在吹風機工作時的嗡嗡噪音中,陸嘯行簡單追溯了一遍自己好容易重塑成功且邏輯無比自洽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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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類似的事沒有發生過,也不存在任何發生過的可能性。
将頭發吹幹,陸嘯行輕手輕腳躺在了晏泊如身側。
那生病的人很快轉過頭來靜靜看他,一直沒睡。
“還難受嗎?”陸嘯行問。
晏泊如搖了搖頭,又分享起自己解決着涼感冒的妙招,“我高中總生病,我們體育老師說的,要是風寒性感冒,洗個五分鐘的滾燙的熱水澡,裹着被子發點汗,一會兒就能好。”
在陸嘯行眼裏,晏泊如穿着自己寬大的T恤,兩頰燒出一層薄紅,用着被睡意浸滿的嗓子慢吞吞跟他說話,言語間黏黏糊糊。
燈光昏暗,氛圍很好,适合聊會天。
“我朋友弄了個葡萄酒莊,本來打算這周末請你去玩,不舒服的話我推了。”陸嘯行想起這件事來。
“要去玩,我明天就好了。”晏泊如将下半張臉蓋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朝陸嘯行眨了眨,像個不聽話想帶病出去玩的小朋友。
陸嘯行失笑,“看你明天會不會好吧。”
“別把病傳染給你。”晏泊如小聲說道,他整個人乖乖蜷縮起來,只占了一小半床,接着又往床邊退了退。
剛挪出去一點距離,腰身就被一股力帶了回去。
“不是說沒抱着睡才感冒的。”陸嘯行聲音低沉,胸腔微震,攬着他的腰,手沒松。
生病中的人大抵都會脆弱一點,晏泊如沒忍住擡起臉,用發燙的臉頰蹭了蹭陸嘯行的下颌。
陸嘯行已經閉上了眼睛,沒有任何反應,突然他感覺被窩裏有一只手偷偷摸上來,抓住了他的上衣下擺。
晏泊如并不是一個軟萌的人,所以做這些示弱的事殺傷力極大,陸嘯行頓時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陷進去了一塊,還有不停軟化的趨勢。
與他傍晚時分下定決心要和晏泊如劃清界限的心理有點南轅北轍的意思。
抱着睡熱出一身汗,身上不舒服,晏泊如半夜偷偷摸起來去淋浴間沖了個熱水澡,怕把陸嘯行吵醒,他沒開燈,乍然從浴室的明光重新進入到黑暗的環境,微弱的一點視覺也消失了,加上不熟悉房間的布局,晏泊如的腿猛地撞到了床腳。
黑暗裏“咚”的一聲,覺淺的陸嘯行還是被吵醒了。
“怎麽了。”他開了燈,看着晏泊如滿臉痛苦地捂着膝蓋,單腿跳了兩下,蹭到床邊坐下。
“不小心撞到了。”晏泊如聲音還有些啞。
“我看看。”陸嘯行眼裏還不甚清明,起身握住了晏泊如的腳踝。
湊近了看,皮下的毛細血管明顯破了,只是淤青還沒擴散開。
“吹一吹就好了。”晏泊如忍着疼,嘴角扯出個故作堅強的笑。
鬼使神差的,陸嘯行俯身過去,對着那片青紅輕輕吹了吹。
如果他現在完全清醒,大概不會做這樣的事。
晏泊如剛重新洗過一遍澡,身上帶着點濕潤的水汽,他很快重新鑽進了被子裏,主動鑽到了陸嘯行懷裏。
陸嘯行帶着困倦,安撫性的下意識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疼了。”晏泊如說。
如果陸嘯行能重新把他放回心上,那就沒有什麽事能叫他疼。
夜裏折騰了這一回,陸嘯行一覺睡到天亮。
七點鬧鐘準時響起,他關掉鬧鐘,抱着晏泊如又賴了十分鐘床——這是陸總最近剛養成的習慣。
等過了那點困勁兒,陸嘯行起床換上西裝。 單手系着襯衫扣子,他又掀開被子查看,晏泊如腿上被床腳磕出來的淤青已經擴散得很誇張了。
拿耳溫槍給晏泊如量了下體溫,燒已經退了,人睡得很沉,一點清醒的跡象都沒有。
身體素質還不錯,晏泊如并不是幹瘦,看身材也是常鍛煉的,有一層勻稱的肌肉。
刷牙時,發現自己的玻璃杯裏被晏泊如放上了新拆出來的牙刷,陸嘯行重新拿了個新玻璃杯,放在了一旁。
晨會後陸嘯行把馮慧叫進了辦公室。
馮助理以為大老板有要事吩咐,特意拿上了工作記事本,剛關上門就聽陸總問:“昨天是你跟晏泊如說我在加班的?”
“嗯啊。”馮助理一點也沒有賣國求榮的自省,回答很有底氣。
“怎麽說的?”
沒料到一向話少不愛閑聊的陸總還會追問,馮助理明顯愣了一愣。
都一天過去了,睡了一覺,怎麽還在糾結這個?
馮慧下意識覺得陸嘯行是在懷疑娶回家的晏少爺是個商業間諜。
不然他這麽一臉警惕幹什麽。
馮助理撇撇嘴,将完完整整的聊天記錄調出來,坦坦蕩蕩給大老板過目。
【馮助,陸總下班了沒呢?我找他一起回家。】
【還沒呢,今天要加會兒班呢。】
【啊,有時間吃晚飯嗎,我給他帶點吃的吧,有什麽推薦嗎~】
【umm,我想想,陸總好像挺愛吃日料的。】
【行,我一會兒過去一趟,趕得上就當晚飯,趕不上就當夜宵了。】
【還沒感謝你幫我工作室選了個好地方,有什麽想吃的我一起給你帶過去,等你忙過這一陣再單獨請你吃飯。】
【哪有!能幫上晏老師的忙我已經很高興了,更何況晏老師還給我報銷了三倍工資的加班費,嗚嗚嗚,哪有這麽良心的老板娘!】
原來他愛吃什麽是馮慧說的。
陸嘯行又順手往上劃拉劃拉,一長溜的聊天記錄,比他和晏泊如聊的都多,偶爾是馮助理主動,偶爾是晏泊如主動,有來有回,客客氣氣,其樂融融。
聊突然降溫的天氣,聊馮慧朋友圈發的貓,聊工作室的裝修設計,聊他這個沉迷加班的工作機器。
這倆人似乎更符合“朋友”的身份。
要是當時幫晏泊如看工作室地址的是他,現在可沒馮慧什麽事了。
“你們總聊天嗎?”陸嘯行的臉色明顯比剛拿到手機時沉了一些。
馮助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将手機接回去,輕輕砸了砸嘴。
這也不是個需要回答的問句,聊沒聊,聊了什麽,不都一目了然麽。
是覺得她天天摸魚沒好好工作?
可惡的資本家。
怎麽想,還是晏老師好。
很快,她想到了一件正事,将話題岔了開去,“陸夫人說給您預約了心理咨詢,下午三點,已經安排好了。”
陸嘯行最讨厭別人自作主張,沒掌權之前不具備反抗的能力,裴玉珍的話他不得不聽。
而現在的他并不需要時時耳提面命。
“推了,我沒空。”他揮揮手,讓馮慧出去。
“陸總,陸夫人把您的日程空出來了,下午和何經理開的那一個小時內部會議,被陸夫人攔下來了。”馮助理小心翼翼提了,又問:“需要重新和何經理溝通一下麽。”
陸嘯行狠狠皺起眉,一臉明晃晃的不悅。
不知想到什麽,他突然改變了主意,“算了,去吧。”
就一個小時的事,省的總被裴玉珍念叨。
咨詢室就在公司附近,十分鐘的車程,也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可見幹這行幹出了頭也挺掙錢。
陸嘯行慣常都只是坐着和關醫生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幾句,今日卻是帶了問題來的。
“最近我偶爾會覺得有些場景很熟悉,也就幾秒鐘吧,好像以前經歷過一模一樣的事,或是夢到過相似的情景,這是什麽原因?”
“你是說,那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心理醫生跟他确認。
陸嘯行點點頭:“是的。”
關醫生想了想,回答,“這應該是一種被稱為‘海馬效應’的心理現象,也叫‘即視現象’,不是什麽怪事,很多人都體驗過,只不過産生的真實原因至今有很多種說法,仍未被證實。”
陸嘯行露出探究的表情,應該是想将原因也搞清楚,于是關醫生接着道:“有那麽一種解釋,記憶管理錯誤,也就是說我們的大腦中有一個用來儲存記憶的區域,其中被分為了很多類型,當我們出現海馬效應的時候,很可能是因為記憶存儲到了過去記憶的區域,讓大腦誤認為是曾經發生過的事。”
“又或者從醫學角度看,由于左右腦的信息處理突然不協調,導致了這種即視感。”
這個理論聽起來挺合理,顯然把陸嘯行說服了,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整個人放松了一些,繼續問道:“這是壞事嗎?我需要做什麽治療嗎?”
“海馬效應沒有什麽好壞,研究表明,處于情緒不穩定的狀态下,似曾相識發生的概率比較高。簡單來說,生活越是豐富精彩,越容易出現,越是枯燥乏味越不容易發生。”關醫生打消了陸嘯行的顧慮。
确實是情緒不穩定時出現的,至于是不是豐富精彩…
也确實是豐富精彩的。
作者有話說:
關于“海馬效應”,不是我胡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