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就此別過

說來也巧,就在蕭冬醒來之後,一行人整裝待發時,遠方的天空炸開了一朵煙花——是柳應他哥身上帶的宗門信號。

玄谏宗幾位修士愣愣擡頭,确認再三,欣喜若狂。

“是……是我大哥他們!”柳應激動得恨不能原地起飛,一行人鄭重向蕭椒幾人道了謝,禦劍疾馳而去。

而柳應在飛了一小段後,突然回頭來對蕭椒幾人遠遠地喊:“多謝幾位蕭道友!日後有用得着的地方,我柳應,萬死不辭!”

蕭椒樂呵呵應了:“萬死不辭用不着,下回請我們吃好吃的就行!”

“行,山珍海味,管飽!”

柳應的話音在層林間落下,驚起幾只飛鳥。

“挺好的,他們都沒事。”蕭逗長舒一口氣。

“還有你,冬瓜,”蕭逗嚴肅道,“以你的修為……算了,你怕鬼,唉,這毛病咱們還能努努力改一下嗎?”

蕭冬眨眨眼,誠懇地搖頭:“不能。”

蕭椒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冬瓜,我覺得回止禹山了得把你扔‘鬼窟窿’裏閉關。”

蕭冬一聽,臉色瞬間煞白,連連擺手:“不不不,我不要!”

“鬼窟窿”是先輩設下的一處幻境,用于錘煉弟子心智,蕭冬最怕的就是那個,因為裏頭全是鬼,真鬼假鬼分不清的那種。

這位自小怕鬼的仙門奇葩曾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跟着蕭椒幾人一道走進去過,走了兩步便拼了命地往回跑。止禹山的結界一環扣一環,進去了就不能往回走,蕭冬那麽一折騰,幾人一起颠來倒去掉進了好幾個不同的結界,效果堪比直接墜入修羅地獄。後來蕭椒每次要帶着蕭冬調皮搗蛋,只要蕭逗一說被抓到了就把他們扔進“鬼窟窿”,蕭冬立馬就會老老實實地回晖月峰練劍了。

沈谧立在一邊,靜靜看着,識燈停在他肩膀上。

“阿谧,那個……”蕭椒逗完了師弟,又回過頭看沈谧,“龍首玉的事可能要等一段時間,我現在不能回止禹山,但已經傳信師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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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谧輕輕一點頭表示理解:“嗯,塵息門入世歷劫的規矩我倒是還記得一些,三年之內,若非圓滿完成歷劫任務,不能返回。是這樣麽?”

蕭椒無奈:“是啊,你們那時便是這樣了嗎?也不知是誰定下的規矩,真是麻煩得很。”

他其實有點擔心沈谧會生氣,但是出乎意料,沈谧只是淡淡回應:“無妨,不過多等些時日。”

“那阿谧,你現在要去哪?”蕭椒問道。

沈谧一時沒有答話,他将目光投向遠方——山巒與天空交接,一兩團白雲悠然地飄着,看起來閑适安逸,他說:“不知道,去游山玩水吧,看一看這山河萬裏。”

蕭椒思忖片刻,剛要說話,一邊早把他看得透徹的蕭逗搶先發了話:“此次多謝前輩相救,只是山長水遠,我們一群做小輩的身負任務,不能随前輩同行,實在是不好意思。”

“我……”蕭椒仍然沒能把他想說的話說出來,因為三師弟蕭算在蕭逗的授意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沈谧看了看蕭逗,眼中平靜,對于蕭逗防備的态度他也沒說什麽,平靜又爽快地應了下來:“那便就此別過吧。”

“唔!”蕭椒狠狠踩了自家師弟一腳,在蕭算哀嚎的聲音裏找到開口的機會,“那我查清楚了怎麽找你?”

于是沈谧在一衆師弟驚訝的目光裏,牽住了蕭椒的右手。他動作很輕,頗有種對待什麽易碎的寶貝那樣的珍重,大概是因為沈谧的形象太過冷漠疏離,這樣一個動作形成的反差看在他們眼裏便有些說不出的暧昧感,連蕭椒自己都懵了。

沈谧另一只手上握了一把碎光,他輕輕彎了彎腰,将光放在蕭椒右手手心,那些光點閃爍跳動着,在蕭椒手心落成了一條紅繩。

“有消息了就用它聯系我吧,當然,你用那個玉召喚我也行。”沈谧溫聲道。

沈谧那雙顏色過深的黑眼睛收斂起冰霜認真凝視着什麽的時候,顯得深情又專注,不知道是不是蕭椒的錯覺,他看到對方瞳孔裏映出自己的模樣,竟然有種……沈谧眼裏只有他的感覺。

蕭椒心跳到了嗓子眼,結結巴巴地回:“好、好的,那就、就,聯系……”

蕭逗真是一點也看不下去,揪着衣領把人拉開。

他家這位大師兄為什麽在這個不知是人還是妖怪的老東西面前像個傻子一樣?

“那前輩,我們先告辭了。”蕭逗捏着鼻子喊了聲前輩,生怕自家大師兄又幹什麽丢臉的蠢事,一刻也不想多呆,轉頭就拽着人走。蕭算蕭冬對沈谧拱了拱手,也跟上去。

等四人都走遠了,識燈才終于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禁令被解開。

“你就這麽騙他們?他們其實不是壞人。”識燈實在是快憋壞了。

沈谧那副虛情假意的面具裂開,黑眸沉沉地看着遠處:“嗯,但我是。”

識燈愣了愣,他能夠感受到沈谧心裏的壓抑,但他應該在努力控制自己,那種巨大的惡意被什麽東西壓制着,總是才起個頭就會自行平息。它想:“他不是壞人。”

但是它知道,沈谧現在不想跟人讨論這個問題,便轉而道:“我以為你要跟着他們一起……”

“由他們鬧去,我先把別的事處理了,再解決他們。”

在放棄直接殺了蕭椒的想法的時候,沈谧心裏其實連怎麽哄騙着蕭椒自己解決自己的事都想好了,要說起騙人,他大概是有些與生俱來的天賦的。他瞥了一眼自己肩上的紅色毛團子,“你已無所束縛,天高地闊,随你游蕩,不必跟着我。”

識燈悲傷地回頭望了望神龍祠,神祠的舊門框十分應景地倒下,小團子惆悵道:“可我無處可去了。”

沈谧沒再說什麽,化了一道青煙飄遠。

·

蕭椒一行人一路向北而行。

關于沈谧的事,他們一路上争争吵吵許久都沒争出個什麽結果來。

蕭逗說蕭椒腦子被神龍祠外一道天雷劈壞了,蕭椒就回一句“你這個人一點也不知道感恩”;蕭逗說“你簡直是色令智昏不可理喻”,蕭椒便又回一句“我要真是那樣你覺得你當時能把我拉走嗎”;蕭逗氣得跳腳丢下一句“你還好意思說,丢人現眼”,蕭椒就寸步不讓地怼回一句“你不丢人,冬瓜當時離你那麽近你都沒察覺到他魂魄被抽走了”……

蕭算和蕭冬被兩個吵起架來就變成幼稚鬼的師兄吵得腦仁疼。

偏偏兩個師兄還總是讓他們也不得安生,吵着吵着就要把他倆也拉下水,有時候四個人一起争得臉紅脖子粗的,一路都不消停。

等他們到涔州城之後,蕭逗一刻也不耽誤,揣着蕭椒的姻緣羅盤就去找人修——哪怕是在去修姻緣羅盤之前,蕭椒還與他吵:

“你收一收你那點心思,別忘了你是要來找你命中注定的道侶歷情劫的。”蕭逗自認為自己勸得苦口婆心。

“我有什麽心思?再說,那羅盤準不準還另說。”蕭椒一開口就嗆人。

“呵,我不說別的,你算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吧?你心裏想什麽我看不出來?我跟你說,那種來歷不明說話不知道真的假的的人,不能信。”

“你又來了,我能分清楚,阿谧他是對我們有所隐瞞,但是也不至于像你說的那麽壞。”

蕭算蕭冬上去拉架,卻莫名其妙叫自家師兄一人賞了一句罵,灰溜溜地又退開。

“下回我們不管了吧……”蕭算蹲在角落裏對小師弟提議道。

“我覺得行。”蕭冬認真地點頭。

不過吵歸吵,四人還是一道去修的姻緣羅盤。

蕭椒身上帶着的那張地圖上顯示,天風門歇雲山便在涔州邊界上。離他們很近了。

涔州城繁華富庶,最著名的便是坐落在此處的神通司。

如果說占星閣是連通下界與上界的地方,神通司便是溝通凡俗與仙門的所在。神通司不知道是誰人所設,一開始是幹什麽的也沒有确切記載,如今在凡俗中對應七大仙門,便有七處神通司,百姓誰家有什麽鬼鬼神神的事,先要到神通司裏求一道能打開仙門禁制的符箓,而後才能上仙門去找“仙人”幫忙。

除此之外,若有人願意一擲千金購買仙門器皿,沾沾仙氣兒什麽的,都要通過神通司,若是器皿損壞,也可以送到神通司進行修補。

仙門中人并非人人都擅長鍛造,大多數修行之人只會用不會做,仙器鍛造的活便也會托神通司來做。而恰好,神通司的人雖然不會驅邪除魔,但是于鍛造一事上可謂是登峰造極。

涔州的這處神通司修得富麗堂皇,隔着大老遠也能一眼看到它——畢竟那閃爍的琉璃瓦在一衆碧瓦白牆的民居中實在太過顯眼了。

神通司臨街的是一個類似于當鋪的小店,店後邊龐雜的地方是不讓外人進的。

蕭椒走進店去,看到了一架子的帶着符箓的器皿,碗筷瓷瓶、茶杯擺件,都是些小物件,裏頭的符箓都只是那種很普通的。而另一邊的貨架上擺的發簪羅帕之類,便是直接将術法鍛進去的那種,比在普通擺件裏直接嵌入符箓的制作方法要複雜些。

不過按着他自己修行這麽多年的目光來看,這些東西都不怎麽中用。

那位大家口中的仙師——涔州神通司裏頭銜最大的那個,剛巧在閉關,蕭椒幾人來的時候店面裏只有幾個小厮打扮的人。蕭逗把羅盤拿着,由一個穿着藍衣服的人帶到後院去了,蕭椒蕭算和蕭冬只在鋪子裏等着。

那個幾個小厮得知他們是仙門人士,對他們一行人熱情極了,又是上茶水又是布點心的。

看到蕭椒在打量那些貨架上的器皿擺件,他旁邊的小厮道:“其實都沒什麽用,不過是那些凡人求一點心理安慰罷了。正兒八經仙門用的東西,都在後邊。”

那些凡人。蕭椒注意到那人的措辭,有些奇怪:“你們不是凡人嗎?”

小厮被問住,愣了一下,笑呵呵回道:“神通司裏的人,怎麽能算是凡人呢?”

蕭椒皺了皺眉。

不過他的目光很快被架子邊擺的一本書吸引了,那本書書封上寫着:鍛造奇書。

這麽不要臉的名字倒是有點對蕭椒的胃口,他上前拿起來翻看。不過與他那本更不要臉的畫滿烏龜的《邪門歪道》比起來,這本書倒還是本正經書,書上正兒八經寫着字。蕭椒翻到扉頁,那張紙上只寫了一句:從鍛造入門到精通,鍛造之術實用寶典。

蕭椒:“……”

“哦,這書應該是靈犀落下的,她是仙師的徒弟,老愛丢三落四的,抱歉……”那小厮唯恐這本随處亂放的書影響了仙人的心情,上來就要把書收走。

蕭椒擺擺手:“沒事,我看着還挺有趣,能讓我看看麽?”

等到蕭逗出來的時候,蕭椒一本書翻了一半,他兩個師弟,蕭算蕭冬,無聊到已經睡了一覺。

蕭逗看到自家師兄這次很安靜地在看書,倒是心下寬慰不少,但随即他又看到蕭椒腕上那條顯眼的紅繩,額角跳了跳——這狗東西一定不是真心想看書,看他那刻意把衣袖撩上去露出那截破繩子的做作姿态,八成是存心顯擺。誰看書撩袖子,有病嗎?

四人離開神通司,蕭逗蕭椒又差點吵起來。沒辦法,在蕭逗心裏自己這位師兄大概是中了沈谧那老妖怪的毒,從神龍祠後滿腦子都是阿谧、阿谧;而在蕭椒心裏自己這位二師弟簡直胡攪蠻纏不可理喻,明明有時候自己什麽都沒做就要被數落,搞得自己身為大師兄的威嚴蕩然無存。

不過他們這次沒有吵起來。

夜幕悄然降臨,四人同時感到一陣陰冷得不正常的風刮過來,遠遠的城郊的方向,似乎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

四人互相看了看,打鬧争吵都停下了。

“什麽妖邪敢撞到天風門腳下……真是膽子大。”蕭逗态度不大好,“跟某些人一樣沒腦子。”

被內涵到的蕭椒:“……你才沒腦子。”

蕭算、蕭冬:“……”

“去看看?”蕭逗只是在師兄弟面前逞一時嘴快,在大義面前他還是選擇暫時放下個人恩怨,率先遞了臺階。

蕭椒順着臺階下了:“去就去,小心些。尤其……”

“尤其是你,冬瓜。”蕭椒與蕭逗異口同聲把嘲諷推給了小師弟。

無端被兩位師兄“叮囑”的蕭冬感到十分委屈,被蕭算摸了摸頭安慰。蕭算安慰完了又補充道:“一會兒你跟緊我們哦。”

蕭冬:“……”你們都嫌棄我拖後腿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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