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七（2）

第二天一大早，宋確就發消息說自己在街上了，要去買點酒什麽的。

秦莳醒來一看趕緊爬起來，洗漱化妝卷頭發。

宋確給她發語音，叫着不用着急，時間還早。

秦莳倒也不是着急，只是有點小小緊張，被宋確這積極得有點跟着動作快了起來。

到底是在宋確的家裏吃飯，他父母親肯定在，做不到收放自如。

她在廁所和自己的房間一趟一趟地走，化妝品和夾板一次性拿不全，鼓搗半天。

奶奶在廚房煲湯，看她換好衣服在客廳理半天，喜笑顏開地走過來幫着理羽絨服的帽子：“咱們秦莳這麽好看，化了妝更好看，誰見了都要喜歡的。”

她和奶奶貼貼臉：“謝謝奶奶，我出門啦。”

宋確的車就停在樓下，秦莳走出巷子還往樓上看了一眼，看見自己媽媽和爸爸的半個腦袋。

她飛快地看向車邊的男人，宋確今天沒戴眼鏡，穿得跟個拽哥一樣，高幫馬丁靴和黑色皮大衣，像個不良保镖。

秦莳還愣了一下，她這才反應過來得買個什麽見面禮。

宋確讓她上車：“都買了，你跟着我就行。”

秦莳：“……”

怎麽這話不像是聚餐，真的像是見父母啊？

她身子往後撤了撤：“該不會真的給我挖了個坑吧？”

“什麽坑？”車子左轉，進了她上學時候和奶奶散步去的小路，宋確眼尾都是上揚的，“真的是朋友聚餐。”

秦莳又開始緊張，手縮了一半在袖子裏，捏捏袖口：“哦……”

“不用緊張，”身邊的男人又開口，“跟回自己家一樣哈哈。”

秦莳一言難盡：“宋確你應該就是故意的。”

小白兔已經到狼窩門口的感覺又出現了。

宋確家比楊曉佳家還要遠一點，但一路還算通暢，家家戶戶的鞭炮渣沒心思清理，鋪在各自的屋檐下面還殘留着年味的硝煙。

他家裏倒是簡單地掃到了屋子邊上堆了幾個小土包，上面還插着些細細的小炮，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筆。

但出了個意外，他們到的時候，宋確家門口的壩子上就停了輛白色桑塔納。

有人在屋子外面揣着手等着，看起來很焦急，看見宋確了就瘋狂招手。

秦莳沒在意，只是看了一眼車牌，忍不住說了句“這車牌還挺有意思的”。

全是6。

宋確把車停下，臉色有點沉，眉頭微蹙。

秦莳看着他的臉色眨眨眼，也是明白了這車可能出現得不太對勁。

“宋哥你終于回來了，”一個穿着黑襖子的小夥子滿臉急，要和宋確說小話，看見秦莳了，趕緊閉嘴打招呼，“這是秦莳吧？你好你好，我是宋確發小趙成光。”

秦莳淡淡地笑着點頭，還沒張口呢，一道清脆的笑聲就從屋子裏傳了出來，是個女聲。

“宋確你回來啦！”女人穿着長靴和白色短裙，化濃重的妝，是精心打扮過的，開心得眯了眼睛，“一大早你就不在家，阿姨說你接人去了。”

宋確在開後備箱拿酒和“見面禮”，語氣有點冷淡：“你來幹什麽？”

“來拜拜年，”女人突然湊到秦莳身邊，“你就是秦莳啊？你好呀，我是宋確的前女友。”

女人新做了美甲，紅豔豔的，人也活潑，很适合過年的氣氛，伸手要握手。

秦莳一聽“前女友”這三個字，本來要伸的手硬生生收了回去。

好威風啊，她側了一下身子看宋確，嘴角的笑有看戲的成分。

宋確完全沒想到有這麽一出，走上來用手肘推推秦莳：“去屋裏坐會，暖和。”

秦莳看着面前的人微微偏頭笑着，沒走，仰頭：“你有前女友參加朋友聚會的習慣啊？屋子裏還有前前女友什麽的嗎？”

宋確被她問得眼皮一跳，生怕人扭頭就說一句要回家，趕緊把東西給趙成光，要穩住秦莳：“我沒那習慣！”

秦莳只是的眸子淡淡的，站着一點也沒有畏生了：“雖然我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是你是宋確的前女友了，還是回歸自己的名字比較好，你叫什麽名字啊？”

女人被秦莳注視得突然憋了口氣，看了一眼宋確。

宋確就在秦莳身旁站着，她其實是有點怕宋確的，突然跑來沒給宋確講，已經注定會被說了，想戳一戳他相親對象的心口，但眼下的情況，好像并不能戳到。

秦莳纖纖細細，但像是一條柔韌的帶子，可以松松垮垮依附，也可以系緊了繞死人，但了無生息。

原來這就是宋確現在喜歡的人啊……她眨眨眼，在柔波的眼睛裏有點失神，和他前面的女朋友都不一樣……

見她不回答，秦莳也微微偏了偏頭，“嗯？”了一下。

她突然就乖乖回答了：“楚……楚笑笑。”

秦莳點頭，語氣裏沒有任何情感傾向：“這個名字很适合你。”

陸凡是開着他的小破三輪來的，忙忙叨叨的，先是在門口看見和楚笑笑說話的宋確，差點把車竄旁邊的荒地裏，又看見了坐在裏面一邊烤火一邊嗑瓜子的秦莳。

成為宋確頭像的小麻貓跟聽八卦似的過來，蹲火邊還知道張開山竹一般的爪子烤火，怪有靈性的。

他直接一句“卧槽”。

秦莳花了幾分鐘記住屋子裏的人，趙成光在她邊上一直解釋：“宋哥絕對不會邀請她的，她肯定是自己跑來的，你別誤會。”

他女朋友也挽着秦莳，跟倆好姐妹似的：“去年宋哥帶她回來過了次年，她記得路。”

秦莳嗑瓜子的動作一頓：“還回來過過年啊？”

“那時候他倆正在談，”趙成光趕緊給女朋友使眼色，“以為會在一起就一起回來玩玩的，結果年過完了就分手了，平時也沒聯系過，哪知道她今年咋的，要回來一趟。”

秦莳這才放下瓜子，正了神色：“萬一她是過來複合的。”

趙成光要急死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和宋哥不合适！”

秦莳往外看，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麽，楚笑笑又是嘟嘴又是低頭的，轉而要眼淚汪汪了，宋確揉着太陽穴，眼神有點兇。

陸凡趕緊跑進屋，左右打聽後“嗐”了一聲：“不可能複合的，小莳你別吃味啊，宋哥不可能和她複合的。”

秦莳在腦子裏冒了個問號：“這麽肯定？”

“她和宋哥在一起，簡直是爸爸在養女兒，思想就不匹配，”陸凡坐到秦莳身邊一起嗑瓜子，“她以前也是把宋哥當個提款機，這次來估計是給你找不痛快的。”

秦莳又往外看了一眼：“可是為什麽，他會知道我的存在呢？”

屋子裏的衆人：“……”都縮了縮脖子。

宋確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這場面，又看着陸凡和秦莳排排坐，橫了一眼，秦莳看見身邊一空。

楚笑笑在他身後撒嬌：“宋哥我開了八個小時的車過來，早飯都沒吃，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讓我吃午飯吧……”

“你也知道我低血糖，現在都頭暈着呢……”

陸凡好像特別不喜歡楚笑笑，在邊上癟這嘴巴低聲學：“現在都頭暈呢。”

秦莳抿着嘴角暗暗笑了一下，宋確大概要到極限了，但秦莳在不好真的發火，但也不敢留人。

這個朋友聚會突然變得很不朋友了。

陸凡看向秦莳，趙成光也看着秦莳，身邊的幾雙眼睛也在悄悄看她，都在求助。

秦莳把手裏的瓜子殼扔炭火堆裏，站起來又站到了宋確身邊：“一個女孩子開車過來也挺不容易的，要不就讓人家把飯吃了吧？看着也要到飯點了不是？”

身後的人倒吸了口涼氣，宋確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秦莳：“空腹開車回去也挺危險的，八個小時呢。”

她的眼睛裏太幹淨了，但把楚笑笑勾着的嘴角看得清楚，也看清楚了宋確眼底的掙紮和欲言又止。

楚笑笑脆生生地挽了一下她的胳膊：“謝謝秦莳姐姐。”

這句“秦莳姐姐”把她姐出了雞皮疙瘩，楚笑笑也樂樂呵呵地坐到了秦莳剛才嗑瓜子坐的地方。

宋確把她拽出了門口，拽了兩下她的圍巾：“你怎麽這麽好騙？”

秦莳往前往後晃了兩步，剛才澄澈的眼眸沉了下去，問：“不然呢？你急赤白臉的，她會走嗎？”

宋確：“……”

“她就是來找麻煩的，我真的沒有叫她來，身上的各種軟件都沒她的聯系方式，”男人靠着牆，“我也拉黑了她的電話號碼。”

秦莳點點頭，要真的能聊天軟件和電話轟炸，人到不了突然跑來家裏。

她看了一眼那車：“你買的嗎？”

宋確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難以描述，點頭：“分手的時候想着……沒想到她今天這樣。”

秦莳靜靜地看了會那個車，宋確的聲音低低的：“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她不多說話，點了點腦袋。

宋確沒騙她，這真的是場朋友聚會，他父母都不在，一群人自己做火鍋。

楚笑笑跑去廚房：“宋哥來我幫你！”

她看了一眼秦莳，看見一雙白皙幹淨的手，是個沒幹過重活的人，揚了揚脖子：“我在家經常幫着爸爸媽媽做飯的，我會。”

宋確只是把竈裏的火弄燃，站起來：“今年我不掌勺，陸凡！滾過來炒料！”

陸凡叼着煙趕緊過來，領了倆打下手的：“宋老板我帶了昨兒個釣的魚，你總要動動貴手吧？還有買來的菜和肉。”

宋確還沒說話呢，楚笑笑就趕緊湊過來：“宋哥我可以幫你！”

不知道是不是宋老板的兄弟朋友們警報雷達響了，簡直不敢閑着，都去搬食材，殺的殺，切的切，裝盤的裝盤。

但也有困難，叫宋確幫忙。

宋確把風衣脫了交到秦莳手上，擔憂地看了她一眼，讓她吃零食，別亂跑，又警告地看了一眼坐在秦莳面前的楚笑笑。

看着宋老板把毛衣的袖子撸起來，秦莳又想起了以前在街上看見宋確，穿着校服撸起袖子的模樣，那時候他就比同齡的人高了，看起來也已經有了同齡人沒有的氣勢。

“你不去幫幫宋哥嗎？”楚笑笑偏頭看秦莳，看她身上的白色羽絨服和奶白圍巾，整個臉白嫩嫩的，語氣有點嘲笑，“你是不是從小就沒幹過重活啊？”

秦莳沒扭頭，只是看着宋確：“是啊。”

——是啊。

秦莳從出生到現在，雖然不是一路順到不需要用腦子思考，但也算是不吃苦到了這麽大，年少的時候只要上學就好了，溫飽和娛樂，精神需求都不是很缺，家庭條件裏也不需要她幹什麽事。

楚笑笑好像對她的敵意很大，像一個前輩：“宋哥需要能夠幫助他的女人，而不是嬌滴滴的，沒有任何用處的花瓶。”

秦莳毫不在意，甚至沒有生氣的氣息，只是平平靜靜地發問：“你有幫助過他什麽嗎？”

她聽見身邊的人吸了一口氣，但臉盤子變得無比堅定：“我能幫他的！”

秦莳：“你看他需要你幫什麽呢？”

楚笑笑：“你……”

秦莳這才轉過臉來，像和楚笑笑是小姐妹：“你和他談過多久啊？”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楚笑笑翻了個白眼，有點生氣了，“你很了解宋哥嗎？我終歸是比你早和他談戀愛的，他對我有過的樣子你沒見過，他見過的長得漂亮的人多了去了，你也會分手的。”

秦莳眼裏微微驚訝：“可是我和他還沒有在一起啊。”

楚笑笑：“？？？”

秦莳微笑：“他還在我的考察期哦，不然今天你來，為什麽他這麽生氣呢？”

楚笑笑這次真的安靜了下來，她眼看着秦笑笑的眼眶泛紅，眼裏有了淚水，秦莳想着完了完了，把人家前女友給弄哭了。

有眼尖的看見了，趕緊拍宋確：“宋哥，秦莳是這個！”她比了個大拇指。

宋確的心卻很沉，如墜了塊石頭，扭腦袋皺眉，看見不是秦莳哭了先松了口氣，又有點驚訝，要過去。

趙成光攔住他：“宋哥，別去了，也沒哭着打起來呢，沒準嫂子在幫你‘清君側’嘿嘿。”

這就叫上嫂子了，但他的笑太過奸猾，宋確悶着一張臉，他還真的擔心倆人撕巴起來，秦莳那小身板，怕是打不過，平時沾個泥都要皺眉的人兒，真弄得灰頭土臉的，估計一輩子都不會理自己了。

他一顆心都撲在秦莳身上，弄菜都弄不清淨。

秦莳從兜裏拿出紙給哭的人：“其實，你剛剛賴着要留下來就沒哭進我心裏，我只是覺得，鬧着不好看。”

她不喜歡争吵，也不喜歡尴尬的氣氛，但不代表裝可憐能讓她心軟。

“宋確說過他有過幾段情，”秦莳慢慢地說，“你應該也不會是他剛打拼時候交往的人，笑笑，男人一但捱過了事業起步、事業困境，以後找的人，都不是需要共進退且幫得了他的了。”

說到這裏秦莳的嗓子有點幹，很不想開口說話了，也分不清是不是說給身邊抽泣的女人聽。

楚笑笑的聲線都在抖：“那他現在需要什麽？”

秦莳：“他或許什麽都不需要，現在的他應該什麽都有了。”

宋確終于忍不住了，看向秦莳和楚笑笑，秦莳卻沒有看他，而是繼續看着楚笑笑：“我想，愛情會消失的，在如複一日的瑣碎裏，但有現實加持的愛不會被消磨。”

秦莳的眼睛裏映出了一雙疑惑的雙瞳。

“我不是在北城謀生的，我的家就在北城哦，”秦莳捏捏圍巾，“你可以說這都是我父母給我創造的，不值一提，但是現實就是，我只要好好工作，就能憑自己的雙手買喜歡的東西，和別人分手甚至能立刻一刀兩斷，昨日種種，錢財一分不清算，真的清算起來可能還是我付出得多。”

楚笑笑這才瞪大了眼睛。

“宋確其實也幫不了我什麽，我對上流生活不感興趣，但不代表我就沒有去上流生活的物質能力，”秦莳偏了一下腦袋，“像你說的，我是沒見過他以前的模樣，終歸是會分手，有沒有可能，宋確也在擔心沒見過我以前的樣子，會因此走不下去，我看過的帥氣男生也多啊，追我的人也不是沒有。”

“我現在還在看他适不适合交往哦，要是我覺得不合适，也還是不會同意和他談戀愛的，”秦莳眼睛眨眨，“外在物質成為不了吸引點，只能看心裏的愛意了。”

楚笑笑徹底哭了，哭到陸凡都跑出來看：“咋啦咋啦？笑笑怎麽變成哭哭了？”

宋確直接過來擋住了秦莳，他還是覺得要打起來。

秦莳悄聲：“抱歉啊，把你前女友說哭了。”

宋確：“……”

楚笑笑：“……”哭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