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攝政王也不是白當的,比起沂北王那些個死了都還給別人數錢的,他心眼自然多出許多,此刻注意到只有他和鶴雲程兩人,連巡邏侍衛都沒有,立刻警惕了起來。
他望向鶴雲程,頭一次覺得此人深不可測,這位仙鶴一樣的白衣少年,好像不論什麽時候都是弱柳扶風,配上令人情動的容貌,輕而易舉地一步步誘騙着別人為自己所願,還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
蕭煜危險地看向鶴雲程,突然笑了:“看來鶴公子掌握着一個本王的秘密啊……”
鶴雲程不鹹不淡地看着他,他倚靠在牆上,咬了咬嘴唇,不到不得已他也并不想談起那日的事,但是為了留住蕭煜,他必須得說點能勾起他興趣的東西來。“養虎為患,知道王爺您的秘密可不是什麽好事……”
他倆眼神間幾陣糾纏拉扯,卻聽見後宮方位有一小厮高呼:“走水啦!走水啦!來人吶!快來人吶!”
突然,很突然地,鶴雲程像勝利者一般地笑了。
蕭煜死死地盯着他,心裏卻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他跟鶴雲程多呆一秒,他就多危險一分,彼時他認為鶴雲程不過是蕭璧鳴一個聽話的玩物,此刻卻突然明白事情沒那麽簡單,但他沒時間深究,就擠入人流朝芳歇閣跑去。
臨走前他扭頭又深深地望了鶴雲程一眼,那少年栖身在黑暗中,一模清澈如水的月光直直地打下來,照射在他的臉上,照亮了他的部分眉眼,不知是不是蕭煜的錯覺,他從前只覺鶴雲程秀美絕倫,此刻只一眼,卻覺得好像身在無間。
芳歇閣走水一事不小,朝日殿留下一批文武百官接着奏樂接着飲,蕭璧鳴和一種妃嫔都趕往了芳歇閣宮門前,紅木桶打的水撲了一桶又一桶,太監說似是有人打翻了炭盆,火順着地毯爬上帷幔,這才着了起來,不過所幸發現得早,火勢并不大,沒燒掉什麽值錢物件。
高貴妃抽出帕子啜泣起來,她珠光寶氣地手攀上蕭璧鳴的手臂,珠翠滿頭更襯得他美豔動人,她蹙着眉毛,眼睛濕漉漉的,叫人看了生憐,只聽她嬌聲道:“皇上,這必是有賊人妄圖加害于臣妾,皇上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她見蕭璧鳴反應不大,自覺應該加把火,又道:“父親大人知道女兒在宮裏受這樣的苦,不知道要怎麽心疼才好呢。”
蕭璧鳴眉心一緊,臉上看不出喜怒,招招手讓畢安上前,問道:“剛剛離開歲宴的人和不在職的下人都有誰?”
畢安貓着腰,一五一十地答:“回皇上的話,歲宴開始還沒多久,當值的下人沒有上報離開的,文武百官都在席,只是……”
蕭璧鳴見他一頓,皺眉讓他接着說下去。
“只是……寒燕質子鶴雲程和攝政王皆離席未歸……”
畢安此話一出,蕭璧鳴和高貴妃臉色皆是一變。
大寒
高貴妃怒目瞪了一眼畢安,心裏萬萬沒料到蕭煜能摻和進來,雖然她和蕭煜也不過是露水情緣,但心裏也怕蕭璧鳴順藤摸瓜能查出他倆那些事,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急聲道:“狗奴才,攝政王怎麽會和那個質子一同進出,你看清楚了?”
畢安脖子一縮,頭一低,自知實在是得罪不起這位娘娘,哆嗦了半天,不說話了,偏着頭眨巴眼瞧着蕭璧鳴。
蕭璧鳴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閉上眼,勻而緩地呼出一口氣,狠狠咬着自己的後槽牙,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他不過是放鶴雲程一天自由,他鶴雲程就能勾上攝政王,當真是給不得笑臉的賤種,就該拿手铐腳铐困住,不讓他出承恩殿半步。
蕭璧鳴沉聲問道:“鶴公子和攝政王一同離席的?”
畢安心道不好,他打小就服侍太子,等到太子成了皇上,他也就成了掌事太監,畢安太懂蕭璧鳴每一個表情意味着什麽了,眼下這形式,蕭璧鳴恐怕是馬上就震怒了。
伴君如伴虎,畢安眼觀鼻鼻觀心,蕭璧鳴還是皇子的時候,情緒并無如此變化莫測,為人也并不暴戾,直到奪嫡和繼位,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連畢安也不敢多言。
蕭璧鳴睜開眼,每一個眼神都令人生畏,他看向畢安:“朕在問你的話。”
畢安頭都快要鞠到地上去了,“……回陛下,是一同離開的……”
高貴妃觑着皇上臉色,心裏知道此番一定要保住蕭煜,也沒覺得這是多嚴重一個事,不過是一個番邦質子,只要不死在天都,多打點板子也沒關系。
她急忙說道:“皇上,臣妾想起,或許是宮裏丫鬟手腳不利索,打翻了炭盆,才走的水……”
“高貴妃。”蕭璧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打斷了她的話,“此事朕一定為你細究到底。”
“來人,将他們兩個找出來,帶到禦書房,朕親自問話。”
蕭煜和鶴雲程二人本就一前一後地往芳歇閣趕來,拱廊離芳歇閣有點距離,他倆在路上就被一前一後拿下,被人押着送到禦書房了,蕭煜自知落了鶴雲程的圈套,狼狽不堪地站在禦書房裏,連同着跪在地上的鶴雲程一起,算來自上次中正宮初見後,也是終于湊夠了他們三個一塊兒。
蕭璧鳴不言語,他坐在龍椅上,不緊不慢地拿着毛筆練字,但筆畫有些潦草,氣息急促,他忽然把筆杆一扔,筆端的墨水四濺,他擡眸看向二人:“說吧。”
“鶴公子,攝政王。”
“皇兄,”蕭煜試探性上前一步,“我只不過恰巧和鶴公子一同離開了朝日宮,在拱廊處相遇,閑聊了幾句罷了。”
蕭璧鳴挑起一邊眉毛,“哦?”他似是笑又似是疑惑,“朕記得攝政王不是不愛|宴樂之人啊,今日怎麽避席了?是這歌不好聽,還是舞不好看?”
“皇兄,我……”
“你呢?”蕭煜還想說些什麽,被蕭璧鳴一下子打斷,皇帝看向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鶴雲程,他久伏于地上不起,卻不似害怕的樣子,脊背直直的,一如既往疏離又淡漠地望着不遠處,好像在發愣。
“回陛下,臣适才身體不适,想着出去透口氣,不知攝政王如何跟了上來。”
“那真是奇怪了。”蕭璧鳴一條胳膊倚在椅背上,用手抵着太陽穴,他顯然是壓着一腔怒火,寒聲道:“有人跟朕說,看見你們在拱廊拉拉扯扯啊?”
大寒
蕭璧鳴看着面前的兩個人,目光最終落在蕭煜身上。
又是他,為什麽又是他?
蕭璧鳴不由得又回想起幾年前的那個晚上。中原六州一統後先帝駕崩,天都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雷電交加,狂風裏浸透了皇城裏的算計。人心隔肚皮,奪嫡之争向來是鮮血淋漓的,人和人踩着彼此的骨頭向上爬,算計來算計去,人好像都站在懸崖邊上,一步走錯就是粉身碎骨。
一聲雷響,蒼穹轟鳴欲裂,昔日的靜妃已然變成了太後,蕭璧鳴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自己的母妃,問道:“母妃連這天下也要勸兒臣拱手相讓嗎?”
靜妃秀眉微蹙,竟不敢看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嘆了一口氣道:“是你還是煜兒,這天下不都在蕭家人手裏嗎?鳴兒你又何必鑽這個牛角尖呢?”
蕭璧鳴脫力似的退後幾步,他直直地看着太後的眼睛,像是已經認命了,卻仍然心存一絲希望,他問:“若是當初一開始登上皇位的是蕭煜,母妃也會對他說這番話嗎?”
靜妃纖細的手指攥了攥,末了還是輕輕捶了一下桌面,厲聲道:“煜兒是你一母同胞的二弟!”
蕭璧鳴顫抖着長呼一口氣,他很絕望地閉上了雙眼,那年他十六,他沙啞地在慈寧宮悲聲道:“可是……您是我的母妃啊。”
又一聲雷劈了下來,雷聲震天響,閃電有那麽一瞬間打亮了昏暗的慈寧宮,外面的雨傾盆而下,打在宮牆上,蕭璧鳴有一瞬間看清了靜妃臉上的神情。
那是可憐——自己的母親在可憐自己。
一陣寒顫,蕭璧鳴瞬間回神,沒來由地覺得身上一陣惡寒,他攏了攏裘衣,微微向前傾身,看着這個慣喜歡搶他所愛之物的弟弟,面露兇色。
“皇上,臣弟只是眼見拱廊的背影眼熟,追上去問問罷了。”蕭煜端詳着蕭璧鳴,神色端正了幾分,他原先以為鶴雲程不過是蕭璧鳴一時興起的一個玩物,眼下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芳歇閣走水一事非小,朕自然相信攝政王的清白。”蕭璧鳴一臉深不可測,甚至帶着點兒笑意,“只是攝政王此番與此賊人勾結,實屬不該,朕,只能讓你在王府自省三個月,不得外出,以示衆人。”
“鶴雲程,有何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