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翌日,鐘氏企業會議室。
這不是一場正式會議,但在溫哥華的股東們皆出席在列。
氣派而寬敞的會議室裏,股東們正在交頭接耳,話題無不圍繞着近日來鐘氏老大老二的明争暗鬥,明亮的燈光将每個人的表情都照的無所遁形。
一力支持鐘家老大鐘政的這些人,原本不想出席,卻不得不來,只怕像是鐘政一樣因病請假,會上但凡有什麽風吹草動,中立派都可能會一邊倒向老二鐘銘。
輔佐鐘政的幾個股東,以周董事為首。
就在前一天晚上,當大客戶陳總夫婦已經決定采納鐘銘的設計方案時,周董事即刻給美國芝加哥去了個電話。随即通知已經準備不出席此會議的鐘政一派,令衆人必須到場,宣稱剛從美國得到消息,此次會議很有可能會一并讨論未來将由于誰坐守歐美市場,又由誰接受調派前往中國開拓疆土。
此言一出,鐘政一派無不嚴陣以待。
——
不過片刻,西裝筆挺的鐘銘一腳踏進現場,交頭接耳聲立刻歸于平靜。
卻沒有人上前打招呼。
鐘銘落座,平靜的擡眼,視線正對上對面周董事的打量,兩人相視一笑,再無交流。
中立派衆人見狀,各自按兵不動。如果鐘銘不能拿到坐守歐美市場的主動權,他們便不能着急站隊。
——
直到鐘遠山出現在門口,笑着示意衆人坐下。
會議開始,鐘遠山辦公室秘書長首先說道:“相信消息靈通的諸位董事,昨天晚上就得知陳總那邊的答案。這個設計方案,兩個設計部門忙了一個月,到今天總算落實。今早市場部就拿到未來五年和陳氏合作的合同。”
稀稀拉拉的掌聲,只在一邊響起,另一邊鐘政一派不動聲色。
直到鐘遠山笑道:“整件事裏最功不可沒的,應該是第二設計部設計總監鐘銘。”
掌聲這才熱烈幾分,衆人目光紛紛投向鐘銘。
只見鐘銘緩緩起身,一邊扣上西裝中間的紐扣,一邊走向幻燈幕前,同時示意負責播放幻燈片的陳铨。
室內燈光一下子暗了下來,幻燈機亮起一束光,打在幕上,是一張手繪的草圖。
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城堡,是這次方案的主題。”
整個演講過程從頭到尾只有五分鐘,鐘銘語速并不快,甚至可以說是緩慢,只側重于将重點逐一點出,卻未有絲毫沾沾自喜誇大其實,像是記者在客觀的陳述新聞報道。
随即,就見鐘銘低頭看了一下表,再度擡眼望向陳铨的方向。
然而就在幻燈機的光束落下,室內燈光再度亮起時,卻聽到厚重的會議室門發出一聲悶響。
衆人回頭去看,會議室門已經大開。
考究的深色套裝,搭配精致低調的珠寶,那是一位歷經人間滄桑卻雍容華貴的女人。
周董事諸人,紛紛露出笑容。
從芝加哥到溫哥華路途并不遙遠,此人正是連夜趕飛機到場的最大股東袁平,鐘政的生母。
——
然而不知道袁品今日會來的衆人,則面露詫異。
怎麽,袁平一走數年,放任大股東席位空落多年,今兒個又顯然是有備而來……
莫非,是來保兒子的?
在衆人的招呼和問好聲中,但見袁平一路走向大股東席位,臉上始終挂着和善而世故的笑容,卻難掩眼中鋒芒。
鐘銘回座時,和袁平擦身而過,卻見兩人皆神色平和,期間微微停留,鐘銘向袁平颔首,袁平笑容漸深。
接下來一切都發生極快。
讨論坐守歐美市場和派遣開發中國市場的投票環節時,毫無懸念的,以鐘政坐守為壓倒性的勝利。
周董事更是站起來提議派遣鐘銘回到中國開拓疆土,将其才幹充分發揮,此提議無人反對,全票通過。
一直面無表情的鐘遠山,神情終于裂開,帶着怒意的眼神直勾勾瞪向對立面的袁平,袁平卻始終笑容不改,仿佛正中下懷。
再看鐘銘,從頭至尾未露聲色,此事像是與他無關。
鐘遠山第一個離席,其餘董事相繼魚貫而出,鐘銘卻紋絲不動,微微垂眼難辨喜怒,這看在旁人眼裏只以為是正在消化打擊。
才從中國招回來一年,就要被打回原形。想不到從天而降的鐘家老二,來得快去得也快。
中立派紛紛搖頭嘆息。
——
片刻間,偌大的會議室裏,就只剩下兩人,袁平和鐘銘。
就見鐘銘起身,擡眼時眼中風起雲湧卻在片刻間壓制于無形,望向袁平。
袁平向鐘銘走了幾步,笑容不改道:“本來接到老周的電話我還沒打算過來,多虧你及時通知我今天會議的主要用意,你這個人情我不會忘記。”
鐘銘挑了挑眉:“只是各取所需。大哥熟悉歐美市場的業務,中國市場雖沒有開發,我個人卻十分看好。這樣安排皆大歡喜。”
袁平試探道:“是啊,你确實比鐘政更适合這個位子。鐘政這孩子作風太洋派,對大陸完全不了解,只有把他留在這裏我才放心……可是你這麽做,就不怕讓你父親失望嗎?”
鐘銘語氣平緩:“想要得到一件東西,就要先犧牲另一件。您說過的話,我從未忘記。”
就見袁平露出滿意的笑容:“好,和你談買賣真是痛快!下一筆資金,今晚就會注到美嘉的賬上。”
鐘銘終于露出笑容:“還有一成的客戶資源。”
如此,終于塵埃落定。
——
下午三點,酒店套房裏被褥淩亂,女人輕薄的衣衫和男人的高級西裝襯衫散落一地。
監控室裏,可以清晰的看到房門外戰戰兢兢的酒店服務員,和站在身後兩步遠,神色淡漠的鐘銘。
此時服務員正在向監控室招手示意,就見監控室裏身着高級制服的酒店經理,小心翼翼的望向身邊的陳铨。
陳铨卻看向監控牆上的另一幅畫面,神色陰沉的鐘遠山正踏入酒店大門。
陳铨很快撥通電話,就見鐘銘接起電話,陳铨飛快說:“董事長已經來了。”
鐘銘未做聲,切斷電話,一手抽走服務員手裏的房卡,利落的打開房門,一路箭步進去,沒有絲毫遲疑的直奔卧室。
服務員謹慎的跟在後面,就只見大敞的卧室房間裏,透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的一對男女,雖然只露出肩膀以上的皮膚,但房間裏的氣味和散落在地上的痕跡,卻無不透露之前的激烈戰況。
鐘銘一把拉開窗簾,一邊從身上的錢夾裏掏出一疊加幣,放在床頭櫃上。
然後對此時轉醒的女人說:“你有十秒鐘的時間離開,超過一秒,我會拿走一張。”
女人一時間還搞不清狀況,眯着眼望去,只見鐘銘已經低頭開始掐算時間,片刻後,微微開口道:“十一。”
修長的指尖果然拿走最上面的一張。
“十二。”
又一張。
“十三。”
女人一下子驚醒,裹上床單,一把搶過那疊鈔票,飛快的沖出門口。
“卧槽。”就聽一聲咒罵,被打擾了興致的鐘政,終于坐起身,瞪向面無表情的鐘銘:“你他媽……”
鐘銘卻語速極快的将他打斷:“董事長已經進了電梯,從電梯到這裏只有五十六步,你只有三分鐘的時間離開。”
鐘政愣了兩秒,又是一聲咒罵,但下床穿衣的速度卻比那女人還快。
三分鐘很快過去,鐘銘已經走到門口,服務生小心跟在後面,鐘政氣急敗壞的沖出門口時,卻聽到彼端電梯“叮”的一聲,霎時間臉色慘白。
下一秒,就見鐘銘掃了一眼服務生,那服務生連忙掏出另一張房卡,打開隔壁房門。
鐘政想也不想,就沖了進去。
——
鐘遠山神色肅穆的一路來到敞開的房間前,腳下一頓,看了一眼旁邊哆哆嗦嗦的服務生,便以眼神示意緊跟身後的秘書長,随即一腳踏入門裏。
秘書長會意,讓服務生打開隔壁的門,将驚魂未定的鐘政放走。
而另一邊,鐘政胡搞過的房間裏,仍留有激情的餘韻。
鐘遠山一路走進卧室,果然只見到立在敞開的窗前一道高挑挺立的身影,那身影回過身,平靜的與他對視。
是他的二兒子鐘銘。
——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鐘遠山面露薄怒:“你以為你這樣袒護你大哥,就能家和萬事興了!”
“只是小事,爸您何必生這麽大的氣?”鐘銘面不改色的到吧臺打了一杯水,遞給鐘遠山。
鐘遠山走出卧室,一屁股坐到沙發裏:“你大哥做事荒唐,我不讓他出席會議是為了他的顏面考慮,他不體諒我的苦心在外面胡作非為,你還幫着縱容他!”
鐘銘卻面不改色的笑道:“其實大哥一直在四處奔波,公司的事他最上心,業務也最熟悉。”
鐘遠山依然氣憤:“上什麽心?他就會敗我的家!”
“但說到談判,大哥确實有能力公司争取最大的利益。”鐘銘微微擡眼,随即又落下:“所以陳總這次的合作方案,我想請大哥從旁監督。”
鐘遠山一愣,瞬間被氣笑了:“你大哥我比你了解,讓他介入,到最後還不是你幫他收拾爛攤子?你這麽讓着你大哥,就會一輩子被他壓制……”
頓了一秒,鐘遠山繼續道:“不過今天投票決定的事還有轉機,我會想辦法把你留下,派別的人出去。”
鐘銘輕笑:“您剛才的話若是被其它董事聽到,又是一場風波。開發新市場雖然苦點累點,但既然是整個董事局都希望看到的,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鐘遠山瞪了鐘銘一眼:“你以為你小子打什麽主意我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正中你下懷?”
鐘銘終于不再遮掩,眼神戲谑:“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中國市場我一直想試一試,如果直接提出來,董事們一定不會輕易同意。況且大哥只有留在您身邊,才不會亂來。我離他越遠,他才越安心。”
目光交彙,沉默片刻,鐘遠山終于妥協:“哎,就怕你媽又要不依不饒了。”
“您不用擔心,我會說服她。”
——
一放學,姚曉娜就拉着夏瓴來到本地最有名的服飾精品店。這裏的大部分訂單來自顧客預定,只有一小部分時供客戶選購的成品。
兩人一踏進衣帽間就炸開鍋,扒拉着兩大排禮服和首飾一個個看過去,目不暇接。
沒幾分鐘,姚曉娜就挑出幾件交給服務員,雀躍的走向試衣間。
可是在經過其中一間時,腳下卻突然一頓,姚曉娜尖銳的目光轉而望向挂在裏面的那件純白色的長禮服。
精致的設計,柔軟的布料,從頭包到腳的蕾絲裹着半截絲綢內襯,既不會暴露太多春光,又恰到好處的達到若隐若現的效果,完美的将清純與妖冶結合。
“啊,這件真美!”夏瓴也湊上前。
姚曉娜直勾勾的看着:“你說我要是穿着這件去見鐘家老二,會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肯定迷死了呗!”
就在一個多小時前,夏瓴才聽說姚曉娜要和本地赫赫有名的鐘家第二個兒子相親。而姚曉娜也從夏瓴口中探知隋心并不知道鐘銘真實身份,決定暫不說破此事,拉着夏瓴直奔這裏,準備選一件禮服赴宴,一定要拿下鐘銘,好挫一挫隋心的銳氣。
店長卻微笑上前:“不好意思兩位,這件禮服是客人預訂的。”
“什麽?有主啦?”夏瓴一聲詫異,随口就問:“誰呀?”
“不好意思,客人的資料我們不方便透露。”
見到店長示意服務員将禮服拿下去收好,姚曉娜好心情頓失,對店長說:“我出雙倍價格,請那位客人讓給我。”
店長笑容不改的搖頭。
“三倍。”
“五倍。”
“十倍總行了吧?”
——
傍晚,隋心坐着公共汽車回到寄宿家庭門前。
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談論新男友的kinki,又一次開始描述她和dan如何情投意合。
隋心腦子裏嗡嗡的,早就開始後悔和kinki一起回家了,原本是為了冷一冷鐘銘而特意改走學校後門,沒想到結果卻是一路不得安寧。
直到寄宿家庭的橘紅色大門近在咫尺,隋心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一輛私家車在門前停下,一個陌生男人從車窗裏探出腦袋。
“請問是隋心嗎?”
隋心一怔,點了點頭。
幾分鐘後,這個叫陳铨的男人,将一個長禮盒送到寄宿家庭隋心的房門口,臨走前還告知隋心三個小時後會有專車來接。
——
陳铨前腳剛走,隋心後腳就将禮服掏出來,站在鏡子前比對。
果然是她的尺寸,肯定是做給她的。
而且無論是用料還是設計,都比上一件更勝一籌。
但是指尖剛剛碰到後面的拉鏈,就突然頓住,轉而想到,也許鐘銘做了兩件一模一樣的,他的心上人拒絕了邀請,才退而求其次找上她?
隋心扔下禮服,很快發了條短信給夏瓴。
【你說一個男人,一邊說要帶他的心上人去幹嘛幹嘛,一邊又約我出去,這是不是腳踩兩只船?】夏瓴很快回複。
【你說的男人不會是鐘銘吧?】
【除了他還能有誰?】
夏瓴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那你有沒有想過,很有可能你就是他的心上人呢?】心裏漏跳了一拍,隋心一下子愣住。
回想起來,她好像确實沒有聽過鐘銘提起心上人的名字,只是說不能貿然出擊,怕吓跑對方什麽的……
思及此,隋心很快将這層意思告知夏瓴。
誰知夏瓴回複的短信裏,卻出現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吓跑?聽上去就像是在形容你嘛!】
心口跳得更快,指尖迅速敲打。
【那你說,我要不要試探一下,下個猛藥?】【你打算怎麽做?】【你能不能幫我找個長得還算過的去的男的,別和他差的太遠的,我想請他扮演一天我的男朋友,你覺得怎麽樣?】夏瓴沉默良久,回了一條。
可是隋心還來不及看,化妝師和發型師拎着箱子登門,不由分說就将隋心身上的衣服扒光,小心翼翼的展開禮服請她換上。
然後,便是将近三個小時的折騰。
——
直到隋心的手機乍然響起。
來電顯示:大混蛋。
電話接起,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好了麽,我已經到門口了。”
隋心直截了當的說:“沒有。等着吧!”
但化妝師的電話跟着響起,只聽她和對方短暫交談了幾句,就對隋心說,她們已經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十分鐘,如果再不出去,鐘先生會扣她們錢。
于是,隋心就這樣被送出門口。
路邊停了一輛豪華轎車。
隋心正準備走向副駕駛座,駕駛座的車門卻突然打開,陳铨為隋心打開後門。
隋心視線一轉,正撞進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然後就聽到懶洋洋的聲音:“你再不上車,她們就一分錢都領不到了。”
——
那之後的半個多小時,隋心拒絕再跟這個資本家說話。
和駕駛座相連的隔板已經落下,窗戶上貼着雙層的黑色薄膜,瞬間将後車箱隔絕成狹小密閉的空間,只有車頂一盞閱讀燈發出微弱的光。
隋心不說話,鐘銘也沒有言語,不知何時已經架起眼鏡,翻看手裏的資料。
氣氛凝結,雙方都懶得化解。
隋心翻出夏瓴的短信。
【你說的那種男人我去哪裏給你找?除了方町我可不認識第二個。】隋心很快回複。
【方町可不行,太熟了,而且我怕你會吃醋。】【才不會,只要能幫到你就好。不過他倆不是發小麽,萬一方町不肯幫你演這場戲怎麽辦?要不要我幫你問一下,他現在就在旁邊。】【你先別問,我再想想。】可是夏瓴的短信很快傳來。
【那你主動點呢?他那種性情的人,如果對你一點想法都沒有,肯定會推開的吧?再說了,他都送你衣服了,這表示的還不明顯嗎?】“你知道男人把女人打扮成他喜歡的模樣,是什麽意思嗎?”
隋心想起上次夏瓴的話,追問。
【你上次說,男人送衣服給女人代表什麽?】可是夏瓴卻賣起關子。
【你怎麽不自己問問?】末了還補了一張奸詐的笑臉。
自己問?她怎麽問的出口啊……
隋心放下手機,嘆了口氣,目光下意識的望向車座彼端,卻和那雙像是停留在她身上許久的黑眸撞個正着。
他這樣看了多久了……
然後,就見他勾起嘴角,漫不經心道:“如果渴了,前面的冰箱裏有飲料。”
她立刻別開臉,傾身打開車載冰箱,拿出一瓶貼上臉頰。好涼……
但臉上的溫度卻莫名更高了。
夏瓴的話反複回響,男人送衣服給女人什麽的……
——
就在這時,空氣裏突兀的響起“嘶”的一聲,車子猛然剎住。
隋心猝不及防,還來不及發出尖叫,就被慣性向前帶去。
但轉瞬間,一股強勢的力道就敏捷的擋住沖勢。
緊接着,隋心就覺得眼前一晃,那慣性和那股力道又将她整個人向後拉去,蕾絲下赤裸的背脊瞬間貼上一片質感厚實的布料。
隔板降下,露出陳铨的臉:“你們沒事吧?剛才有只貓沖過去,剎車踩急了。”
耳邊吹過一陣溫熱的氣息:“我們沒事,走吧。”
隔板再度升了上去。
——
我們?
隋心一下子醒過神,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胸前和屁股下越發滾燙的溫度。
低頭一看,純白的蕾絲裙向一邊扭曲,被短小的絲綢布料堪堪遮住的腿,正被另一雙掩蓋在粗硬布料下的大長腿,牢牢地困在中間。
結實的手臂橫在腰上,越發緊迫。
其中一只大手,更是貼住位于鎖骨下方胸部上方那片暧昧難辨的地帶,被禮服用力托起的那片弧度,正在那只手掌下急促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