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卻又好像在極力地克制,周身透着一股脆弱易碎的感覺,好像抓也抓不住,被風一吹,就會随風逝去。
蕭璧鳴望着他,就回憶起那夜他跪在禦書房前,不過半個時辰左右,他的咳嗽聲從弱弱的,變成了急促的一下接着一下,毫無征兆的,一口鮮血吐在了雪地裏,然而他就算是倒下之前,脊背也算是挺着的。蕭璧鳴好像從未有過任何一刻,像那時那樣憤怒,焦慮……害怕,他失去過太多東西,所以學得不把任何東西放在心上,可是就那麽一剎那,他卻好像天塌下來一般絕望。其實他們加上蕭煜、畢安,心裏都跟明鏡兒似的,知道蕭璧鳴不過是吃了一口飛醋,鶴雲程只要願意低個頭,服個軟,說什麽都沒發生,這件事也就過去了,可是他就那麽跪在雪地裏,好像跟蕭璧鳴熬着似的,熬得皇帝當晚一份折子都看不進去,又是憤怒又是擔心。
皇帝像是要跟他掏心窩子,鶴雲程又是一副低眉順眼溫良順從的樣子,蕭璧鳴抓過他的手,感覺到冷得可怕,他說:“身體可好些了?”
鶴雲程聞言,被陽光照成金色的睫毛輕輕抖了抖,柔聲道:“托皇上的福,好許多了。”他說話慣是不看蕭璧鳴的眼睛,顯得委屈又委婉的樣子,加上本就是大病初愈,讓蕭璧鳴心裏平白生起一股淡淡的自責,極少見的,他輕而柔和地說:“你可知道朕到底在惱什麽?”
“皇上是氣在下與攝政王不清楚?”鶴雲程明知故問道。
“你是知道的。”蕭璧鳴心裏居然有一絲詭異的喜悅,好像自己變态的占有欲被人知道了還是件什麽好事,他定神,接着道:“那日朝日殿上上下下成百上千名官員,又有異使,不責罰你,難調衆口……”
“在下懂得,皇上有皇上的難處,在下吃的這點苦,算不了什麽。”鶴雲程表面上裝的一手好溫良,心裏卻懶得聽他再粉飾下去,他這燒一連小半個月,就算是好了,身體也動辄累得不行,他心裏倒是有筆劃算買賣,大病一場換得蕭璧鳴多一點的信任,也給自己多賺來點活動空間,省的整日在承恩殿“與君歡”。
蕭璧鳴從今往後拿他當個人看,他鶴雲程就不愁找不到機會下手。
“朕心裏明白不過是高貴妃一出爛戲,卻不能不給高家人面子,想來,也對你不住。”蕭璧鳴心裏覺得鶴雲程不責怪他,于是為表親昵似的輕輕拍了拍鶴雲程的手,說道:“等朕春獵回來,朕當給你一個驚喜。”
算來立春時節,正是皇家春獵的時候,皇上與諸王一同前往邱陵圍獵,約摸三日左右的時間,鶴雲程心裏謀算着怎麽在春獵後取了蕭璧鳴性命,面上卻展顏一笑,答道:“好啊。”
在九五至尊的皇帝心裏,沒有什麽旁人原諒了他們的概念,蕭璧鳴只覺鶴雲程實在懂事,合他的心意,于是心裏把一月前的事情單方面一筆勾銷了,就算他邊睡人家邊毀人家的事情實在不道德,眼下只要他想,他又能重開一局,換夫妻恩愛兩不疑的戲唱了。
只可惜,他為人實在和信任、恩愛、放他自由當中的任何一個不搭邊。
蕭璧鳴前腳剛走準備春獵的事宜,後腳高貴妃就闖了進來。
這女人平日裏絕對稱得上精明,但好像只要和皇帝沾邊的事情就變得蠢笨無比。她招搖着走了進來,一臉聖恩眷顧的喜悅和嬌媚,鶴雲程本意休息一番,眼見着這傻女人闖了進來,只得又強撐着從桌面上趴了起來,眼睛微眯,帶着笑意道:“見過高貴妃,我這質館今日倒是好熱鬧。”
高貴妃心裏以為蕭璧鳴是因為她才責罰的鶴雲程,又聽聞人高燒數日不退,差點命都沒了,還以為自己在皇上心裏分量有多重,聽聞今日鶴雲程醒了可以見客,她實在不能不來給他個下馬威。
她在各路謠言裏聽到過這鶴雲程多次了,這番才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四目相遇的那一刻,就連她也愕然,那些傳說真是一星半點都沒把這人吹誇張,真真的宛若天上人,即使是帶着病愈的憔悴,也依然美得攝人心魄,不過是素衣烏發,連頭發甚至都未挽起,整個人一副随意慵懶的樣子,卻好像一個眼神就能直勾勾地看進人的心裏。
高貴妃張着嘴愣了片刻,來時路上想着的尖酸刻薄話用在他身上,仿佛是一種亵渎,此時她瞪着眼睛想了半天,只罵出一句:“你……你,以色侍他人,能得幾時好!”
鶴雲程見着這女人只覺得發笑,他偏了偏頭,一臉聽不懂的樣子,只道:“哦?”
“你,你不覺得羞愧難當嗎?!”
他懶洋洋地将腦袋靠在手上,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臂,眼睛微眯,明明蒼白病态,卻有種說不出的纏綿妖媚,他呼出一口氣,恍然大悟似的道:“啊——貴妃娘娘說的是那種事——”他輕嗤一聲,嘴角一彎,很不以為然。
“在下覺得……舒服。”
立春
“貴妃娘娘從質館出來的時候,似乎很是生氣。”韓青環抱雙手,面無表情地看着蕭煜端着喂鳥器喂金籠裏的灰鹦鹉。
灰鹦鹉在籠子裏蹦跶兩下,咕嚕咕嚕兩聲,沒叫出聲——啞巴鹦鹉。
蕭煜伸出手指輕輕撫了撫灰鹦鹉頭頂的毛,神色如常地逗了逗鹦鹉,說道:“昨天一回去就氣得要死,今兒取了點兒藥,要下手了吧。”
“真蠢。”韓青評道:“高大人站在您這邊,高家長子在外開疆拓土,朝中勢力重心在您這邊,偏偏這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犯蠢,王爺要阻止她嗎?”
灰鹦鹉不再進食了,歪着腦袋看着他們二人,好像能聽懂一樣,蕭煜彎眉對着它笑了笑,不知道在對着鳥還是對回答韓青,說道:“阻止她?貴妃娘娘要幹的事,你我能阻止得了?”
韓青歪着腦袋看着他,他是标準的丹鳳眼,人又不喜歡笑,常常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好像十分不近人情,卻願意跟着蕭煜一路,他不解人情地問:“你不喜歡姓鶴的嗎?高貴妃會弄死他的。”
蕭煜打開金籠,将手伸了進去,灰鹦鹉識趣地蹦到他的手指上,連手帶鳥一下子出了籠,到了外頭卻也不見飛,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剪了羽的貨,蕭煜把鹦鹉舉到眼前看了看,嗤笑一聲說:“高貴妃弄不死他,鶴雲程看上去胸無城府,實則不然啊。”
韓青不明白蕭煜話中的含義,只道:“你在芳歇閣的耳目說,高貴妃吩咐人上午取了毒藥,要在皇上回來前殺了鶴雲程。”
“不作死就不會死,高貴妃把把柄伸出去給別人握,那鶴雲程不過是脫層皮。”蕭煜欣賞着手上的灰鹦鹉,這鹦鹉也得有十來歲了,當初他和蕭璧鳴同為皇子的時候,他從蕭璧鳴手裏搶過來的,“不過高閣老也該被人拔拔毛了,省得他忘了這是誰的天下。”
“您說皇上會賜死貴妃?”
蕭煜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們這位皇帝啊,控制欲太強,別說高貴妃,誰要動他唯一的東西,他都得急。”
韓青心道那還不是因為你們兄弟倆兒的那點破事,反問道:“皇上是坐擁天下之人。”
蕭煜心說果然死讀書的就是說不通,邊把鳥送回金籠裏邊點撥道:“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轉而一想,又問:“我派你去查鶴雲程,怎麽樣了?”
“山高水遠,我們的人剛到寒燕,又是宮裏的事,得費些日子呢。”
“嗯。”蕭煜逗逗鳥,轉身看向韓青,和韓青不同,蕭煜一身輕佻風流的氣韻,說點什麽都好像三分真七分假,他溫聲道:“我們看看這撓人的貓,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撓人的貓”本貓鶴雲程坐在質館裏,也許是因為蕭璧鳴昨天來過,表現出點重視,所以晚膳做的都是他平日裏多動兩口的菜。
鶴雲程的喜好很難拿捏,從不直言好惡,小廚房判斷他的喜歡也只能從“有沒有多夾兩口”來判斷。
他平日裏閑着無聊,沒有人願意,更沒有人敢和他往來,屬楚和意和他最親近,楚和意一日一請脈,時而留下來和鶴雲程下兩盤棋,然而很奇怪的,他還是摸不透鶴雲程。可他也不是全然沒有在鶴雲程那裏進步的,至少鶴雲程開始稱呼他為和意。
鶴雲程懶洋洋地倚靠在軟榻上,他和楚和意堪堪下完一盤棋,下人就将晚膳擺上了,鶴雲程粗粗掃過一眼,竟然破天荒地開口道:“和意,不如今天留下來一起用晚膳吧?”
楚和意一愣,他總是格外珍惜和鶴雲程關系更進一步的機會,其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