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
“要不……我們就聽那和尚的……”王押司小心翼翼的再次提議。
“住口!”許仙、小青和魯世開幾乎同時開口,王押司只好再次将說出的話吃回去。
“這些和尚只怕無法殺死蛇怪,”就在衆人一片沉默時,法海開口了:“若要滅此怪,你許仙才是關鍵的鎖鑰。”
“我……”許仙無語,這說法和濟颠的暗示別無二致,自己胳膊上那閃亮的印記似乎一不是假的。但是從金山寺到這裏,他一路險象環生,早就把逞英雄的念頭抛在了一邊。
許仙有些沮喪的說:“我不過是肉身凡胎,連避水訣都不會。不會避水訣便下不得湖,下不得湖,我又能做什麽……”
“你聽我給你說個故事。”
“法海師父,”聽說法海要講故事,許仙有些焦躁道:“如今都火燒眉毛了,你還講什麽故事。”
“就是的,你這禿驢這時候……”小青才要跟着許仙的話嘲笑法海幾句,卻瞥見法海一臉肅然正色,似乎是下了重大決心,她腹中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語,立即都停在了嗓子裏。
“你聽我給你說個故事。”法海低垂眉毛,手中從不離身的九環錫杖被他“咣當”扔在地上,雙手抓着串珠,一顆顆撥弄着念珠,破爛的僧袍在湖風中“獵獵”抖動。
“很久以前,長江裏有個母螃蟹精,她變成人救了個溺水的書生。那書生感激萬分,說要娶她為妻,她滿心歡喜的等啊等,等啊等,書生卻一直沒來接她。後來,她決定到岸上去找書生,她的族人都不肯放她去,她卻去意已決。
蟹族族長說:‘你若是便成人,将不能用珊瑚裝飾你的鉗子,不能用珍珠裝飾你的甲殼,不能住在貝殼裏,不能自由自在的在灘塗上橫着走路,即使這樣你也願意嗎?’
她說:‘我願意,若能與他白頭偕老,這些我都可放棄。’
但是,她修行尚未足夠,如果離開水面過久,就會幹渴而死,為了能在地面上生活,她找到一位蟹族巫師,那巫師說:‘我有可以讓你在地面生活的藥水,但是你要要你的聲音來換。’
她說:‘若能為人,我請願一生一世不講話。’
于是,她用聲音換來藥水,喝下後,八只腳并成了兩只,她真的變成了人。于是,她在人世間到處找那書生,歷盡千辛萬苦,她終于找到了書生,只是書生早忘記了她的相貌,她又不能說話。書生家很有錢,她投附到他家,做了個舞娘。她的腳是用藥水将八只腳黏合成兩只腳,所以每次她在宴會上跳舞,都會感覺是在刀尖上跳舞的撕裂感。但是,她還是努力的跳着,因為書生非常喜歡她的舞姿,很是疼愛她、寵幸她,并使她懷了孕。書生說,他要進京趕考,只要中了狀元必定娶她為妻。
她滿心歡喜的繼續等着,等着,那書生真的中了狀元,并且歡歡喜喜準備結婚。只可惜,新婦并非是她,是相國大人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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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這消息,她肝腸寸斷,決意殺死書生,然後再自殺。可是當她拿着刀走入書生的卧房,看着書生在床上睡着後幸福的面容,她無法殺死書生。但是,她只有用書生心上血才能讓自己恢複妖怪之身,否則書生大婚之日,她就會化作長江裏的一捧泡沫。
前思後想,她還是無法殺死書生,她請願化作泡沫,了卻這段人間孽緣。只不過,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于是她生下孩子,就咬斷他右邊最後一只腳,用血将故事寫在包裹嬰兒的小被子上,然後将它放在木盆裏順長江漂流,祈願它被好心人發現并收養。
目送裝着嬰兒的木盆遠去,這位母親迎着大婚當日的朝陽躍進長江,化作了一捧泡沫。
後來,裝着嬰兒的木盆被金山寺長老撿到。他看完血書,憐惜苦命的妖怪孩子,就用本寺先長老玄奘的幼名,稱他為‘江流兒’。
江流兒因為是妖怪和人的孩子,從小在寺中受盡譏笑,師兄們都說他是妖怪,說別人要成證果修行一百年就夠,他要先修行一千年修成人形,再修行一百年才能成證果。
恥辱深埋在他心中,他恨透了自己妖怪的血統。如果他是人的孩子,別人便不會看不起他。于是,江流兒拼命的降妖除魔,嫉惡如仇,就是為了證明自己與常人無異。多年來,他除的妖魔比任何師兄都要多,他迷茫、彷徨在人妖之間,只有降妖的快感才能令他忘記身為妖怪的痛苦。
今天前,他遇到一對人和妖的夫婦,丈夫是書生,妻子是蛇妖,他這才知道,人和妖其實也可以舉案齊眉、相濡以沫。他對自己的産生了疑惑,自己這麽多年究竟在做什麽?是在逃避?逃避自己是妖怪的事實嗎?
苦思幾日,他終于想明白,想要證果,又何必拘泥于人形?佛法慈悲普度,便是世上一粒沙、一顆塵,亦可包容三千世界。只要能常懷慈悲之心,妖怪之身又如何?”
一口氣将故事講完,法海面露微笑,松了口氣,這是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講述這個故事。他繼續說道:“許仙,與你相識這幾日,這世上有錢不二這樣的惡人,有白素貞這樣的善妖,讓我相信這軀殼并沒有什麽值得留戀。若是能助你救得臨安城,便是舍棄人身,又有何可哀傷的呢?”
“法海師父……”
許仙才要再問,只見法海說出幾句偈語:“本有今無,本無今有。三世有法,無有是處。”
話音方落,法海周身燃起白光,腳下延展開一副曼陀羅紋法陣。白光将法海完全包住,不斷變大、變大,大到像海船般大時,白光這才層層消退。
白光中顯現出的,是一只缺失右後腿的青殼大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