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來呀快活
大雪紛飛, 似鵝毛飄落。
“雪天路滑, 慢走啊!”
“好的!”
徐柯替品花樓裏的老板跑完腿送完東西, 一臉笑容地離開了店鋪。他合起雙手,晃動,兩個銅板在裏面當當響着, 像它們主人的心情一樣雀躍。
路過一家包子店,蒸籠白霧升騰,香氣誘人。
徐柯停住了腳步。
“客官要什麽餡的?”老板熱情道。
徐柯咽了咽口水:“要兩文錢菜餡的!”
菜包子比肉包子便宜,能多買四個。
徐柯捧着六個冒着熱氣的包子走了。
品花樓後巷有幾個小乞丐,衣衫褴褛, 頭發蓬亂, 抱着根杆子,窩在隐秘的角落睡覺。
食物的香氣飄了進來, 在寒冷的小巷特別誘人。
徐柯探了個頭:“你們餓嗎?”
小乞丐們立刻睜開眼,紛紛起身湧向他:“餓!給我給我!”
徐柯一人分了一個:“那你們好好的, 不要打架哦。”
在離開的時候,徐柯餘光忽然看見角落裏的一張草席動了動。
他走過去一看,是一個流浪漢。他在瑟瑟發抖,痛苦地呻/吟。
“你怎麽了?”徐柯蹲下去,小聲問道。
旁邊的小乞丐狼吞虎咽吃掉一個包子,回答他:“哥哥別管他, 他那麽大一個人, 霸占我們的地方, 讨厭死了。”
那流浪漢動了一下, 露出被遮住的臉來。他長得很秀氣,不是像徐柯纖細的那種秀氣,而是在氣質上那種,仿佛在佛堂浸染了多年一樣。
流浪漢微微睜開眼:“水……”
徐柯立馬起身,跑回品花樓,風一般地接了一壺溫水回來。
“給,水。”徐柯小心扶起他。
那男人顫着手哆哆嗦嗦将水壺往嘴裏送。
喝完之後,他看向徐柯那雙清澈的眼睛,額間紅印一閃而過,笑道:“多謝。”
“謝謝這位小哥!”
“不客氣。”徐柯拿着還剩下的一個饅頭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臉高興地掰開一半白面饅頭給她的兒子吃,又看了看身後巨大的慘敗的金身佛像,頭腦一片空白。
他怎麽在這裏了?
這似乎是一個破落的寺廟,十幾個衣衫褴褛的人或坐或躺,大包小包地待在裏面,無不愁眉苦臉着。他們像是來逃難的。方才那個女人和孩子說他們丢了包袱,沒有東西吃了,徐柯看那跟他年齡差不多的少年快要暈倒了,就将自己懷裏的兩個幹糧分一半給他們。
可是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他明明……明明不該在這裏的。徐柯覺得自己應該還有個親人,他的全副身家也應該不止兩個饅頭,但卻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咕”肚子叫了一聲,徐柯摸摸自己幹癟的肚子,心想算了呢,還是先填飽肚子重要。
然而當他擦擦饅頭張嘴就要吃時,一個人影沖過來一把奪過饅頭,塞進自己嘴裏狼吞虎咽。
徐柯呆了一下:“你幹嘛?”
那人骨瘦如柴,鼓着腮幫子,跪在地上,含糊不清地求饒:“饒命啊這位小哥!我太餓了!饒命啊!”
徐柯恻隐:“你……別拜了,吃了就吃了吧,我再去找找。”
但是他身無分文,一個銅板都沒有,還舉目無親,只能坐在柱子後閉眼睡覺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餓了,徐柯睡得很不安穩,一直在做夢。夢裏有個笑得邪氣的人,抓着他的頭發按在地上,拼命問他後不後悔心不心疼。夢裏的自己心裏似乎憋着一股氣,咬着牙瞪那個人,死都不松口。
“你會後悔的。”那人冷笑着。
徐柯醒過來了。
晚上有風,破廟裏很冷。大家都吸着鼻縮成一團睡覺,有人在夢裏都還喊着要吃飯。
這個場景好像見過好多好多次了。
徐柯恍惚,朦胧的印象中,那個獰笑着的人對他說:“不知人性險惡的東西,那就一直待在那裏好好感受吧!”
什麽人性險惡。徐柯抱着膝蓋,反正他做事問心無愧就好了。
第二天,有人過來赈災分發粥糧。
徐柯跟着去了,但那個官差卻避着不給他發,還笑嘻嘻說:“長得挺白淨啊。這樣吧,等一下你到廟後面等着我。我私下給你帶更豐盛的。”
徐柯一看他那笑就知道他要幹什麽,面露惡心:“不要。”
官差哈哈大笑:“還挺辣。不要就不要,哥哥等着你來求我。”他用勺子敲了敲木桶邊緣,對排着隊的難民說:“你們聽好了啊,不許給東西他吃。誰給了,以後的糧食,就沒他的份。聽明白了嗎?”
隊裏稀稀拉拉響起了聲音。
徐柯回到廟裏,捂着肚子睡了一覺,醒來後,看到那個女人正和少年在說話。
女人恰好看了過來。徐柯對她一笑,女人慌亂地躲開了眼神。
如此又過了一天。徐柯虛弱地窩在一旁,心說自己是不是要餓死了。
一個粗重的氣息湊了過來。
徐柯猛地睜開眼。
官差:“喲,醒了。醒了也好,不然沒味。”
徐柯将手中藏着的石頭狠狠一敲他腦袋:“滾。”
“啊!”官差捂住腦袋,一看手上,全是血,滿臉戾氣,“敬酒不吃吃罰酒對吧?”
他狠狠打了徐柯一頓。
徐柯就抱着頭蜷縮着任他打。
打完之後,官差啐了一口就走了。徐柯帶着滿身的傷,慢慢坐起來,他看了看廟裏的人。
在開始的時候,他試過呼救,但是廟裏的人都置若罔聞,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躲在一邊。就像昨天一樣分粥時一樣,完全無視了他。
他朦朦胧胧又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那官差在他身上摸索,見他睜開眼:“娘的你怎麽又醒了。”
徐柯想再狠狠敲他。
但是被官差抓住了手:“放棄掙紮吧你。”
徐柯實在沒力氣睜掙開他了,氣息奄奄地求救:“救、救命啊!”
“你別叫了,我進來的時候,他們還叫我玩得開心呢。”
突然,那個少年沖了進來,看到這一幕,愣住了。他娘也沖了進來,拉着他出去。
官差笑了:“你看,這世道,自保都難了,誰還要管你呢。”
徐柯瞪他。
官差又笑:“嘿你還不信?”他轉頭對那兩人粗着聲音道:“喂,女人,把你小孩帶過來。”
女人哭着道:“大人求你別……我的孩子不可以的……”
“你不可以,他也不可以,”官差說,“不如你幫我勸勸他?”
他說的是徐柯。
女人猶豫了下,轉頭對徐柯說:“這位小哥,你就對大人順着一點,對你有好處的……”
徐柯虛弱道:“滾。”
官差說:“叫你滾,聽到了沒。”
兩人滾了。官差回身:“這會兒你可聽話一點兒了吧?”
徐柯無力掙紮。
一道瘦小的身影從角落沖了過來,手中的棍子猛地一敲官差。官差就昏倒了。
徐柯瞪大了眼睛。
周圍的東西全部都破碎了起來,人臉都扭曲,像幾塊軟軟的破布,一掀開,場景就變了。紅光詭異的房間中,無數張牙舞爪的妖怪沖他伸手:“救我!救救我!”
徐柯退後了一步。
幻影交錯中,他仿佛看到自己在拼命奔跑,有人在追着他,獰笑着,又嘲諷又可怖。
他聽到自己在求救。
一雙冰冷的手摸上了他的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後悔嗎?後悔救了他們嗎?”
徐柯猛然記起了所有的事。他在品花樓後幫助過一個人。後來他才發現那人是魔族。為了讓他後悔,那人不知使了什麽邪術,讓他在無數的情境中去選擇。
“你去死。”徐柯說。
周圍的場景又換了。
徐柯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臉高興地掰開白面饅頭分一半給她身材高大的……呃姐姐吃,又看了看身後巨大的慘敗的金身佛像,頭腦一片空白。
一切仿佛都在重複。
但那女人一雙眼睛,比徐柯見過的任何人的眼睛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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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破門而入,看見的就是昏迷的徐柯。他浮在半空中,下面的邪魔鬼怪泛着青金的詭光。
濁惱不見了蹤影。
許以星看了看中間的陣術。
濁惱畫的這個陣法,叫九轉陣。深入夢魇,身臨其境,還能随陣主的心意,操控被施法之人的意志。
沈摘道:“他在附近。”
許以星蹲下,摸了摸底下猙獰的一張臉。那鬼怪本來一臉嚣張,龇牙咧嘴的,冷不丁被活人一摸,自己都驚呆了:“你幹嘛!”
沈摘反應也不小,拉過許以星的手擦了下:“怎麽了?”
許以星站起來,任由沈摘給他擦手:“我想看看他畫的是什麽陣法。”
“髒。”沈摘說。
那些東西罵得更兇了:“你有病嗎你?”
“小公子長得好俊俏,是佛主新收來的人嗎?”
沈摘低頭看他一眼,恐怖的鬼手鬼臉瞬間化成一抹灰。
許以星道:“我進去叫醒他。”
九轉陣裏的人深陷夢魇,必須要人進去叫醒。且叫醒的方法,略顯刁難。
【系統:九轉陣法是收集材料之一,請宿主主動出擊。】
【系統:叮——佛界需要新主人,請宿主以示現女身,度化徐柯,祝他一臂之力。】
行吧,叫醒的方法真的刁鑽。
沈摘要說話,空氣中卻陡然掀起一股熱浪。
兩人齊齊回身,一符一刃,制止了驚天的火焰。
徐柯痛苦地呻/吟。
許以星皺眉:“這裏交給你,行嗎?”
沈摘點頭:“行的。”
許以星閃身消失在了紅光閃爍的陣法中。
沈摘的表情冷了下來,手掌一旋,空中傳來不堪重負的聲音,仿佛空氣被撕裂了似的。
濁惱掉了下來,捂着胸口,口中吐血。
“裝神弄鬼。”沈摘說了一句,轉身便跟着許以星消失在陣法中。
只剩濁惱在原地,不得動彈。
許以星剛站定,沈摘就來了。
“濁惱呢?”許以星問道。
沈摘:“他暫時不能動了。”
許以星默默看向他頭頂。
沈摘:
【[來呀,快活呀,來追我呀。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讓你,嘿嘿嘿]我就讓濁惱死無葬身之地。髒死了555污了星星的眼睛。】
“多謝你相助,”這人有點得瑟,許以星沉默了一下,還是很真誠道,“要不是你,我可能就顧不及兩邊了。”
沈摘謙虛道:“舉手之勞。”
寺廟的人在睡覺,完全沒有注意到又來了兩個人。
許以星有些為難。他本來是想替徐柯療完傷就直接帶徐柯回他姐姐那兒的,但現在任務一來,就意味着他不僅要替徐柯療傷,還要想法子去度化他。
度化,顧名思義,就是擺渡、點化,類似于普通人通往修士的那一道。按系統的意思,他還得變個樣子才能度人。
沈摘不知道他的遲疑,問道:“怎麽了?”
許以星臉有點紅:“我待會兒可能會……比較害羞。”
“?”沈摘看着他的臉,眼睛直了一下,又懵了一會兒,但很快反應了過來:“你要度化他?”
佛修度人,多以屠夫、妓/女等卑劣身份去,以現地獄衆生相。便如他們的經文《觀世音普門品》中所說:“成就如是功德,以種種形,游諸國土,度脫衆生。”
沈摘想說要度化便度化,不需要遵從他們佛界的規矩。但話到嘴邊,他又住了口。
于是,許以星沉默地看着他用“啊啊啊星星的女裝”和一大堆感嘆號血洗了彈幕。
他幽幽道:“不如我們一起。”
彈幕:【星星說什麽就是什麽刀山火海我都去哈哈哈哈哈嘎?】
【[黑人問號臉]x10】
沈摘沉默了下:“我……”
許以星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笑意盈盈:“沈摘,我們一起。”
沈摘還能拒絕嗎?不,他已經陣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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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摘:[你要的都給你!!!]
來啊,互相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