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兩個狼崽子

四個月後,季姜再次返回g城複工,這次是季媽媽陪他一起來的,說是幫他收拾東西搬家,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就是來押送監視的。

她幾乎在用盡全部的方式來杜絕季姜和季迦禾之間的聯系。

季姜早上辦完事,看了一眼手機,看時間還早離和季媽媽約好的午飯彙合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正無聊間,小眉姐剛好發了微信過來,問:“上次你拿科室來的紅茶是哪買的?”

“佛安那邊。”季姜回道,“那邊有不少茶廠,可以直接過去買。”

“好的,那你回頭給我發個地址吧。”小眉姐道,說着,又想起了什麽似的,發道:“說起來,有些日子沒見你來醫院了,這平時啊進進出出的總感覺少了點什麽。”

“季迦禾……最近還好嗎。”季姜忍不住問。

“你哥能有什麽,還是老樣子呗。”

不說則罷,一旦提及,思念總是忍不住的翻湧出來,他最後還是去了x大附院,但沒敢直接進去,

而是在外面游蕩了很久,期間還掐斷了無數個媽媽打來的電話。

他飄蕩在醫院的走廊裏,偷偷跟着季迦禾,對方去查房,他跟着去,對方在辦公室,他就坐在一牆之隔的地方,還要假裝病人,不被發現。

整整五個小時。

季姜感覺自己跟瘋了一樣。

直到季迦禾親自将他堵在了消防通道裏,他帶着怒氣,将人一把拽入樓梯間,用胳膊将轉身要逃的人死死困在牆角。

“季姜,現在是什麽時候,你不知道麽?”他低頭問。

兩個人離得很近。

近到季姜眼裏的膽怯與可憐全都暴露無遺。

“……”

“這個時候還往醫院跑,你有腦子麽?”季迦禾問。

眼裏火氣騰騰。

“發熱病房還隔離着不少人,你還往來湊,是生怕感染不到你,是吧?”季迦禾見他低着頭,對自己話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更是生氣,伸手将人下巴捏住,強迫對方看向自己。

“說話!啞巴了麽?”他道。

季姜緊緊挨着牆,剛剛被季迦禾用力掼在水泥面上,後背有些疼。

“哥……”他一張口,那點發酵了下午的心酸就再也止不住了,季迦禾帶着口罩,季姜只能看見他的眼睛。

季迦禾深呼吸一口氣,松開手,然後往後退了幾步,道:“回去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哥,我已經好久都沒見過你了。”季姜可憐巴巴的道。

季姜上前,想拉住他,卻被他避開了。

他看了一眼季姜,見對方失落的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又解釋道:“我衣服不幹淨,別伸手。”

“那你還有什麽髒衣服,我一并帶回去給你洗了。”季姜吸了一下鼻子,立馬道。

季迦禾無奈,“哪來那麽多眼淚啊……又哭,不許哭,聽見沒?”

他瞪了一下眼,蹙眉,威脅道,但表情并不算特別嚴厲。

“嗯。”季姜深呼吸幾口氣,努力切換面部表情,嘴裏還要幹脆答應道:“我不哭。”

也許是樣子太傻,季迦禾被他逗笑,嘴角蕩出一個淺淺的笑渦。

季迦禾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頭,認真叮囑道:“疫情期間,別亂跑,好好在家呆着。”

“哥……你這幾個月是故意避開我的麽?”季姜忍不住問。

季迦禾将他送到電梯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直接幫他按了下樓的鍵。

“走吧。”

季姜都沒來得及跟他揮手,或者說上幾句什麽,電梯門就合上了。

出了大門,卻看見季媽媽站在一旁,仿佛早已預料般等在那。

季姜走過去。

她沉着臉問,“又去找你哥了?”

季姜沒法回答,只能沉默。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這幾個月你倆最好不要見面?”季媽媽質問。

季姜無言以對。

因為是周五,兩人直接開車回了越城,但一路氣氛實在壓抑。直到捱到家裏,季姜累的洗了個澡倒頭就睡,等醒來,天已經徹底黑透了,屋裏漆黑一片,走廊的燈也沒開。

季姜懶得開燈,也找不到拖鞋,只能赤腳抹黑出去。

幸好馬上就要到五月份了,溫度回升,地板并不算太涼。

他穿過走廊,聽見餐廳傳來媽媽刻意壓低的聲音和爸爸偶爾的回應聲。

季姜停住腳步,站在黑暗中,側耳聽着。

“老季,怎麽辦……我現在真的是管不住他們了……你是沒看見季姜那副樣子,整天就跟魂丢了一樣,他就算喜歡誰,我都能接受,但不能是季迦禾啊……”

“哎,可能沒你想的那麽嚴重,他們年紀還小……很多事都不懂……”

“一個已經27了,另一個馬上21,怎麽都該都懂事年紀了……老季,我們得趕緊想個法子,暫時分開他們,讓他們都先冷靜一段時間……”

“這……對了,迦迦之前不是說要去讀博嗎?現在不剛好是個好機會……讓他申請個國外大學,去外面呆幾年,兩個人天南海北的,到時候,就季姜那個性子,早就不知道心裏又系着誰了。”

“可聽說現在國外疫情也很嚴重……”季媽媽猶疑道。

“哎,那你說怎麽辦,g城離得又這麽近,你就是天天眼睛拴他褲腰帶上,也看不住他啊。”季爸爸道。

“這樣吧……我回頭問問我表姐,她家孩子去年去了歐洲那邊,不知道那的教育水平怎麽樣,有沒有适合迦迦讀的學校。”

兩人還在低聲商量着些什麽。

季姜卻一秒都忍不住了,他噔噔噔,幾步跑出來,大聲道:“爸!媽!”

季媽媽和季爸爸看見他,兩人立馬噤了聲。

“別逼我哥了,好麽?……我走,我走。”他看着鬓發蒼蒼的雙親,慢慢道。

“我去南方,去那邊找工作。”他一字一句道,“離這裏遠遠的。”

“季姜。”季媽媽着急,一下子站了起來

季姜看着她,一臉傷懷與麻木。

“媽,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一個人也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這……”季爸爸為難起來。

“那邊工作機會也多,有很多知名律所,我去那邊……就當見見世面。”他一字一句道,嗓音如墜,沉沉入肺腑。

“不要讓我哥走,求求你們了。”他道,“爸,媽,我答應你們……我答應你們,三年內不見季迦禾。”

“……”昏暗的屋內,沉默的三人。

季姜見爸媽都沒說話,咣當一聲跪下,他扒拉住季媽媽的褲腿,哀求道:“讓我走吧……別讓他去那麽遠的地方……”

季媽媽被吓得不輕,跟季爸爸兩人手忙腳亂的去拉他。

他去交辭職信的那天,在門口徘徊半天,不敢推門進去。

最後還是咬牙敲了敲門。

當他把年前的紅包想要退回時,李律師有些驚訝的拒絕了,“給出去的紅包,哪有收回來的道理。雖然你不在咱們所幹了,但咱們好多師徒一場,誰都有情非得已的時候,我也能理解....你這個小夥子很不錯,我相信你以後去哪,都會有好前程。”

季姜再三告辭,依依不舍的要走時,李律師嘆了口氣,很是惋惜的道:“年後那個拆遷案子,我本來打算讓夏儒帶你辦,他這個人雖然平時看着不靠譜,但論跟三教九流打交道,非常有一手,想要當一個好律師,要學的可不止法律關系,學會把不同

人的心理脈搏,千人千方,才能對症下藥,開出好藥,才能辦出好案子。”

季姜眼中帶淚的點點頭,職業道路上想要遇到一個好的引路人,靠不不止努力,更是機緣。

“師父...”

李律師看他這幅模樣,感慨般的笑了,“好了,去吧,希望我們有一天在同一個法庭上遇到,能讓我看到成長之後的季律師。”

季姜堅定的道,“師父,會的!”

告別完同事,從所裏出來,四月的陽光刺

眼的鋪滿大地,溫暖又耀眼。

他眯眼,仰頭最後看了一眼熟悉的大廈。

幾天後,季姜買了南下的機票,選擇了一個溫暖潮濕的城市。

他又開始了新一波的投簡歷歷程。

“這麽說,你又要一切歸零,重新開始了?”蕭婕在電話那頭,啃着蘋果道。

“嗯。”季姜苦笑着應了一聲。

“你之前不是說,很喜歡那個律所和那個李律師麽?為什麽要辭職,還忽然跑到了那麽遠的地方去?”蕭婕不解問。

“……”他嗓音沙啞,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是我自己的原因。”

“啊?你幹什麽了?律所把你辭退了?”蕭婕更驚訝。

季姜沒有吭聲,卻也實在沒法說出口真正緣由。

“嗨,大不了重頭再來呗!”蕭婕聽出他難以說出口的遲疑,大聲安慰道:“兄弟,振作起來,你沒問題的!就說我吧,我其實也沒那麽順利,之前那個工作,我實在幹不下去,拖欠工資就算了,老板一天事事的,我現在還勞動仲裁着呢,目前這個,也是剛找下不久,其實跟你差不多,也都是重頭再來!”

聽出她極力想安慰自己,季姜感動道:“謝謝你,蕭婕。”

“呦 ,你還有這麽客氣的一天,稀奇。”蕭婕笑道。

季姜走後的兩個月,季爸爸照常應付完銀行的電話,回家看見獨自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季媽媽,疲憊的長嘆一口氣。

“怎麽樣?”看他回來,季媽媽連忙問。

季爸爸搖搖頭,沒有說話。

“缺口有多大?”她問。

“三千萬。”季爸爸用手撐着額頭,頭疼的道。

“……”季媽媽心裏盤算一下,道:“把倉庫積壓的貨賤價賣了,也只能補上八百萬……還要給工人發工資,給供應商還貨款……”

兩人皆是一臉愁容。

“姜弦當年……那筆錢……”季爸爸忽然道。

這個名字一出,季媽媽立馬敏銳斥道:“不行!”她語氣太兇,讓季爸爸讪讪收了聲。

她緩了緩,盡量和聲道:“當時不是說好麽?我們誰都不能動這筆錢,以後連本帶利的還給季姜,也算不辜負姜弦的囑托。”

季爸爸點點頭,嘆了口氣。

“無論我們以後怎麽樣,工廠怎麽樣……也算給孩子留一條退路……而且這錢,本身就不是你我的,我們只能算是代為保管。”季媽媽道。

季爸爸轉去廚房,看着冰鍋冷竈,扭頭問,“你下午飯還沒吃?”

季媽媽像是驚醒般,神經兮兮的站起來,問,“你吃了麽?你沒吃的話,我去下點面。”

季爸爸道,“吃了……今天供貨商老劉找過來了,我怎麽都得陪人家吃一口。”

“哦。”季媽媽又失魂落魄的坐下。

季爸爸見她這幅模樣,實在心疼,道:“無論怎麽樣,飯還是要吃的,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季媽媽呆坐了一會兒,忽然哭了起來,“老季啊,咱們這個家,真的就這麽散了麽……大的半年多沒回來過了,小的這一去,一點音信都沒有……”

季爸爸走過來,抱住她安慰道,“孩子大了嗎,咱們遲早要适應這一天的到來……”

季媽媽緊緊抱住他的腰,哭的更傷心,“我這麽些年為他們都付出了多少……到頭來這兩個狼崽子,一個有良心的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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