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荒村之中
荒廢了很久的村子靜靜坐落在荒山的一側山腰上,一行人一路過去,卻沒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村子口,蕭逗站在了那叢比人還高的草邊,仔仔細細又回想了一遍昨夜發生的事。
按着他的回憶,昨天夜裏他在這荒村村口一時眼花,看見了“蕭椒”,出于疑惑,他攜着滌塵劍落下來,遠遠喊了一聲,但“蕭椒”沒有回答他,他覺得不對勁,送了道風刃出去,而後才看清那“人影”只是個高高的石頭。
可此時這破敗的村子口并沒有什麽高高的石頭,只有遍地的碎石子兒。
柳應一拍腦門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影子!有種妖術就是拿人皮煉成‘影子’,只要是施術者看見過的人或事,那些人皮做的影子就能幻化得足以以假亂真。”
一路上蕭椒已經大概講明白了昨天夜裏在小樹林裏遇到的事,只是隐去了沈谧同塵息門的糾葛和一些細節。關于那些影子的描述,再加上蕭逗方才的一番話,柳應突然就想到了那個邪術。
“那些影子上還殘存着被煉化的活人之氣,只要能找到這些活人氣息,就能找到那惡鬼……”
“可是這個影子不是那只泥鳅精的邪術嗎?”蕭冬本能地抗拒直面惡鬼,“泥鳅精已經被殺了啊。”
“它昨夜不可能在這裏算計土豆。”蕭椒昨夜跟沈谧一起對付那泥鳅妖怪,後來沈谧直接把泥鳅活剮成了片兒,它沒有可能出現在這荒村。
可是聽柳應的意思,那邪術并不常見,怎麽會在這座小荒山上叫他們倆接二連三地碰上?只是巧合麽?
此時日頭正毒,在昨夜一場雷雨之後,是個難得的大晴天。鬼修懼怕日光,雖說修為高者不至于被太陽曬到魂飛魄散,但被陽光一照的滋味也不那麽好受,所以他們會避着太陽走。相對來說,白天是安全的。此刻就算這荒村裏有什麽東西,也都只蟄伏在陰影裏,輕易不會出來。
蕭椒一行人往荒村裏面走。
滿目瘡痍。
大概是隔了太多年了,連那些要倒不倒的房子門口都長了比人還高的草,一眼看去也看不出當年是個什麽境況。
蕭椒放出一縷神識一番試探,并沒有發現什麽活人氣息,卻叫他察覺出一點隐約的不對勁。但他一時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不對勁。
蕭冬自小就怕鬼怕得要死,他是天生的陰陽眼,還是孩子時常常被鬼吓到,哪怕現在他已經算是修為小有所成了,這怕鬼的毛病也沒改掉。止禹山上那些個供弟子們試煉修行的幻境結界,只要沾着鬼字的,他一個都沒進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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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見鬼的經歷讓蕭冬現在都還有點沒恢複過來,只能盡可能地往人堆裏紮着,試圖以此來緩解自己的恐懼。
在他旁邊,玄谏宗的弟子有人一腳踩上了一截倒在地上的枯枝,那枯枝已經粉了,一腳下去它便碎成了粉末。粉塵被風揚起來,那個小修士不甚在意,仍往前行。
蕭冬戰戰兢兢地走在人堆裏,沒留神一口粉塵已經吸了進去,他被嗆了個天昏地暗。
那粉末帶着些腐朽枯敗的氣息,盡管蕭冬已經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但那些粉塵卻像有意識似的,争先恐後往他鼻子裏鑽。
蕭冬在腐敗陳舊中隐約嗅到了一股子甜膩。
風輕輕一吹,有個什麽東西貼了上來,他整個人僵住,一聲尖叫卡在喉嚨裏,卻怎麽也嚎不出來。
“冬瓜!”
“小師弟!”
“蕭冬道友?”
耳邊有聲音在響,有些嘈雜,聽來卻又有些遙遠,像是空靈的海潮遠遠散開了,蕭冬意識卻有些模糊了,沒反應過來那些聲音都是在喚他……
蕭冬突然倒下,接着倒的就是他旁邊那個小修士。
地上的枯枝紛紛碎成粉末。
蕭椒立馬意識到是那些粉塵不對勁,一手壓了道印下去,封住了還未碎開的枯枝,一邊出言提醒并屏住呼吸。
他拉着蕭冬,柳應眼疾手快拽住那個小修士,一群人急急退開。
然而就算是他們反應已經十分迅速,那些粉塵卻是十分古怪邪門,避無可避地纏上來。與此同時,不知不覺便有霧氣從四面八方湧出,青天白日之下霧氣同那些粉塵一起混合成了遮天蔽日的霧瘴。
只一眨眼的功夫,周遭已經被霧瘴裹了厚厚一層,一群修士在這荒村裏已經只能勉強把三步外的人看個模糊的形狀了。
周遭一下子變得鬼氣森森,蕭冬沒暈過去的話估計也能當場被吓暈。
“別走散了,”蕭逗自乾坤袋裏取了系着鈴铛的一條手繩出來,那段紅線發出了一點光芒,兩端無限延長,剛剛好繞着在場的每個人轉了一圈,“把繩子抓住,大家都小心一些。”
“我們先退出去,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蕭椒拽了拽紅繩,鈴铛叮叮當當地響,這是清心鈴,聲音清脆,能夠使人不被瘴氣所迷,但蕭椒這會兒讓這鈴铛吵得腦仁疼。
他一手收了所有鈴铛,覺得二師弟腦子有點不對勁: “土豆,你是嫌我們目标不夠大是嗎?”
蕭逗: “……你我二人當然不需要這個,但是你看他們。”
在小輩修士裏一騎絕塵久了的蕭椒四處看了看,蕭算和柳應情況還稍微好些,剩下的幾個才築基的,在這迷瘴裏已經暈頭轉向了。
蕭椒稍微有點感慨。
他上次遇見這種情況還是在止禹山的幻境結界裏,那時他領着一群修為尚淺的小弟子四處碰壁,着實是有些狼狽。今次與那時又還有些不同,那時只是歷練,最多不過關重新再來一次,這次不過關可能他們一群人都得交代在這裏。
“柳道友,你們出門有帶什麽保命的東西嗎?”蕭椒問柳應。
“帶、帶了。”柳應在自己邊的乾坤袋裏摸了摸,摸出了顆毫不起眼的小石頭,“護身靈石,有師父落的印,能……能擋個一時片刻。”
那護身靈石看起來就像個河邊随便撿的鵝卵石,灰撲撲的,扔路邊得被行人一腳踢開。蕭椒跟柳應就站在一塊,他把那石頭看得清清楚楚。那玩兒似的法印……怎麽說呢,就真的只能結個護盾擋一擋,碰上個元嬰層的對手,片刻就能化成灰。
玄谏宗的人估計靠這個能給自己掙那麽一線逃跑的機會已是勉強。
蕭椒此行是為了歷情劫,原本就是個游山玩水體驗紅塵的差事,他師父程谷山沒讓他帶什麽保命的東西,但以往塵息門弟子出山抓妖的時候,哪個行囊裏沒放一摞神器符咒?
玄谏宗那些長老們也是心大得很。蕭椒不由得在心裏感慨一聲。
“還有別的嗎?”
柳應又從袋子裏拿了個細長的小竹筒來:“還有本門的專用信煙……”
信煙可以傳信師門。
柳應手上那支信煙是紅色的,一般來說信煙有紅黃二色,仙門通行的規矩是紅色信號呼喚師門前輩,黃色信號召集同輩游歷的同伴,如果有什麽特殊情況,還能摻和些靈力進去,至于怎麽摻這便是門複雜的學問了。
紅色信煙向來是小輩弟子遇到生命危險時才會點的,信號傳出,即便附近沒有同門的仙長,只要有仙門中人收到消息,借助信煙中傳達的一些具體情況判斷出自己可以對付險情,一般都會施以援手。
“點了。”蕭椒戒備地看着瘴氣之中,他想起來小神祠裏識燈說的那句“別進那個村子就好”,當時以為是這周邊哪個還住人的村子,如今來看可能就是這荒廢了不知道幾百年的荒村。
他們一行人還是太大意了。
“一會兒大家都跟上我,有什麽危險,我這還有道保命符,退出去應該不成問題。”蕭逗把手伸進懷裏摸了摸,才想起那條發帶他給了蕭椒。
蕭椒很默契地掏出了發帶交還給蕭逗。
信煙飛上天空,在蕭椒一行人的視線範圍之外炸開,能不能呼喚來救他們于迷瘴之中的仙長還不知道,但是先炸出了兩盞燈籠。
紅色的燈籠散發着暖融融的光,識燈在光下鑽出來,周身的毛都炸開了,看起來幾乎是一團快炸開的火: “不是說了讓你們不要進村子嗎?”
衆人: “……”
“快點走啊!”識燈扔了個燈籠到迷霧裏,把剩下的那個燈籠帶上,飄到了一群被紅繩串在一起的修士身邊。燈籠的光照過去,瘴氣就自動分隔開,竟然有些自動退讓的意思。
識燈現在看上去只是一只毛茸茸的團子,但它的行動卻很迅速,也不知哪裏來的怪力,它貼在紅繩上,那紅繩便像有了自己的意識和力量一樣,生生拖拽着一群修士往荒村外飛。
“可惜……”有個陰沉沉的聲音在四面的迷霧裏響起,遠遠近近聽不真切,“你們走不了了。”
蕭椒感到紅繩上附着的力道頓了頓。
燈籠的光被突然暴漲的霧氣圍過來籠住,好不容易清晰了些的視野又變得模糊不清,那些迷瘴裏好像遠遠近近都站滿了人,又好像沒有一個人似的。
走在最後的蕭椒頓住腳回過頭去,什麽也沒看見。
“留下來啊,不是你們要留下來嗎?”那聲音沙啞而陰森,聽來讓人覺得不舒服極了,就連蕭椒也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隐匿在瘴氣後的鬼修桀桀笑着,把個大白天笑出了夜半三更的感覺。蕭椒終于體會到來自這鬼修的修為壓制,像是沉沉的巨斧懸在了他頭頂,那股子不容忽視的威壓落下來,眼看着就要砸到他腦門上。
蕭椒咬咬牙,撐着周身的氣息凝了個保護罩,籠住了一行人。
對方還沒出招就讓蕭椒有些喘不上氣,這滋味對蕭椒來說倒是有點新鮮的。
“你的修為怎麽會……突然暴漲這麽多?”蕭椒聽到識燈的聲音,它在對着那鬼修說話,他們看起來是認識的。
對方仍然笑着,不答這話,空氣裏的威壓一點點加重。
“李無!”識燈竄出來,變幻了一排紅紅的燈籠,燈籠晃晃悠悠,卻很堅定地擋在了蕭椒一行人身前,它懸在燈籠陣前,“別犯混了,收手吧!”
“呵呵哈哈哈……”霧氣裏的笑聲滲這冷意與惡毒,“我不。”
那個聲音不知道是愉快還是痛苦,反正瘋瘋癫癫的:“你們要留下來,那就永遠留下來吧,永墜阿鼻,永世不得超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