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只旱魃在棺材裏嗎?”張天天好奇詢問, 清脆的聲音與陰暗的墓穴格格不入。

“也許吧。”他話音剛落,那長梯就被震碎化作石塊跌落在深淵中。棺材卻仍是不變,穩如泰山的懸浮在空中。

呵欠聲起, 棺木中的主人被驚擾了美夢緩緩從中坐起,呆滞片刻似是在醒神。半天才慢慢轉過頭望向張塵鏡道:“擾人清夢, 是要下地獄的知道嗎?”

随着他的動作, 他那頭漆黑如玉的黑發垂落至棺外, 綢制的黑袍松松垮垮披在他身上,露出了大半白皙如瓷的肌膚。那人五官俊美卻帶着陰柔,眼角下的黑眼圈表明主人最近睡眠不好。

說罷他也不等張塵鏡他們回答,就起身踏出棺外步步生蓮踩在半空中。空出兩只手用一根綠綢帶系住自己的長發,自言自語道:“這日子當真是沒法過了, 一天天派人來送死。跟螞蟻似的殺之不盡擾人煩心,現下居然都闖到我家了。”

他本準備按照慣例出手解決擾人的蟲子, 卻猛然發現自己竟看不穿這人修為深淺,察覺危機後立刻詫異道:“你是誰?”

誰知張塵鏡只是瞥了他眼, 淡然道:“把你體內的主魂叫出來。”

被一眼道破玄機,濟溪眉眼間更加警惕。但遠古威壓襲來時,他咽下血水收起逃跑的心思, 喚出休眠中的唐石溪後就躲進識海中療養去了。

沒錯, 此人便是當初吞天派中關押小妖的師尊濟溪。說起來化神大能濟溪會附身到唐石溪身上,也是一把辛酸史。

當日他辯出桃安的身份後,便開始逃亡生活。門派覆滅後他前往三千界上界,尋求長老庇護,結果在路途中遇上兩撥大戰的妖族, 被殃及池魚毀去肉身。濟溪好不容易保下神魂逃往凡界,好巧不巧見一男子瀕死, 那人便是唐石溪。

他正打算奪舍卻感知那人與他有血緣關系,因果雖然淡薄可也是真實存在的。但濟溪此人心狠手辣,在自己身死關頭當然不會在乎這點血緣親情。可他狠下心奪舍時,唐石溪屍變化魃了…

兩人在識海中鬥得死去活來,最後才不得不彼此妥協暫時共處一身。定下誓言,即唐石溪幫濟溪尋找合适的人選奪舍,他不作妖阻攔唐石溪複仇。這相處的一月來看,兩人就此還算安穩。

濟溪心中想的美好,結果唐石溪這怪人非要為了什麽情情愛愛去前往王都,你說那是人家犼的領地,你去找死幹嘛?自己剛剛成魃,不收斂躲避反而去一頭撞死南牆。

濟溪雖然氣的直跳腳,可也無奈受制于人,最後只得親自出馬幫助唐石溪,好方便他早日脫身苦海。而他們在王都沒有庇護之處,旱魃本身是陰寒之物,更加上唐石溪屍變不久現下正法力低弱。

最終機緣巧合之下他們找到了這處地方,也算是安穩下來。但濟溪一個不打眼,就撞槍口上了。看着實力深不可測的張塵鏡,濟溪在識海深處默默抱緊自己,時刻準備再次逃跑。

魂魄換人後,這副身體的氣質頓時變化。原本的陰柔的氣息統統消失不在,唐石溪現下雖穿着散漫,但言行間自有一股正氣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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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唐石溪?”張塵鏡打量了一番後道。

“禀大人,是。”唐石溪君子之風盡顯,安之若素回答。身為古僵之一,血脈心性和傳承記憶都讓他知道眼前的男子是犼,故而他比濟溪更快得知張塵鏡的身份。

而濟溪見此也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都看不穿深淺的人物唐石溪卻能清楚,他在心中快速篩選了一番人選後,更是努力把自己的神識往識海更深處藏。他暗自發誓自己這段時間一定老老實實呆在身體內,再也不出現在這位大魔王面前,想到自己剛才的态度,他更是祈禱張塵鏡不會想起自己來。

畢竟犼記仇的個性可是聞名三千界。想到此他悲不自勝,暗想自己怎麽就這麽倒黴。先是得罪了桃安害得他躲藏逃亡導致身死異鄉,現下又不知死活的挑釁犼。濟溪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怎麽就這麽背呢。

其實按理說王都雖然是張塵鏡領地,但凡界只是出了個旱魃,也不至于讓他真身親臨啊!而得罪桃安那事,濟溪更是無辜。他奉行上界命令捉拿幾個小妖,結果中間混雜了個背景分外了得的洪荒古神。

他暗搓搓腹诽,這對夫妻真是古怪,古神中誰會閑的沒事做時不時往下界跑?濟溪撇撇嘴,發自內心的認為自己與桃安夫婦八字相沖,他只盼望此事過後自己與他們再也不見!可惜濟溪還未料到,他的苦日子還未結束…當然這是後話啦。

“你可知這裏是我的領地?”張塵鏡問道,問罪之意很是明确。

“知道。”唐石溪從容不迫回答。

“知道你還在此徘徊數月?”一縷發絲傾下,擋住張塵鏡神色。濟溪正藏于暗中,聽聞此話緊張的心都快要蹦出來了,趕緊滿天神佛求了個遍。

“因緣未了,怎能随意離開?”誰知唐石溪擡起眼眸與張塵鏡對視,沉着出聲:“早就聽聞大人與桃安神女的故事,想必身不由己四個字,大人應當最能體諒了吧?”

張塵鏡早在他說出桃安時面色就冷了下來,畢竟他和桃安初時交好後成怨侶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氣氛頓時沉寂下來,就連張天天都感到不安時,他忽然大笑起來對着唐石溪道:“很好。”

他招來陰魂打破墓穴,露出縫隙後光明充斥這個地下密室。唐石溪很是不适的微微眯起眼睛,但還在忍耐程度內,所以他并未有其他大動作。

張塵鏡緩慢道:“你說的對,情之一字不由人,我确實最能體諒不過了。”他微笑着湊近唐石溪的臉頰,銳利的黑眸深深注視着對方。薄唇輕抿吐詞:“凡人皆雲:‘屍初變旱魃,再變即為犼’,這話是假,但你确實與我有淵源。所以別怕,我不會殺你更不會阻攔你。”

“你知道旱魃歸誰嗎?鬼修不論,混沌不收,人族不容。人人得而誅之,卻實力強悍。唐石溪,你知道這機緣意味着什麽嗎?”

“我不需要加入他族。”唐石溪孤傲回答。對他來說自己行走世間,并不需要在意種族這種東西。濟溪不由嘆息一聲,還是太年輕了啊。現下幾族之間明争暗鬥,要是平日犼怎麽會為了一只旱魃出世?不過是為了拉攏,替妖族增添實力罷了。

張塵鏡意圖明顯,也就是才成精的唐石溪天真不知事,要是濟溪自己,他肯定當場就表忠心了。

“也許吧。”他退開來瞧着唐石溪嗤笑一聲,方才眼中的重視全部收斂只留輕蔑,這猝然變化使唐石溪手足無措。

“等到大戰再起,你非人非鬼,四海八荒十方大山混沌深淵皆是不收,你那點小本事,能保護得了誰?你不會認為神仙之間就沒有戰争了吧?”大戰要麽是種族之間,要麽是界域相争。最近的一場大戰便是神界和混沌深淵的鬥争,最後以神界消亡,三千界興起結束。

見唐石溪一臉震驚,顯然從前他從未考慮過這種事。張塵鏡眉眼帶上不屑,搖着頭失望道:“你成魃也有數月了,竟還是這般天真。我見外界凡人把你誇得天上地下絕有,才懷抱着愛才之心來。結果你卻是令我好生失望,無趣。”

他失去了興趣。這是在場所有人的想法。他對自己失去了興趣,又會怎樣對待他呢?唐石溪還來不及回答,一股震動就将他靈魂擠入旁處。

此時占據主體的濟溪急切反駁道:“這不公平。他自幼長在人界,無人與他講解修真界的規矩,就算成了旱魃也是在凡界度過歲月,怎麽會懂你說的那些?”

唐石溪與他有緣,濟溪更是要依賴他替自己找到合适的奪舍人選。如今通天大道近在眼前,他決不能讓他們被放棄。

張塵鏡好似并未察覺已經換了個人,也不在意濟溪對他的冒犯,漠不關心回答道:“這不是有你嗎,化神期的靈魂還不夠嗎?”言下之意是在指責濟溪沒有好好教導宿主,如今唐石溪受辱被棄,他功不可沒。

濟溪被問住。這确實是他的過錯,只不過當時他料想不會有大麻煩,更想着早日替唐石溪那個癡情種子解決仇敵,所以并未分出多餘心思給他,如今才悔之晚矣。

思量片刻他仍是堅定反對道:“旱魃出世這事可大可小,方才聽大人說自己與旱魃有緣,所以大人此次應當是來接濟石溪,只是不知為何耽誤了數月…所以如今,其實也有大人的一份因果吧?”

張塵鏡倒顯得驚訝起來,瞧向方才那個不長眼的靈魂,好似他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般。濟溪被他的眼神氣的內傷,卻苦于自己實力不濟不敢瞪回去,只得暗自憋屈。

這眼神什麽意思?他只是倒黴了些,卻還沒有蠢到張塵鏡想象的那般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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