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是這陣子以來,方町過的最糟糕的一天,像是一鍋粥裏掉進一顆老鼠屎,但是仔細回想,這一整天又沒有發生太糟糕的事,不足以有此殺傷力。

方町已經連續五天到校接夏瓴放學了,他從沒這麽對一個女孩積極過,這打破了他以往的原則。

他那輛小跑每天停在校門口,早已成了一道騷包醒目的風景,主動來要電話號碼,或是留下電話號碼的女人不計其數。但是方町随手都扔在一邊,目光只是盯着校門口出神。

有時候,他會看到夏瓴和那個傻丫頭一起走出校門,有時候只有夏瓴一個人,卻在校門不遠處看到那傻丫頭坐在長椅上發呆。

世事往往如此,她只在乎自己眼裏的風景,殊不知自己也是別人眼裏的風景。

——

這天,方町沒有到學校去接夏瓴,夏瓴說約了姚曉娜去看衣服。方町知道姚曉娜是誰,就是告上家長會聯名要遣返隋心的女生,打過一個照面。

晚上七點多,方町意興闌珊的來到pub。

夏瓴進了後臺的休息室,方町正躺在沙發上假寐,見到她坐起身,撥了撥頭發。

夏瓴說:“我今天帶了個同學過來,還是一號桌。”

見方町點頭,夏夏瓴又說:“就是姚曉娜,和心心有點誤會的那個同學。”

方町一怔,看了夏瓴一眼,夏瓴不懂那眼神裏的意味,口吻有些為難:“我想撮合心心和姚曉娜和好,不過還沒找到機會。”

方町哼笑一聲,突然覺得夏瓴這姑娘還真是天真的操蛋。

夏瓴卻沒有注意到方町的反應,繼續道:“本來想今天約她倆一起吃頓飯的,結果心心跟鐘銘約會去了,姚曉娜剛才拉着我陪她買禮服,要跟那個做珠寶的鐘家的老二相親。”

方町伸手掏煙的動作一頓,進而擡眼:“你說什麽?鐘家老二?”

“對啊,就是那個鐘家神秘的老二。我聽我爸說是突然從地縫裏鑽出來的,都說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剛剛認回去。好像現在鐘氏內部争鬥的挺厲害的……可我就不明白了,怎麽姚曉娜會跟不得勢的老二相親啊,老大才是正牌啊!”

方町垂下眼,半響不語,突然問道:“你剛才說的姚曉娜,家裏是做什麽的?”

“好像也做珠寶經銷的吧,聽說未來是要和鐘氏建立合作關系的,這不就是順便把家庭關系也一起建立了嗎,以後大家關上門一家親,肥水不流外人田。”

話音落地,夏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方町兩眼,這還是頭一次他這麽認真地聽自己說話,以往要不就是走神,要不就是哈欠連天,只要出現這個動作,她就知道該換話題了。

于是逮住這個機會,夏瓴講了很多姚家的事。

——

直到夏瓴的手機響起,一封短信插了進來。

點開一看,發件人隋心。

【你說一個男人,一邊說要帶他的心上人去幹嘛幹嘛,一邊又約我出去,這是不是腳踩兩只船?】夏瓴笑了一下,很快回道。

【很有可能你就是他的心上人呢?】

隋心回了一個生氣的表情,将鐘銘的話複述了一遍,說什麽他正在追這個心上人,不敢貿然出擊,怕把人吓跑。

夏瓴腦海中立刻浮現隋心平日的一舉一動,笑出聲。

【吓跑?聽上去就像是在形容你嘛!】

原本在一旁撐頭不語的方町,這時擡了擡眼,用眼神詢問。

夏瓴笑道:“哎,心心跟我說,鐘銘有個心上人,但是不敢追啊,怕吓跑了什麽的,我覺得特逗,這個描述怎麽就像是在說她啊?”

方町“哦”了一聲,懶洋洋的翹起一條腿。

下一封短信這時發了過來。

【那你說,我要不要試探一下,下個猛藥?】夏瓴一邊回,一邊跟方町彙報實況,很快就接到隋心的回複,笑的比剛才更歡了:“心心說,讓我幫他找個男的,最好是別和鐘銘差太遠的,扮演一天她的假男友讓她帶過去示威……”

再一擡眼,見方町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便說:“我跟她說了,除了你我可不認識第二個這個級別的。”

方町又“哦”了一聲,過了片刻站起身,随口問道:“那她是怎麽回的?”

“她沒回,突然沒消息了,真奇怪。”

——

時間一閃即逝,幾個小時後,方町已經唱了一輪歌。

只不過今天的他情緒沒有那麽高,開場沒多久,就從吧臺邊搬了把高腳凳,坐在上面一邊彈吉他一邊唱情歌。

好幾桌的女賓客聽得哭了,一號桌的夏瓴托着腮幫子聽得入了迷,外人走不進她的世界,然而坐在一旁的姚曉娜卻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隔壁桌的竊竊私語一字不漏的傳進姚曉娜耳裏。

“唉,就是那個女的,連續一個禮拜了,每次都是一號桌。”

“有錢燒的吧?”

“聽說迷方町迷的要死要活的。”

“切,等着哭去吧!”

姚曉娜戳了夏瓴腰窩一下,夏瓴一個激靈,一手捂腰:“你幹嘛?”

“喂,我問你,你到底喜歡他什麽?”

夏瓴一怔,随即反問:“那你喜歡鐘銘什麽?”

“誰說我喜歡鐘銘!”姚曉娜沉下臉。

夏瓴嘆道:“你不喜歡他,怎麽會那麽在意心心和鐘銘的事?再說你都要和鐘家老二相親了,還不趕緊收收心,別瞎談什麽沒結果的戀愛了。”

“靠!你和方町就能有結果?”姚曉娜忍無可忍的翻了個白眼。

——

這時,隋心的短信再度傳了進來,夏瓴顧不上搭理姚曉娜,點開短信。

【方町可不行,太熟了,而且我怕你會吃醋。】夏瓴一笑,很快回複說,她才不會為了這種事吃醋,就怕方町不肯,他正好在旁邊,要不要問一下?

隋心很快拒絕。

夏瓴想了一下,又建議隋心主動點出擊,如果真沒想法肯定會拒絕,況且連衣服都送了,這表示還不夠明顯嗎?

隋心立刻回了過來。

【你上次說,男人送衣服給女人代表什麽?】【你怎麽不自己問問?】發完最後一條,夏瓴擡起頭,笑道:“這個傻心心,居然問我男人送女人衣服代表什麽,這不是明擺這麽?”

姚曉娜明顯一愣:“你說鐘銘?”

“對啊,還能有誰?”

姚曉娜又“靠”了一聲,突然說:“如果我告訴你,鐘家老二就是鐘銘呢?”

“啊?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姚曉娜語氣很沖。

“可是心心跟我說過,鐘銘是獨生子,還是單親,沒有爸爸,而且他家裏條件挺一般的……”

說到這裏,夏瓴話音一頓,進而想到,那鐘家老二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是後來才認回家的,那麽之前必然是跟着母親生活,條件也許并不怎麽寬裕……

姚曉娜見狀,冷笑:“相信了?其實是隋心她搶了屬于我的東西,不是我對不起她,我把自己的東西搶回來有什麽不對?”

——

回程的路上,方町的小跑裏播放着搖滾音樂,夏瓴聽得興致盎然。

氣氛原本很好,直到車子來到一個路口,停在紅綠燈前,恰好也正是搖滾樂一曲即落,一直坐在後座雙手環胸神色譏诮的姚曉娜突然開了口。

“方町。”

夏瓴一愣,就見方町透過後照鏡看了姚曉娜一眼。

姚曉娜笑的古怪:“聽說你和鐘銘是發小啊?”

方町“嗯”了一聲,收回視線。

姚曉娜繼續說:“那你應該知道他家裏的情況吧?”

夏瓴這才明白姚曉娜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回頭小聲說:“噓,別問啦!”

“幹嘛不能問,這麽神秘幹什麽?”姚曉娜不屑道:“我爸讓我和鐘家老二相親,方町你知道鐘家老二是誰吧?”

方町沉默着,夏瓴拼命打着眼色。

可是姚曉娜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聽夏瓴說,隋心還不知道這件事?哈,我覺得太可笑了,這麽明顯居然會不知道,會不會是裝的,是不是早知道了卻在玩什麽灰姑娘的把戲?呵,你們真以為自己瞞的很高明嗎!”

“姚曉娜!”夏瓴吼了一句。

下一秒,小跑就急促的停在大陸中央,後面的車輛狼狽的避讓,伴随這一陣謾罵。

——

夏瓴大驚,捂着胸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方町打開車門下車,走向後座,也不顧從後面疾駛而來的車會将他撞飛。

方町一把拉開後車座的門,漸漸俯身,逼近同樣驚魂未定的姚曉娜。

姚曉娜震驚的瞪眼,卻仍在佯裝鎮定,身體下意識的向後傾斜,卻仍是不能阻止那陰沉着的清俊面容緩緩貼近。

直到感覺到一陣氣息拂過鼻尖,才聽到他說:“你,好像是叫姚曉娜?”

“是……是又怎麽樣?”

“哦,名字很好聽。”方町扯了扯嘴角,語氣一頓,轉而又道:“可是心眼太壞了,和這個名字一點都不配。”

“什……什麽!”姚曉娜瞪大了眼。

前座的夏瓴也倒吸一口氣。

就聽方町冷哼一聲,轉向姚曉娜:“你怎麽會跟這種人做朋友?”

随即笑出聲,擡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姚曉娜:“不過讓你這種人上我的車,是我的失誤。你是自己下來,還是讓我請你?”

——

姚曉娜就這樣被甩在路邊。

避讓着急促而來的車輛,跌跌撞撞的跑到路邊,她一屁股坐到馬路牙子上,氣得眼淚當場就掉了下來,掏出手機就給國內打了個電話。

姚母沒有接,正在打牌。

姚父也沒有接,正在酒桌上吹牛。

姚曉娜哭了一會兒,最後選擇将電話打給頭號備胎秦朔。

秦朔趕過來時,姚曉娜已經哭夠了,等秦朔将她送回家,已經是晚上十點。

姚曉娜一直知道秦朔對她的心意,但她看不上秦朔,覺得這個人既粗魯又沒風度,性格沖動暴躁,做事不過腦子,不過卻也因為如此,被她當槍用才順手。

秦朔一邊安慰姚曉娜,一邊開車将她送回家,一路上語氣溫柔,小心翼翼,這才哄得姚曉娜樂了幾聲。

直到來到寄宿家庭門前,秦朔送姚曉娜下車,趁機要拉她的手,被姚曉娜巧妙的躲開,秦朔一下子就尴尬了,臉色漲得通紅。

但他很快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那什麽,我這有張照片,特精彩……”

秦朔拿出手機,劃了兩下,翻出一張明顯是偷拍角度的遠照。

姚曉娜接過一看,瞬間瞪大了眼,腦子一片空白。

照片裏的那對男女主角不是別人,正是鐘銘和隋心,兩人站在酒店大門前,一個西裝筆挺,一個身着高級禮服,而且隋心還挽着鐘銘的手。

最最可氣的是,隋心身上那件禮服,特麽的正是今天她在精品店看上的那件!

姚曉娜氣得手指頭發抖,擡起頭就要罵人。

這時才發現腰間有什麽東西在滑動,是不知何時摸上來的秦朔的手。

姚曉娜第一個反應就是一把推開秦朔:“你幹嘛!”

接着也不等秦朔解釋,她将手機扔向秦朔,跑回屋裏。

——

将夏瓴送回家後,方町并沒有立刻返回別墅,那空蕩蕩的屋子裏除了偶爾帶個女人回去,一點熱乎氣兒都沒有。

今天晚上他沒地方去,腦子裏也沒有主意,可是腳下油門一踩,竟然鬼使神差的來到一條熟悉的街道。

擡眼一看,這才發現竟然不知不覺來到隋心的寄宿家庭。

真是魔障了……

嘆了一口氣,方町準備掉頭離開。

這時,就見到自街道盡頭駛來一輛豪華轎車,緩緩停在寄宿家庭門前。

方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手指一動,就将車熄了火,透過黑暗看向彼端。

只見車上走下來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長腿邁開,來到車的另一頭,随即扶下來一個即使穿着高跟鞋也矮了小半個頭的倩影,一身的白,上身披着同色小皮草,小腿在蕾絲裙裏若隐若現。

兩人站在車前,影子拉得很長,也不知道在說什麽,沒兩句,男人就拉起那女孩跳起舞。

女孩頻頻踩到男人的腳。

男人停下來,低下身子将女孩的鞋扣解開。

然後兩手微微用力,就将女孩拽上自己的皮鞋,帶着她款款舞動。

這一幕就像是坐在電影院裏看愛情片,真特麽的浪漫。

方町自問和這麽多女人睡過,都從沒有花過這樣的心思去讨好任何一個,不值當,也沒那麽必要,說穿了最終結果還不是一樣,不是你睡我,就是我睡你。

可是這一刻,他竟然移不開視線,心裏憋得只想跟男人幹一架,或是幹個女人。

——

方町拿起手機,快速撥通了鐘銘的手機。

鈴聲響起片刻,就見正在跳舞的兩人相繼停下,男人扶着女孩穿好鞋子,随即一手摸想兜裏,掏出手機。

“喂?”低沉的聲音傳來,合着風聲。

方町開口:“在外面?走,喝兩杯去?”

“今天不行,改天吧。怎麽,有事?聲音這麽怪。”

說話間,鐘銘走到蹲下身子系鞋帶的隋心身後,擋住風口。

方町頓了一下:“沒什麽,就是有點事想通知你一聲。”

一聲輕笑:“這麽嚴肅?你說。”

“如果我說,我這次是真的喜歡上一個姑娘,兄弟會支持我吧?”

隋心站起身,腳下不穩崴了一下,鐘銘立刻将人攬住:“哦?是誰?”

方町垂下眼:“暫時還不能說,她現在有喜歡的人。不過很快就能見分曉。到時候,你不會拆我的臺吧?”

“當然。”鐘銘似乎在笑。

可是不到一秒,又道:“不過有一個人是例外。”

方町一怔,擡眼看去,只見鐘銘不知何時已經回過身,向這裏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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