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日禮物
在季迦禾研究生快要畢業這一年。
冬天的某個周末,季姜獨自一人穿過大半個中國,去了季迦禾所在的城市。
北方的雪早就下了好多場,路上四處都是積雪,特別是沿路的綠化帶邊,堆滿從路上鏟去的殘雪,天上也還洋洋灑灑的落着小雪。
季姜到了宿舍樓下才掏出手機,準備給季迦禾一個驚喜。
“什麽?在聚餐,哪裏,遠不遠啊。”一個電話過去,季姜的臉肉眼可見皺巴起來。“好吧,我在樓下等你……嗯。”
季姜挂了電話,本來想蹲一邊的室外長廊上玩一會兒手機消磨一下時間。
結果三分鐘之後,手已經僵的滑不動屏幕了。
他使勁兒拽了拽裏面衛衣的袖子,将兩只手包裹進去,用帽子把腦袋也圍了起來,抖抖索索的把手機揣回兜裏。
風大的跟跑着刮一樣,吹的他臉頰生疼,他把頭埋入胳膊間,整個人恨不得團成一個球,盡力減少受風面積。
就這樣,等的樓下的街燈依次亮起,見證了一對又一對的情侶在樓下分別,還是沒等到要等的那個人。
季姜心想,老子還從來沒有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等這麽久過,現在為了等季迦禾這個大傻逼,被風吹的快成凍幹了。
腦子裏瘋狂罵着季迦禾,手摸索着掏出手機想再看一眼時間。
好不容易摸出來,點開,上面大大的一行“溫度過低”的字。
“……”季姜徹底怒了,連着手機廠商一起辱罵起來。
正氣頭上,樓下又來了一對情侶。
女的拉着男的,兩人難舍難分,一直從路燈下拉扯到了牆角邊。
“再親一下好不好。”女生墊腳,勾着男生脖子道。
男生笑着往後避了一下。
“再親一個就放你走。”女生說着就跳到男生身上,四肢像樹袋熊一樣緊緊勾着對方。
“那好吧。”男生猶豫了一下,故作矜持的道,然後低頭吻了下去。
季姜蹲在走廊邊,看得目瞪口呆,愣了片刻,連忙把頭再次埋入胳膊間,非禮勿視。
耳邊是小情侶你侬我侬的呢喃聲。
季姜穿着一身黑色羽絨服,和旁邊黑漆漆的綠化帶幾乎融為一體。
“啧……有完沒完啊。”季姜恨不得捂上耳朵,郁悶的繼續裝死。
過了片刻,頭頂忽然被人一敲。
季姜擡頭,看見了肩頭還帶着零星碎雪的季迦禾。
明明是晚上,季迦禾的眼睛卻是亮亮的,帶着一點揶揄的笑,正低頭看着他。
“走吧。”他拍了一下傻愣着的季姜道。
跟着季迦禾拐出校門,季姜還沒反應過來,等跟着走了片刻,他才不滿的道:“還以為你會一個人過個孤苦伶仃的生日,所以我才大老遠跑來陪你……結果季師兄有的是人陪,哪裏缺熱鬧,我這巴巴跑來就是來壞好事的。”
季迦禾本來雙手插在兜裏,聞言,歪着腦袋,回頭看向他。
“沒有,只是部門聚餐,他們并不知道我今天生日。”
季姜本來遠遠墜在後面幾步。
聞言,趕緊小跑跟上去,拽住季迦禾的胳膊,道:“真的麽。”
“真的。”今晚的季迦禾簡直就是有問必答。
“那就是說……我是唯一一個今晚給你過生日的人麽?”季姜順勢問。
“嗯,你是唯一一個。”季迦禾點點頭。
季姜将人拉住,兩人原地停下,季迦禾被他拽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兩人互相看着對方,雪撲簌簌的落下。
季姜忽然湊過去,聞了聞,然後才一臉頓悟的模樣:“原來如此,我就說晚上怎麽看你哪哪都不太對,原來是喝了啊。”
季迦禾往後一退,轉身繼續往前走。
“哎,你去哪。”季姜在後面問。
“酒店。”季迦禾道。
“不用,我訂了的,去我那,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季姜趕緊道。
“啊,剛剛你打完電話,我也訂了一個。”喝了酒的季迦禾反應有些呆。
“那還愣着幹什麽,取消訂單啊,趕緊退了。”季姜上前摸出他的手機,熟練打開,開始操作起來。
季迦禾只在一邊默默看着。
季姜點完手機,又給他裝回去,然後順勢将人拉住,問“喝的多不多。”
“還行。”
“醉了麽?”
“醉了。”
“哦。”
兩人并肩走在這個對季姜而言,十分陌生的城市裏。
幹燥的空氣,呼嘯的北風,柔軟是飛雪。
季迦禾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像是被這風吹迷糊了一樣。
季姜只好伸手,将他拉住。
“哥,我來看你。你開心麽?”他忍不住問。
“開心。”季迦禾老老實實回答道。
“哦。”嘴裏平平無奇的回應着,心裏卻像放了煙花一樣。
“有多開心。”
“很開心。”
其實,接到季姜電話那一刻,季迦禾的飯已經吃的十分心不在焉了。
連一旁的師兄都看了出來,還以為他酒量不行,開始暈乎了,順手幫他擋下好幾杯。
師姐體諒道:“讓趙熙送他先回去吧。”
季迦禾擺擺手道:“沒事,不用。”畢竟尊長還在,他先走了,不太好。
老師看着他,笑道:“小季這一看就是有事,心都急起來了哈哈,去吧,去吧,不用管我們,我們還有第二場。”
師姐一直都很納悶,老師是如何從季迦禾那張什麽情緒都沒有的臉上解讀出那麽多信息的。
年過半百的老師,每次都故作高深的道:“姜啊,那必須還是老的辣。”
季迦禾研一時的老師,并不是現在這位,而是一位從國外回來的男老師。
那位老師對學生向來挑剔,學業好還不行,人還得長得好。
學院背後人人都在議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選後宮。”“聽說他在國外玩的很開,男女通吃,被這邊去交流學生撞見好多次和人……”“他老婆本來在國內,可能聽到了什麽風聲,才特意趕過去的……”
但他向來我行我素,并不以為然。
季迦禾就是這樣被他用一種極其熱絡的态度挑中的。
研一有一半的時間,季迦禾不是在幫他處理私人事情,就是在幫組裏其他人跑腿,根本沒有清淨下來的時間。
而這位老師最大特質就是毒舌,就連季迦禾這樣尖子生也能被他數落的一無是處,找個由頭,克扣補貼也是家常便飯。
後來他手下帶的另一位女生,受不了他的壓迫和騷擾,在網上曝光出來,并貼出抑郁症診斷書和數年來的聊天記錄和郵件往來。
學院這才暫時撤銷掉了他的導師資格,将學生分往其他不同老師。
季迦禾到了高老師這邊後很受照顧,所以他一直都十分感謝這邊是老師和師兄師姐們,但凡他們叫吃飯喝酒,季迦禾向來都是不推辭的。
但像今天喝醉,倒也是少有的。
季姜牽着他的手,兩人用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漫步街頭。
手心溫度,互相傳遞。
“看,好大的氣球。”季姜一路走馬觀花,顯得十分開心。
季迦禾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馬上臨近聖誕,商場裏早就開始布置起來了,到處都是五光十色的彩燈。
萬達廣場外面還人工造景,造了一大片銀杏林,晚上挂着燈,吸引了不少人來拍照。
街邊有那種速成膠卷拍照,只要掃碼,就可以拍一張照片,立馬就能打印出來。
季姜好奇的湊過去,掃了碼,和銷售的小姐姐研究起哪個濾鏡拍出來好看。
仿佛也被即将到來的節日氛圍所感染,季迦禾的眉眼也變得平和而寧靜。
他站在一邊遠遠看着,忽然覺得,永遠也不長大的季姜其實也很好。
“喂,哥,你也來。”季姜拍了一張,覺得很好看,立馬招呼季迦禾。
那個小姐姐看了一眼季迦禾,打趣道:“親哥麽?看着不像啊。”
“如假包換,同父同母的親哥。”季姜回答。
“剛剛你倆手牽手走過來,我還以為是一對呢。”她道。
季姜聽她這麽說,不知為何,忽然心底一顫,又立馬反駁道:“我那是怕他迷迷糊糊跑丢了,這才拉着他的。”
“那你倆感情可真好。”小姐姐道:“我也有兩個兒子,老大才七八歲,就不願意牽着弟弟的手玩了。”
季姜詫異:“你都有兩孩子了?明明看着像個學生诶。”
小姐姐又笑了起來。
兩人回了酒店,季姜立馬打開空調,哆哆嗦嗦的的道:“這邊可真冷啊,快凍死人了,我要趕緊沖個熱水澡回一下溫,禮物在我箱子裏,你自己拆。”
看着季姜猴急的沖進洗手間,季迦禾靠着床,閉眼,安靜坐了一會兒。
等腦袋裏的眩暈好一些,這才走過去,打開了季姜的行李箱。
箱子因為塞的鼓鼓囊囊,拉鏈一打開,蓋子就就迫不及待的彈開了。
季迦禾愣住了。
裏面沒有衣服,也沒有日用品,全部是禮品包裝盒。
季迦禾指尖摸過,拆開其中一個。
裏面竟然是一個迪迦奧特曼模型。
再拆開一個,是個足球。
還有……小時候賣的那種好不容易才能集齊一套卡的零食。
switch游戲機、手工Q版泥人、十萬個為什麽典藏版書、球鞋、印着他母校logo的鋼筆、銀質的銀杏葉領帶夾……
拆到一半,季迦禾眼眶已經有些微熱了。
季姜洗完出來,渾身還冒着熱氣,只穿了毛衣和一件薄褲。
他被外面空氣冷的一哆嗦,立馬跑出來直奔季迦禾身邊。
“怎麽樣?感動麽?足足25件禮物,耗費了我兩個月的全部精力。”季姜嘚瑟道。
“看見那個卡麽?那是八歲禮物。我記得那時候,我才兩歲,就喜歡那些五顏六色的卡片,每次看見你放學回來拿着這些東西,都要強搶,不給就哭,害得你沒少挨罵,今天呢,我終于給你湊齊了,幫你穿越時空,滿足那時候的夢想。”季姜道,然後又一副牙疼的表情道:“這個東西是真難弄,我打聽好久,才找到原廠家,幸虧只是改名了,沒有倒閉,我才網上足足買了七八箱,天天吃,頓頓吃,才湊夠一副完整版卡,我宿舍那幫兄弟都快跟着我一起吃吐了。”
“足球是你十歲第一次教我踢……”
“游戲機呢……是我專門賠你的,還記得你十歲時候外公送你個游戲機不,後來不是被我弄壞了嘛,我看見你偷偷哭來着。”
“鞋子是我送你的25歲禮物,每個男人都必須要有一雙上得了臺面的鞋子,懂麽?”
他叭叭叭一通,季迦禾始終未發一言。
“我在宿舍弄了好久,後來還是謊稱追女朋友,那幫孫子才幫我一起弄的,就那一瓶千紙鶴和星星,我們一幫男的,白天疊,晚上疊……”
“對了,這個泥人怎麽樣,我專門去學了好久,照着你捏的,你看,像不像!”
他江泥人湊到季迦禾臉龐,對着比了一番,最後滿意的咂咂嘴。
“不錯,看來我很有天賦。”
亮晶晶的包裝紙被拆的滿屋子都是,燈光照耀下,不斷閃爍。
兩人坐在其中,像是橫行于衆星閃耀的銀河之間。
季迦禾拆完最後一份禮物,問:“一共花了多少錢?”
季姜試圖用打哈哈的口吻應付過去。
見季迦禾是認真問的,只得道:“這麽些年,爸媽給我存下來的所有壓歲錢……全花了……”
“喂!我也只舍得給你這麽花,要是其他人我才不會……就算用在我自己身上我也得心疼死。”害怕季迦禾變臉,他連忙聲明道。
“季迦禾。”
“嗯?”
季姜站起來,跑到落地窗前,雙手合十,面向外面。
“快過來。”他又喊道。
直到兩人一起站到窗前,面對大海和明月。
季姜掐着表,時間一到,立馬閉上眼睛,許願道:“季迦禾,我希望你一輩子都開心,幸福,可以心想事成。”
“笨蛋,哪有對着月亮許願的。”
“那也總比對着蠟燭強吧,月亮可比蠟燭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