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前方亮起紅燈。
耳畔傳來一道緩慢的涼飕飕的聲音:“你剛才說什麽?”
什麽?
她說了什麽?
隋心睜大了眼,回望着正盯着她的鐘銘,眨了一下眼:“啊?”
就聽鐘銘面色平靜的提醒道:“你剛才說,你這次來溫哥華,是為了……”
“哦,是,是為了……”隋心吞咽了一下口水,被他那樣目光專注的望着,真是很難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謊。
于是,她連忙別開臉,望着前方紅燈說:“是為了一個我喜歡的男……孩。”
——
紅燈隐去,轉為綠燈。
鐘銘沉默不語的發動引擎,車子駛向高速路。
“不過他學習一向很好,我是為了他才這麽努力的。”
靜了一會兒,空氣裏才響起一道嘲諷的聲音:“到底是女大不中留。”
“什麽?”隋心一愣。
鐘銘目不斜視,懶得瞥她,聲音古怪:“真夠本事的,以前給你補習,竟然是為了讓你追男生用的。”
什麽……
隋心這才明白他這是在自問自答,自我下判斷,完全沒有要和她對話的意思,直截了當就把諷刺進行到底。
一陣氣湧,隋心想也不想就開口說:“男追女隔層山,女主男隔層紗,我都十八歲了,是法定成年人,追求喜歡的男孩有什麽不對?”
未作停頓,鐘銘聲音極淡:“這就像新商品促銷一樣,上趕着不是買賣,太過主動就不值錢了。”
隋心深吸一口氣,只覺得頭皮發麻,快要罵人了。
與此同時,就見鐘銘微微側首,極快速地掃了她一眼,随即嘴角勾起,帶着幾分惡毒:“要追求喜歡的男人也不打扮一下,這麽素,很難引起注意。”
什麽……
這話出自kinki和夏瓴的口中很正常,她們本來就是喜歡用鮮亮的色彩打扮自己的女生,可是連他都這麽說……
隋心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無地自容:“不好看麽?”
“嗯。”一聲輕哼。
一陣沉默,隋心努力回憶着是否曾經被他稱贊過,思來想去,唯有上次她穿着小洋裝時……
“可是那天我穿着你送我的小洋裝去學校的時候,他說很好看來着。”頓了一秒,隋心一咬牙,繼續道:“他還說要在畢業舞會上請我跳舞!”
就見鐘銘一怔:“你們還有畢業舞會?”
“是啊。”
“哦。”鐘銘氣定神閑的說:“那恐怕他要失望了。”
“什麽?”
心裏莫名漏跳了一拍。
他似笑非笑的飄來一眼:“裁縫店的老板說,那個客戶又後悔了,回頭來要那件洋裝,讓我這幾天就還回去。”
“……”
什麽意思?
送出去的東西還有要回去的……
“哦,還有。”不等她做出反應,鐘銘繼續道:“其實那天我是騙你的,那件洋裝一點都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隋心愣愣的重複着他的話。
心底也在反駁:“可是你那天明明誇我漂亮來着!”
可是片刻不停,涼涼的聲音就再度傳來:“嗯,難看死了。”
還真是……壞、蛋!
——
“什麽!”
一記尖銳的聲音,響在中餐館的角落裏。
姚曉娜震驚的盯着面色紅潤的夏瓴:“你說你戀愛了,還是和那個方町?”
“是啊!”夏瓴笑眯了眼:“這兩天他天天來學校接我,每天都去他演唱的那個小pub,讓我坐一號桌。怎麽樣,明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姚曉娜一手撐着額頭,像是受了莫大刺激:“你難道不知道他風評不好嗎?”
“那又怎麽樣,我有信心可以改變他!”
姚曉娜翻了個白眼:“所有女人都以為自己可以改變男人,但是最後只會被男人改變。你想清楚,萬一他對你就是玩玩,到時候你怎麽收場?”
夏瓴一愣,進而想到方町确實對她沒有明确的表示,就只是接她放學,帶她去pub,請她喝酒,有時候聊通宵,再送她回寄宿家庭,可是期間,他連她的手都沒有碰過,更不曾有言語上的表示。
但轉念再一想,如果沒感覺,何必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哎呀不會的,不是還有心心幫我監督他嘛?”
“隋心?!”姚曉娜陰陽怪氣的叫了一聲:“這事裏還有她?”
“是啊,方町和心心早就認識了,有一次我想親他一下……他還跟我說,心心警告過他,說我不是外面那些女人,不許對我胡來……”
“靠!”姚曉娜罵了一句,面露憤恨:“別怪我沒警告你,任何事攙和上隋心都沒好事,你小心以後吃虧,有的你哭!”
姚曉娜咬住吸管用力吸着果汁,真是越想越氣,怎麽哪裏都有隋心?
再看一眼完全聽不進規勸的夏瓴,心生疑窦,才請了幾天假學校就大變天了?
日記被曝光之後,就算她不在,按照常理這些留學團的學生也不可能輕易放過隋心的,可是現如今怎麽一個個都在米分飾太平像是沒發生過一樣?
還有劉琴轉述的那些事,比如隋心請所有同學吃了一頓午飯,以及穿着的洋裝上學,再加上遣返一事突然被名譽校董壓下……
這裏面肯定有什麽關鍵是她忽略的。
——
層出不窮的疑問堆到了嗓子眼,姚曉娜帶着氣回到寄宿家庭,第一件事就是給父親姚成志打電話。
經過姚成志的解釋才得知,名譽校董将此事壓下,并不是為了隋心,而是為了顧忌姚家的面子。一旦遣返的事坐實,此事必會引起軒然大波,留學團的學生們一個個背景雄厚,若是跟家裏随口念叨兩句,那整個關系圈很快就會傳遍。
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實在不是筆好買賣。說到底,還是對姚曉娜最不利。
姚曉娜想了想,可以勉強接受這個理由,轉而又想到隋心手中的錄音,便不再較真兒。
然而,姚成志卻很快帶來另一個消息:“對了,也就這陣子,你鐘叔叔會找時間安排你和他的二兒子一起吃頓飯。”
“二兒子?不是和老大見面嗎?”
來到溫哥華後,姚曉娜倒是聽說過鐘遠山有一個不得寵的私生子,卻并未往心裏去,如今得知自己是要和這個私生子送做堆,頓覺自貶身價。
姚成志說:“你也別太小瞧這個老二,鐘遠山現任太太是老二的親生母親,這個女人可不簡單,上位之前看上去很不起眼,一上位就直奔公司財務。依我看要不了多久,鐘氏就會改變風向。”
姚曉娜冷哼道:“哦,是嘛,那這個老二還挺低調的,來了這麽久也沒怎麽人提起。”
“嘶,我怎麽聽說他在那邊還挺有名的?還拿了全額獎學金,挺勤儉的一個孩子,而且從來沒有靠過他父親,絕對是個能坐江山的好苗子。”
原本還在玩指甲的姚曉娜,突然一怔:“爸,你知道那個老二叫什麽嗎?”
“好像是叫鐘什麽……哦,鐘ming!”
什麽……鐘銘?!
原本她還以為鐘銘是其它門第裏的什麽富家子,或許是和鐘家有牽連,卻未必是那不得寵的鐘家老二。
但若是他,那麽此前劉琴轉述的那些違背常理的事,就都會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呵,這可有意思了……
——
送隋心回家後,鐘銘回到公司加班草拟了一份策劃書。
直到晚上十一點,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裏面傳來秦敏麗興奮卻小聲壓抑住的聲音,稱陳總和父親鐘遠山一起吃了飯,飯局上直誇鐘銘年輕有才幹,并且決定采納他的設計圖。
鐘遠山龍心大悅,決定明天一早在會上宣布此事。
“這下所有公司高層都會認可你的能力,接下來你要做什麽你爸都會放手讓你去做!咱們母子受了這麽多年的冤枉氣,總算扳回一城。”
秦敏麗語氣難掩得意。從此以後,鐘氏企業就不是鐘政一個人的天下了,他以為仗着長子身份,就能坐享其成麽?
可是還高興不到兩句,秦敏麗就語氣一轉:“哎,不過我看得出來,你爸爸還是最疼你大哥,剛才叫他進了書房提到這事,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明天一早請假不要來開會……說穿了,還是在顧忌你大哥的面子。”
畢竟鐘政才是鐘遠山一手看大的,自然親密無間。不像秦敏麗和鐘銘母子,多年在外,蝸居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房子裏,以單親媽媽的身份受盡白眼。
秦敏麗為了帶大鐘銘,早已習慣被旁人擠兌,聽到背後有人小聲議論她未婚生育生活不檢點,也會裝聾作啞,對人點頭哈腰。這麽多年,她一直忍着這口窩囊氣,為的還不就是兒子有認祖歸宗,光耀門楣的一天麽?
“對了,你爸朋友的女兒傷勢已經好了,過陣子你爸就會正式安排你們吃個飯,未來咱們兩家還會有更密切的合作,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要抓住這個機會……不過說起這個,有件事倒是很奇怪,不知道是你大哥陽奉陰違呢,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你大哥并沒有将打人的學生遣返回去。這事你爸問過他,他只說是怕影響鬧大,要顧忌那個朋友女兒的顏面……可我怎麽覺得沒那麽簡單?”
然而,秦敏麗還來不及下定論,電話那頭就傳來鐘遠山的聲音,秦敏麗小聲交代了兩句便匆匆挂斷。
靜了片刻,鐘銘仰進寬大的皮椅中,扯松領帶,卻仍是不舒服,索性拿掉,一手揉着眉心,絲毫沒有因為設計圖中标一事而感到喜悅。
心裏還在計較下午的事。
“我這次來溫哥華,是為了一個我喜歡的男孩。”
“不過他學習一向很好,我是為了他才這麽努力的。”
呵,連撒謊都不會……
可是,即便知道是謊言,卻還是……郁結難舒。
——
鐘銘回到外租的小公寓,已是深夜。
公寓外停着一輛豪華的私家車,鐘銘一眼望去,見到熟悉的車牌號,于是将車停下。
私家車後座,走下來一個西裝筆挺面色陰沉的男人,正是鐘政。
鐘銘也走下車,兩個身高一致,相貌相似的男人立在街邊。
鐘政顯然是來洩憤的,靠近鐘銘耳邊,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別以為這次的事我會這麽算了。”
“大哥,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鐘銘扯出一抹笑。
“少跟我裝蒜!先給我一份設計圖,假意退出策劃會,背地裏又準備了另外一份,你搞的這些小動作以為我不知道?”
鐘銘垂下眼,無謂解釋,否則越描越黑。
這看在鐘政眼裏便成了默認,陰狠的聲音再度傳來:“你為什麽要保那個打人的女學生,難道你不知道她打的人是誰?這件事我一定會查清楚。”
拳頭在身側緊握,卻只是一瞬,便很快松開。
鐘銘擡了擡眼,笑容淺淡:“如果大哥覺得在一個小丫頭身上也值得浪費時間,盡管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