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妃，欣妃還在外面跪着……”婢女進屋禀告的時候，面露難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蘇信兒停下手上的針線活，微微側頭看她，“想說什麽？”她語氣平靜的問道。
“是……奴婢見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欣妃這樣下去會淋壞身子的……”婢女小心翼翼開口，到最後聲音漸小，說完還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像是配合婢女的話，屋外一道電光閃過，接着一陣雷聲響起，由遠及近，震得人心惶惶。
蘇信兒轉動眼睛，朝門外看了一眼，只見白月欣垂着頭依舊跪着，單薄的身子在風中瑟瑟抖着。
她将目光收回，移到婢女身上，并無動作，不鹹不淡的開口，“你去給她打把傘吧。”
白月欣要是病了，他一定更加痛恨她吧。
感覺到眼睛微微刺痛，蘇信兒揉了揉眼睛後，又若無其事繼續刺繡。
在兩個時辰前，白月欣突然闖進她的院子，喊她出來，卻是求她回到穆北晟身邊去。
“怎麽，王爺沒跟你說嗎？”她微微垂眸，神色平靜看着驚慌失措如同丢了心魂的女子。
“說什麽……蘇信兒，你不能這麽對王爺……你去見他吧，他不能沒有你……我求求你了，你去見他吧！”白月欣拉着她的衣擺，跪在她面前苦苦乞求着，沒了平日的矜持文雅，也沒了那日的嚣張淩人，卑微如塵土的伏在她腳邊。
“……”果然啊，他們這樣才叫真正的相愛吧，為了最愛的人放棄一切，連尊嚴也可以棄之如履。
“你求錯人了，你該勸他來見我，”蘇信兒歪着腦袋，蹲下身子認真盯着那張梨花帶雨的嬌容，“只要他來，一切都會好的。”她寬慰般說着，眼神空洞，唇角微微扯動，露出一絲笑意。
只要他來，他和她都能解脫了……
白月欣卻置若罔聞，極力搖着頭，聲音嘶啞道，“他不肯來……他快不行了，再這樣下去……王爺會死的……王爺不能出事……蘇信兒……蘇信兒我求你了……求你……”
“你也不想看到王爺出事的吧……你不是也一樣愛着他嗎？以前是我錯了，我以後都不會跟你争了……我只想他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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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信兒呆呆站着，任由白月欣抓扯她的衣服，忽而身體一抖，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心口又疼又驚！
她掰開那只緊緊抓住她的手，神色慌亂的後退幾步，彎着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蘇信兒……”白月欣一時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蘇信兒站在那裏，劇烈呼吸着，緊緊閉着眼睛，耳裏嗡嗡作響，好似什麽都聽不清了……
等了一會兒，她再次睜眼，卻是一片清明，無悲無喜。
“你回去吧。”她臉色有些發白，而後淡淡開口，轉身緩緩的走回屋子。
“蘇信兒……蘇信兒！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你回來！”白月欣氣的渾身發抖，朝她的背影大喊！
蘇信兒像是聽不見般，意識混沌的踏進屋裏，關上門的那一刻，所有情緒都坍塌崩潰了！
她蹲下身子，痛苦不堪的抱着頭，呼吸間都是刀割般的撕痛……
為什麽，要在她面前提起這個不堪的事實，為什麽都在逼她，為什麽就不能放過她……
穆北晟，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你……
“滾！她不出來，我就一直跪到她出來！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鐵石心腸！”白月欣夾着怒意的聲音驟然響起，蘇信兒整理好情緒，将門打開，看見婢女正慌忙的從地上爬起來，想來剛剛是被白月欣推倒了。
蘇信兒只是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然後拾起桌上的針線，坐在那認真仔細的秀着。
她準備繡個荷包，上面的圖案早前都描繪好了，這是做給眠兒的，她這個做娘親的，一直都來不及為他做些什麽……
大雨傾盆而來，婢女撐着傘，為跪在地上搖搖欲墜的女子遮雨。
白月欣顫着睫毛，咬着牙擡頭望去，只見屋裏的人認認真真專注于那手裏的荷包，根本就沒有一點良心不安的樣子！
白月欣抖着手，狠狠推開為她撐傘的婢女，“走開，我不需要！”
婢女一臉愁容，不忍心的勸道，“欣妃，雨這麽大，您還是先回去吧。”
“我不走……她不跟我回去，我就一直跪着……“白月欣啞着嗓子開口，任憑冰冷的雨水在她身上拍打。
婢女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但還是将傘撐在她頭上。
“我說了不需要！你走開啊！“白月欣再次趕人，冷冷盯着她。
“欣妃……這是王妃的命令，請您不要為難奴婢。”見白月欣再次拒絕，婢女終于無奈。
白月欣面色陡然一變，更加抗拒，“我不需要她的憐憫，你告訴她，除非她回去見王爺……”她晃了一下身體，已是體力不支，用盡力氣咬着唇瓣讓自己清醒後，繼續固執的跪着。
“王妃，欣妃她……”婢女回到屋裏，看着蘇信兒，有些悻悻然開口。
“嗯……我聽見了。”蘇信兒面不改色，淡然說道，“既然她不領情，那便算了。”
燭火搖曳，帶着絲絲溫暖包裹着她，而門外，夜雨瓢潑，冷徹了另一個女子的心。
荷包上的絲線随針穿引，在蘇信兒指尖穩穩按部就班行走，她剪斷絲線，将繡好的荷包攤在手心，左右翻來覆去的細看，似是覺滿意了，她臉上終于挂起一抹笑意。
徹夜不眠，終于做好了，蘇信兒起身，身體不受控的晃了晃，等意識清醒回來後，她找了個小錦盒，把荷包塞進去。
“王妃……”婢女同她一樣，守了一夜未睡，見她看向自己，立即上前。
“這是我給眠兒做的，等他到了上學堂的年紀，你能幫我交給他嗎？”蘇信兒眨着幹澀的眼，認真盯着婢女。
婢女惶恐，抖着手接過後，目光複雜看着她，“王妃不親自送給小世子嗎？”
蘇信兒聞言只是微微牽扯嘴角，但笑不語。
沒時間了……她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那時的兒子了……
外頭突然響起一陣争吵，蘇信兒這才擡頭看向窗外，不知不覺間，已經是天亮了。
窗前的桃樹枝葉都被昨夜的風雨摧殘了，沒了花和葉，樣子醜陋不堪入目，但誰又會在意這些？
蘇信兒收回視線，讓婢女打開房門，光亮刺進眼裏，竟讓她有種落淚的沖動。
“我走了。”她輕輕說道，在婢女詫異的目光中緩緩離開。
庭院中央，不出意外的看見依舊跪地的女子，只是那女子身邊還站着幾個仆人，王府的管家也在，他正皺着眉，滿面愁苦說着什麽。
見蘇信兒出來，管家聲音戛然而止，只是震驚地盯着她，而地上的白月欣猛然起身，一路跌跌碰碰奔至她面前。
被淋了一夜雨，她臉色蒼白，憔悴地不像話，不過一夜，她就像是蒼老了十歲！
白月欣抓着她的雙臂，滿臉皆是恐懼和害怕，布滿血絲的眼睛望着她，抖着聲音哽咽，“蘇信兒，王爺又昏過去了，禦醫說過他這次再醒不來就真的完了！蘇信兒，蘇信兒……算我求你了，你救救他吧，你一定要救他啊！”
面前的女子脆弱得如同将要夭折的鮮花，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都一直緊繃着，只要一點點外力就能讓其崩潰……只要她想……
“……好。”蘇信兒垂眸，盯着那只死死拽着自己的纖白素手，輕聲開口。
白月欣猛然一震，瞬間欣喜若狂，盯着她的雙眼終于有了光彩，明晃刺人，“你說什麽？你終于肯去了？”
蘇信兒目色平靜望着如癡如瘋的女子，微微笑着，像掉線的木偶般，僵硬點頭。
“是，我去。”
她去……親手了結這一場荒唐的美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