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整個下午,隋心都覺得如芒在背,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不絕于耳,“”出現時還伴随着幾聲驚呼。

她知道,在這些不懷好意的人眼裏,一定認為她這幾天是故意出風頭,先是曝光日記本,和姚曉娜大打出手,豪擲千金請所有同學吃飯,原本以為可以将她這個眼中釘送回國了,結果又傳出取消遣返的消息,如今她還高調出現……

于是,下課鈴聲一響,隋心趕着收拾好桌面準備走人,可是秦朔卻先一步來到跟前,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聲警告:“姚曉娜被你打的臉上挂彩來不了學校,你穿這身玩意是來示威的?別以為有名譽校董罩着就沒事,過回了國,我們還有更精彩的節目等着你。”

隋心指尖一頓,側首望向秦朔,一瞬間像是明白了什麽。

“怎麽,不服?”秦朔眼神陰狠。

隋心緩緩開口:“你是不是喜歡姚曉娜?”

秦朔一愣,瞬間惱羞成怒:“關你丫屁事?”

她不禁笑了:“你這麽為她,她也喜歡你麽?”

秦朔這種人一旦看明白,便升起一抹同情,和她一樣,不過是個愛在心口難開的笨蛋。

——

秦朔之後,又輪到同樣眼神古怪的王老師。

辦公室裏,那雙聚光小眼躲在眼鏡後面,毫不掩飾的打量着站在桌前的隋心。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今日的隋心無疑是漂亮的,身上的洋裝即使不知道牌子,也猜得到價值不菲。似乎這個小丫頭的背景,并不如學校資料表上填寫的那樣簡單,否則不可能有本事在一夜之間扭轉乾坤。

“今早名譽校董親自下達了指示,遣返的事撤回了,你可以繼續留在這裏上課,一直到短期課程結束。”

隋心點點頭,毫不驚訝的樣子。

然而,這雲淡風輕的模樣看在王老師眼裏,卻別有深意。

怎麽,真和名譽校董認識?可是如果真認識,之前名譽校董又怎麽會當機立斷要遣返?

王老師眼珠子一轉,又問:“上次替你請假的那位鐘先生,你們認識很久了?他說是看着你長大的?”

隋心又點點頭,擡眼。

“哦,我就是随便問問。你知道嗎,名譽校董也姓鐘。”

隋心不語,只裝作不懂王老師的暗示。對她來說,這無非又是一個認為鐘銘和名譽校董有什麽牽連或是她有什麽後臺的人。她懶得解釋,既然他們看人看事都要待價而沽,模棱兩可态度暧昧也可以換來一時清淨,多贏點讓人不敢輕易招惹的籌碼,那麽她就按照這樣的游戲規則,扮演好一件有升值空間的商品即可。

——

離開學校,隋心來到公交樞紐站,周圍只有三、四個乘客在等車,濕冷的空氣從領子鑽了進來,她裹緊外套在原地跺了跺腳。

這時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心心”。

回頭一看,正是kinki和她媽媽,兩人手裏拎着裝滿零食的塑料袋。

隋心站起身,kinki媽笑容親切的走上來:“放學啦?哎呀這身衣服可真漂亮!”

兩人一陣寒暄,kinki媽邊說還邊将塑料袋裏的零食掏出來塞給她,隋心連忙推拒:“阿姨,我不要,您留着給kinki吧!”

然而最終盛情難卻,隋心收下兩包薯片。

在後來坐公車返回寄宿家庭的一路上,kinki坐在兩人後排,一言不發,kinki媽則拉着隋心說了好多話,還将kinki從小到大的小毛病小叛逆細數了一遍,卻又巧妙地做到了點到即止,希望隋心看在kinki不懂事的份上,多包涵多擔待。

隋心嘴裏客氣的應着,心裏卻在想,若不是kinki媽已經知道那天在試衣間的事了,就是kinki媽要急着趕晚上的飛機飛回香港,怕kinki一個人在這邊無依無靠,便趁機拉攏。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天下父母心。

——

隋心不由得也想起父母在和爺爺一起送她時,母親程欣榮也囑咐了很多,比如看管好財務,不要丢三落四,比如注意多穿衣服注意保暖,小心生病等等,但是一走進閘口,她就将這些抛諸腦後,滿心只想着溫哥華。

至于父親隋衛國,他要說的話都已經在家裏說過:“其實把你送去加拿大,我和你媽也很猶豫。你做事一向不愛過腦子,出了事也不知道會不會保護自己,尤其你一下子跑這麽遠,遇到困難我們就算想幫忙也幫不上。所以我希望你能記住,一個女孩子一輩子只要在三件事上把握好自己,就不會走太多冤枉路。”

隋心問是那三件。

隋衛國說,一是戀愛、二是婚姻,三是生養。

隋心突然想起在網上看過的一篇女性分析,稱這三件事是女人一生中的三次進化,每一次進階都會獲得一次新生,但糟糕的進階卻适得其反,就像初入社會的第一份工作會影響今後的就業一樣。

——

三人回到寄宿家庭已是傍晚,kinki媽連喘氣的功夫都顧不上,就坐上gibbs先生的車趕往機場。

他們前腳剛走,kinki後腳就對隋心抱怨起來:“我媽臨走前,他們跟她要了一百加幣住宿費!本來介紹人已經和這家人打好招呼了,只要買點禮物,住宿費就不用收了。結果禮物收了,住宿費也沒少要!”

隋心象征性的安慰兩句,kinki卻突然話多起來,聊着聊着就感嘆道:“哎,其實我還挺羨慕你的,沒有爸媽管着你,無憂無慮。不像我媽管我那麽多……可能她是怕我也像她一樣遇人不淑吧。”

隋心一愣,腦海中突然跳出來隋衛國的囑咐:“什麽?”

kinki笑道:“我媽十幾歲就生了我,我沒見過我爸,家裏沒有他的照片,所以我媽把我看的特別嚴,待在家裏就像是坐牢。不過你知道嗎,她越是看着我,我越想幹點什麽,就是……圖個刺激!”

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同情,隋心本來還有些抗拒和防備kinki,但是轉念又一想,她一個月就五十塊加幣的零用錢,買點小玩意就所剩無幾,又正值叛逆,性子也不是自控力超強的那種,難免一時走偏。最主要的是,kinki不是本質拙劣的姚曉娜,固然有缺點,也比不過姚曉娜的致命。

kinki仰躺在地毯上,笑着露出兩顆小虎牙:“哎,本來我還擔心到了這裏只有我一個人,現在好了,有朋友陪我一起啦……”

“這可不包括陪你一起偷東西。”隋心擡了擡眼。

kinki笑嘻嘻的:“不管怎麽說,幸好這裏有你,真的心心,幸好有你!”

幸好有你,多麽溫馨的四個字。

——

再一想起kinki媽臨走前眼角含淚對女兒依依不舍的樣子,隋心就覺得心裏堵得慌,想起來了這麽多天,還沒給家裏打過電話。

可是隋心還沒來得及行動,gibbs太太就從樓上走下來,将分機電話交給隋心,說是從中國打來的電話,好像是她媽媽。

隋心立刻接了過來:“喂?”

只聽電話那頭程欣榮聲音哽咽:“閨女,你這麽久怎麽也不給家裏打電話?”

隋心愣住,強烈地愧疚感,一下子湧上心頭。

“媽……對不起。”

或許別人家的小孩連放學回家晚兩個小時,都會想着跟父母報平安,可隋心卻不明白這件事的必要,更加不能體會別人家的小孩和父母撒嬌耍賴,聊現在聊未來的感覺。

回想起來,從上小學時開始,她就大病小病不斷,好幾次發着高燒打電話到程欣榮的單位,卻找不到人。隋衛國又是一年到頭的出差,更加遠水救不了近火。直到九歲認識鐘銘,才漸漸淡忘了向父母求救的念頭,拿起電話不是打給鐘銘詢問要吃哪一種成藥,就是聽他給自己講功課。

等上了高中以後,隋心開始住校,只有周末回家。程欣榮也搬去和隋心的姥爺一起住,隋衛國繼續為工作忙碌,有時候連續幾周見不到兩人。

這樣日複一日,打電話求救和報平安的習慣還沒能養成,就被遺忘了。

但隋心怎麽都想不到,程欣榮會主動打來。

程欣榮不懂英文,也不知道隋心的寄宿家庭的聯系方式,電話號碼肯定是向學校打聽到的,還要吃力的向gibbs太太重複念着“suixin”和“mama”。

隋心只要一想到那個過程,就覺得心裏難受。

“北京今年的雪,是這十年來最大的一次。你那邊冷嗎,衣服夠不夠穿?”

“我沒事,這邊已經開春了,比北京暖和。”

“吃飯還習慣嗎?”

“都挺習慣的,我還長胖了……”

“學習呢,跟得上嗎?”

“跟得上。”

“那你身上的錢夠花嗎?”

“夠,我都沒怎麽花錢。”

這還是頭一次,隋心完整的聽完程欣榮的所有唠叨,盡管程欣榮的聲音忽遠忽近,好幾次都幾乎斷線。

直到幾百塊錢的長途電話卡耗盡,隋心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話筒。

——

晚飯後,夏瓴一個電話将隋心叫到所謂的本地最好玩的酒吧,隋心本想拒絕,可是不到五分鐘,夏瓴叫的出租車就停到寄宿家庭門口。隋心只好和gibbs夫人請了假,一路來到市區。

但是隋心沒想到,會是這間pub。

被雨洗刷過的外牆依舊斑駁,透露着古老的痕跡,下延的樓梯綿長而崎岖,牆壁上挂着的海報和照片,透露着披頭士年代的搖滾風。

pub主場映入眼簾,忙碌的服務生踩着旱冰鞋來回穿梭,悠閑的老板在吧臺邊調酒,臺下的桌子也已基本坐滿。

距離舞臺最近的那張桌子,夏瓴正站起身,笑如春光的向她招手。

隋心走望了一眼黑壓壓的舞臺,問:“你說的就是這裏?”

“對!我跟你說,這裏駐唱的帥哥可是極品!”夏瓴邊說邊看表:“啊,你來的真是時候,馬上開始!”

就聽滿場賓客一起倒數:“5、4、3、2、1!”

舞臺上的燈光霎時亮起,從側面一躍而上一道修長的身影,勾人的桃花眼,要笑不笑的嘴唇,淩亂的衣衫和發梢,長而直兩條腿被緊身皮褲包裹着,順眼而上勾勒出性感的臀部線條。

是方町。

隋心忍不住翻白眼時,滿場女賓客卻陷入瘋狂:“啊——”

幾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再看夏瓴,興奮地雙眼大張,鼻翼翕動,雙頰噴紅。

隋心這才注意到,今晚的夏瓴和其它女賓客一樣穿着撩人,低胸緊身上衣,緊貼下半身的小短裙和黑色絲襪,還有亮眼的彩妝和特意整理過的發型。

只聽方町對着麥克風呢喃了一句:“第一首,獻給包下一號桌的美女。”

那神态那語氣,就像是在輕咬着小情人的耳垂,幾個女賓客立刻渾身麻癢,雙手去搓耳朵。

一號桌?

隋心拿起桌牌一看,不正是她們這桌嗎?

然後就聽夏瓴說:“號碼越往前越貴,包這張桌夠我一個月的午飯錢了!”

靠,這麽黑!

隋心一下子想到方町平日揮金如土的樣子,原來方少爺不止花老爸的錢,還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

直到三首歌過去,方町到吧臺邊休息,不少女賓客圍上去,隋心剛想問夏瓴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間,就見她一臉糾結。

“你說我要不要過去約他,給他留個電話什麽的?”夏瓴頻頻回頭:“可是這麽多女生,他能記得住誰是誰嗎?”

隋心一頓,語氣認真:“你真的很想認識他?”

“嗯!”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早就認識他,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呢?”

夏瓴一愣,随即笑出聲:“怎麽可能,你別鬧了!我早打聽過了,認識他的女人全都不出三天就開房。你們早就認識,那你們是什麽關系?”

嗯,還真是這麽回事。

隋心反問:“也就是說,你也想和他發展出那種關系?”

夏瓴沉吟道:“倒也不是,我可不是她們沖着419才來的……可如果只能從這裏開始,我也不想錯過……”

隋心愣住。

怎麽,夏瓴是當真的?!

——

洗手間的水冰冷刺骨,隋心快速洗了兩下手,取了一張紙巾擦手。

走出洗手間,撲鼻而來一股煙味,隋心捂了捂鼻子,正準備返回前場,這時就聽到角落傳來一道口哨聲。

隋心回頭一看,方町正懶洋洋地靠着牆。

“不是說要抓緊時間和他培養感情嗎,怎麽跑這兒來了?”

隋心走上前:“哦,忘了告訴你了,我不用被遣返了。”

“不用了?”方町臉上的詫異一閃即逝,“恭喜。”

隋心卻皺起眉:“怎麽你們都好像都不覺得意外……”

“早說了不會有事,有什麽可意外的。”

“可是你們就不覺得奇怪麽?一會兒說要遣返,過了一天又說不用了,這裏面肯定什麽事我不知道。”

方町嗤笑:“能有什麽事?就你一個丫頭片子,人家犯的着跟你浪費時間嗎?”方町嗤笑道。

話音剛落地,走廊盡頭傳來一陣騷動,“啪啪啪”幾道高跟鞋聲,伴随着談話聲一起湧了過來。

“快,我看到他來這邊了!”

方町罵了一聲,迅速拉了隋心一把,閃躲進旁邊的雜物間裏。

——

直到門板無聲合上,反鎖,方町才反應過來,他躲就躲好了,幹嘛拉着丫頭一起進來?

緊接着,就聽到隋心叫道:“你拉我幹嘛!”

方町下意識的一手去捂她的嘴,手心瞬間碰到一片溫軟的東西,有些癢,有些熱,他就像是被那溫度燙到一樣,又立刻松手,背到身後在褲子上蹭了兩下,卻蹭不去那殘留的躁熱。

隋心一手搭上門把:“要躲你自己躲,我先出去了。”

然而,高跟鞋聲已經來到門口。

方町就一把拽住門把上的手,同時身體向前逼去,直到隋心的後背撞上牆壁,他的身體也越過透進微弱光線的毛玻璃,一起擠進昏暗的角落,将人緊緊貼住。

驚呼聲被他又一次捂住。

也不知是出于男人正常的生理反應,還是在這樣的密閉空間本就容易緊張刺激,方町只覺得周身升起一股熱,所有感官都被無限放大,懷裏溫熱而柔軟的身軀矮了他一頭,散發出青澀的味道。

腦子裏也突然升起仗勢欺人的念頭,讓人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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