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道怎麽區處,只好跑去翠香樓找了掌櫃來幫忙……”一邊說着,王三媳婦還伸出手腕,給許仙看自己胳膊上被抓咬的痕跡。
酒樓掌櫃在一旁也接口道:“這廚子王三每天上工很早,今天快到中午都沒來,我正覺得奇怪,他媳婦慌慌張張來找我,說他男人有些不對。我過去看時,王三被他們關在了屋子裏,正在房內亂吼亂叫,還砸東西。小人叫了好幾個夥計才把他捆住。”
他喘了口氣,這才繼續說道,似乎受得驚吓不小:“可這王三被捆住也不老實,只要人靠近了就要連抓帶咬,于是小人灌了他一大壇子燒酒,這才安靜睡了。小人覺得情況不像一般生病,只怕其中有什麽,恰逢衙門裏幾位頭兒來翠香樓,便向顧捕頭報了案。”
“這就怪了。”顧難得撓撓頭:“平日裏好端端的,又是個知根知底的,怎麽就變成這樣?外甥,你看出什麽端倪來沒有?”
許仙搖搖頭:“以我的經驗,看起來像是中的蛇毒,但身上卻沒有蛇咬過的痕跡。”
酒店掌櫃插嘴說:“王三就住在城裏,家裏有老婆孩子,每天早早上工,晚晚下工,怎麽會被毒蛇咬?我活那麽大,還沒聽說過有人在臨安城裏被毒蛇咬的。”
“會不會有人下毒?”顧難得問。
“王三并無仇家,如何會有人給他下毒?再說了,他一個廚子,誰給他下毒啊?”
“蛇毒……”王押司吞吞吐吐地說:“要說起這個,我倒有在街面上聽說……聽說些關于顧捕頭外甥媳婦的流言蜚語……”
沒等王押司說完,顧難得和許仙異口同聲地吼道:“住嘴!哪有這等事!”
王押司吓得趕緊把後半截話給吞了。白素貞笑了笑沒有在意,她聽這些流言多了,并不在意。反而是顧難得兇巴巴地大聲道:“當初他倆成婚,我這個當舅舅的是反對的。但接觸多了,我知道素貞并非是那等會害人的妖怪——王押司,你聽來的這些閑話,想必是三才會的人編出來的吧?”
王押司讪讪地陪笑着,沒有回答。顧難得牛眼一瞪:“那般腌臜鼠輩,除了造謠搗亂,并不會做出什麽好事。臨安城百萬人口,妖怪少說有五六萬,每年臨安城那麽多大案要案,難道還都是妖做出的?”
王押司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住嘴,不敢再多說。
這時許仙走過來,端着一個盛銀針的盤子插嘴道:“我行醫十幾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病人,更未見過這樣的毒。若是中了蛇毒,尋常人只怕不出四五個時辰也就死了,如何能一天還脈象激烈?更別說還能攻擊旁人了。我看,這并不像是中了尋常蛇毒,只怕有蹊跷啊。”
顧難得問白素貞說:“這王三既然中的蛇毒不尋常,外甥媳婦是同一屬的,可多少知道點?”
白素貞皺眉道:“這毒我也沒有見過,确實不像尋常蛇毒,倒像是妖怪體內煉出的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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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押司聽白素貞說王三中的是妖怪毒,忽然來勁了:“看看看看,我就說吧……”“閉嘴!”顧難得和許仙又一起喝道,王押司趕緊又把嘴閉上了。
“那你們夫妻看,該如何是好?”
許仙搖搖頭:“我眼下也沒有什麽好辦法,現在只好把王三送回家靜養,先喂點清熱去毒的湯劑,我今晚再翻翻醫書,想想辦法。”
“也唯有如此了。”顧難得:“看樣子這王三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如果按照素貞所說,是中了妖怪毒,那事情可就不簡單了。我自派人去王三家看守,明天若是有了結果,你們火速來找我。”
許仙和白素貞點頭稱是,顧難得帶着王押司、衆捕頭和王三媳婦,擡着王三走了。
衆人一走,許仙就進了書房,搬出所有書架上和毒類有關的醫書,堆在案頭一本本翻起來。等他再擡頭,天色已經黑了,不知何時書桌上擺了一碗米飯,還有一條鲫魚,兩樣小菜。看來白素貞悄悄來送過晚飯,看他在認真翻書就沒有打攪。
許仙笑着自言自語說:“許呆子,這麽多年了,還是一看起書就什麽都不顧,娘子來過了也不曉得。”他确實腹中饑餓,拿起碗來吭哧吭哧地吃起來,一邊吃一邊繼續翻看醫書。
“铛铛铛”大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環聲。許仙聽見白素貞去開門,然後傳來顧難得焦急的聲音:“許仙呢?許仙在哪裏?”
“他在書房……”白素貞的聲音也多了幾分緊張。
聽到白素貞和顧難得對話了幾句,然後就是一陣由遠及近的“咚咚咚”腳步聲,舅舅顧難得滿頭大汗的出現在書房門口。他一把拉起許仙就往外走。
“舅舅你這是……”白素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趕緊披上件外衣追上來問。
“王三家情況不對,素貞,你也一起來!”
※※※
許仙一進王三家門,就覺得氣氛不大對。
裏面鬼氣森森,陰冷無比,完全不像是端午該有的天氣。
此時已經到了午夜,整條街道都黑了,王三家沒有點燈,“吱呀”一聲打開大門,門內都是黑洞洞的,顧難得掏出個火折子吹亮了,借着微弱的火光朝門內走了進去。
“什麽情況?”許仙問顧難得。
“我也不知道,留下看守的楊捕頭跑來找我說,好像王三的又犯病了,不但又抓又咬,還掙脫了繩子。正好王押司也沒回去,兩個人一起把房門反鎖了。楊捕頭留下王押司和另一個小捕頭看着,就來找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只好叫你一起來看看。”
顧難得和許仙說着,指了下身後的楊捕頭,楊捕頭朝着許仙點了下頭。
“哎呀!”
走在顧難得旁邊的許仙感覺腳踢到了什麽,軟軟的,好像是個人,吓得大叫起來。顧難得蹲下身,用火折子一照,發現竟然是王三媳婦躺在院子裏。
聽說是王三媳婦,許仙也不那麽怕了,畢竟有武藝高強的舅舅和楊捕頭保護,身後還有娘子在,他有什麽好怕的?于是,他也蹲下來一起看,一看倒被吓了一跳。只見王三媳婦臉色和她丈夫一般墨綠,眼睛和嘴巴都緊閉着,毫不聲息。用手指探探,似乎也沒了鼻息。
“王押司,王押司還在嗎!”
顧難得站起來,抽刀在手,在院子裏大叫。王押司是被楊捕頭留下和王三家人一起看着王三的,可從他們進屋,就沒聽到有絲毫動靜,也不知王押司是不是出了事。
“救命啊!”
柴房的門忽然被踹開,只見穿着黑色長衫的王押司慘叫着跑了出來,只是跑得太急,他一腳踩在門框上,又被自己的長衫絆了下,一跤摔在柴房門口地上。
“額嗚嗚嗚……”仿佛來牛吼一般的叫聲,從柴房深處傳來。趴在地上的王押司吓得瑟瑟發抖,他身後晃晃蕩蕩的走出來一個人。
顧難得見過,此人是王三的父親。這位六十來歲的老漢,此時臉色發綠,嘴角留着黃色口水,滴滴答答流了自己一身。他朝着趴在地上的王押司走了過去,伸出雙手要去抓他。
顧難得也顧不得什麽,幾個健步蹿到王押司身旁,舉起刀,用刀背猛敲向王三父親腦袋。因為怕傷到老頭,顧難得只用的五分力氣,這要是尋常人,經受這一擊,怎麽也摔倒在地了。不料,王三父親前額挨了一擊重擊,雖然頭頂也流出血來,卻好似根本不在乎,伸平雙臂,張開嘴要咬顧難得。
總算顧難得是練家子出身,他雖然心驚,警惕性卻很強。一見王三父親靠近了,他擡起左腳用力一蹬,将老漢踹出一丈多遠,直直的摔到了柴房裏。老漢被顧難得踹到的胸口發出“嘎巴嘎巴”的悶響,看來是有幾根肋骨折斷了。
顧難得扶起王押司,王押司還在瑟瑟發抖。不知為何,他全身都濕透了,不知沾的什麽東西。
“王押司,出什麽事了?這王老漢是怎麽回事?”
顧難得連聲詢問王押司,只見王押司顫抖的指着顧難得身後的柴房,只見剛剛倒在地上,肋骨折斷的王三父親,居然慢慢悠悠的又站了起來。
“哞嗚嗚嗚……”仿佛牛吼的聲音,又從卧室和廳房裏響起,只見王三和他的母親、孩子,從不同的房間晃晃晃悠悠走了出來。所有人都是臉色發綠,嘴裏流着黃色的口水,朝着站在院子中間的幾個人圍了過來。
這時平地豎起一道白光幕牆,擋住了王三等人,任憑他們如何抓撓也無法突破。衆人一看,原來是白素貞站在後頭,手掐法訣,一臉肅然。
“你們先走,我擋住他們。”白素貞喝道。
“好!”許仙知道娘子法力很強,也不矯情,轉身就想朝着門跑出去。
不料一轉身,許仙發現身後的楊捕頭早就跑沒了。借着月光,他看到一張墨綠的臉正朝着他呲牙笑——正是剛剛還躺在地上的王三媳婦!
王三媳婦雙手搭住許仙肩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哈啊!”的一聲張大了嘴,朝着許仙的鼻子咬了過來。
此時,顧難得正架着王押司,白素貞正施法術擋着王三等人,誰也沒法騰出手保護許仙。許仙吓得雙腿綿軟,幾乎暈了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只聽“噗”的一聲。一柄青色長劍,貫穿了王三媳婦的脖子。接着,來人一腳把王三媳婦踹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許仙擡頭一看,一個青衫少女站在旁邊,雙目含煞,原來是小青。
“虧得我來的及時,你死了不打緊,豈不是要連累我姐姐守寡?”小青甩了寶劍上綠色的血污,輕蔑地對許仙說。
許仙一看王三媳婦倒在地上,脖子上插着長劍,不由得頓足道:“哎呀,小青。事情還沒弄明白,不可随意傷人吶。這,這不豈不是鬧出人命了嗎?”
“哼!我救你還救錯了?你不感謝我救命之恩也就罷了,居然還責備起我來了。”小青大怒。
兩個人正鬥着嘴,忽然白素貞在一旁厲聲叫起來:“小青!她還沒死!”
小青一看,王三媳婦果然又晃晃悠悠站了起來,不顧頭上冒着血花,又朝小青撲過來。
“哪來的怪物!啪!”小青左手捏訣,食指對着王三媳婦一指,王三媳婦的腦袋如同遭到重擊,頓時爆成了幾瓣西瓜,整個身軀這才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小青将食指立在嘴唇邊吹了一下,神采飛揚。一旁許仙臉色鐵青,一來這王三媳婦的人命官司只怕是吃定了;二來這王三媳婦脖子被貫穿,居然還能爬起來?他行醫這麽多年,可沒見過這等奇事。
“素貞,幹掉他們!打頭!頭是弱點!”
顧難得大吼道。他眼光老到,見王三一家已經算不得人類,便不再猶豫。白素貞愣了一下,立即嘴裏念動起咒語,騰出右手伸進披在後背的烏黑長發,竟從中抽出一把白色長劍。
“收法術!”顧難得大叫。
白素貞手指一晃,撤下了擋住王三一家的白光幕牆。阻力一消,王三一家立即吼叫着,朝幾個人撲了過來。顧難得閃身躲過王三父親的一撲,趁老漢撲空的檔,一刀剁掉了他的腦袋。摔倒在地的無頭屍體還在掙紮,顧難得反手一刀将屍體用力釘在地上,死死壓住刀柄。
與此同時,白素貞那邊迅速向後躍去,退出三尺距離,在王三母子以及兩個孩子撲過來的瞬間,如同蜻蜓點水一般,用白色長劍在四個人前額點了一下。
只見四道白光閃了一下。四個人齊刷刷倒在地上,白素貞這才翩然落地。
短短一瞬間,院子裏躺了整整六具死屍,王三一家就這麽被滅了滿門。饒是顧難得這樣的老江湖,也渾身是汗,癱軟坐到地上。
他轉過臉去問王押司:“究竟是怎麽回事?”
王押司已經被吓得沒有人樣了,鼻涕眼淚流了一臉。他結結巴巴說:“我也不知道,王三突然就發作了,我和楊捕頭把他關在卧室裏。楊捕頭跑去找你,要我留下看着,我左右等你們不來,王三不知哪來那麽大力氣,把卧室門都砸壞了。我想去找王三家裏人幫忙,忽然王三他爹臉也變成綠色,追上來要咬我。我吓得滿院子跑,後來躲進柴房的水缸裏,氣都不敢出。王三他爹也待在柴房找我,我聽到你叫我,才舍命爬出來找你求救……哎呀,要不是你們,我這條小命真就交代了。”
說到後來,他居然嚎啕大哭起來。顧難得臉色嚴峻:“怪,真怪。我顧難得辦案多年,還從未遇到過這麽怪的案子。”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只得迅速通知府衙,派人過來善後。
過不多時,臨安府的一大批官差趕到王三家,在門上貼了府尹衙門的封條,又在周圍拉了黃繩子,不許閑人靠近。
被驚醒跑來圍觀的鄰居漸漸散去,守在門口的兩個公差看到有個穿得破破爛爛、歪戴僧帽的和尚正在笑嘻嘻的翻越黃繩子。
“瘋和尚!你幹什麽呢!沒看到拉着黃繩子,你還往裏翻。”一個公差走過去要轟和尚。
“我……我就看看。”和尚說起話來口齒不清,身上黑一塊黃一塊的都是泥,他笑嘻嘻的從脖子後面拔出蒲扇朝着公差一扇,公差立即癱軟在地睡着了。
“嘿……”另一個公差見事情古怪,剛要問,和尚笑嘻嘻用蒲扇朝着他又是一扇:“你……你也睡吧。”這個公差也咣當一聲,癱軟倒地,迅速睡死過去。
和尚走到王三家門口,朝着臨安府的封條輕輕一吹,一陣風将本來貼得很牢靠的十字封條吹了下來,門也“吱呀”一聲自己打開。
和尚邁步走進院子,收斂起笑容,仔細查看屍體,看了半晌,才嘆息一聲,正好歪戴的僧帽,雙手合十,念起往生神咒: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
王三一家的屍體上,出現了幾團白色磷火,飄飄乎乎,朝着半空高懸的月亮升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