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木仙勇闖無無峰
“木仙!”白十諾驚慌回望,喊出口的聲音都變了,倉惶起身欲奔回洞內,動作是從未有過的狼狽失措。
“不能進去!”木北離幾乎是本能地攔住了他!姐姐沒有逃出來,在九轉丹火之下豈有生還之理,而且此時洞內餘光未滅,只怕他進去也會受侵蝕,“姐姐已經……沒用了。”
木北離說完有些怔怔的,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不不!”白星子眼淚一下子飙出,“怎麽可能!木仙怎麽可能會出事!”不可能,她不相信,怎麽會……怎麽會出這麽大的事……木仙怎麽可能會……會死……這種事!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會發生在她們身上!這叫她如何能相信?
木北離這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無力頹坐在地上,白十諾立刻奔入洞內。
魂魄,木仙的魂魄,他一定要救回來!
一踏入內,便覺得皮肉其痛無比:“木仙!”只喊了一聲,便再也說不出話了。他的墨發藍袍被火光吞噬,一下子化為灰燼,通身靈力在此時猶如蚍蜉之力。
剛開始,眼睛還能流淚,沒一會兒就看不見了,他在一片黑暗當中用心光摸索着。
木仙……居然沒事。她面朝下趴在地上,身上覆着一層淡淡的金色淺光。
白十諾朝她走去,源源不斷的血水從他身上流淌到地下,來不及凝固便被地上的餘熱蒸發了。痛,全身每一寸皮膚皆像針紮蟻噬般地疼痛,痛得讓他寸步難行。終于,很快便痛得沒有知覺了……
他像蠟燭一樣,慢慢地溶化,他的眉目,他的五官,他的手指……都慢慢化掉了。
不行,他要快點,再快點,在自己被溶化掉之前将木仙送出去。
強提起畢生靈力,他終是抱起了木仙,往洞口走去。木仙昏迷過去了,就像睡着了一樣,如同每次在他懷中睡着一般安詳。木仙,會沒事的。
可是為什麽,這麽短的一段路,在此時此刻卻是變得極其漫長,像是遙遠得望不到盡頭。似乎從小到大,都沒有走過這麽艱難的一條路,每一步都踩在炙熱的火焰上,仿佛每動一下便有無盡的荊棘劈頭蓋臉襲來……傷得他體無完膚……
盡管如此,他也要繼續往前走,朝有光的方向走下去,因為他心中,已經有了想要守護的人呀。他強咬着森森白齒,如今,只靠他那異于常人的意志力支撐着他走下去了……
他艱難地擡起千斤般重的腳,幾乎每擡起一步,都耗盡他全身的力氣,但他不能停,一秒一毫的時間都不能浪費……木仙……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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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将木仙抱出洞口後,他已然跪倒在地……
白星子一看見二人,還未來得及尖叫便先暈了過去。木北離剛回過神來,又立刻愣住了。
抱木仙出來的,是白十諾嗎?可是,只餘一個人形了,手已經化作一個條狀,血肉流淌而下,他的頭依稀有着一個形狀,臉上沒有了五官,只在眼睛處餘兩個黑暗的空洞。
他何嘗不知自己的情況,他緩緩擡起手,忍不住想輕輕摸一下她的臉,就讓他,最後觸碰一下她的溫柔吧……可是他的手,一舉起來就化了,立刻軟了下去……連最後的溫柔,都不願給他麽?
木仙此時才緩緩睜開眼,有些震驚,這是人嗎?
不是……但是,她卻不害怕,因為她知道,它不會傷害她。但,它是什麽人?
“月牙?”木仙試探着輕輕喚了一句?它沒有回答,頭漸漸垂下,化成一團血泥蹲守在她身旁。
剛剛發生什麽事了……木仙極力回想着剛剛那可怕的一幕……
那一瞬間,她也想跑,卻跑得遲了。只能看見,他們三人擁做一團朝洞口奔去。
只怪那瞬間過于驚恐,她甚至忘記施起法力,只知道撥腿便跑,卻摔了一跤,狠狠摔倒在地。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覆在了她身上,籠罩住了她。
是一個身着白袍的男子,将她覆在他的身下。男子身子十分冰涼,她一下子便感覺像從火焰山入了冰窟,而男子身上的氣息,似乎也十分熟悉,像是帶着涼涼的月光的氣息。
是,月牙。月牙救了她,月牙修成人形了嗎?可是現在……月牙……
她有些驚恐捧起身上的這堆黏膩的血肉:“月牙……月牙……你不要出事……”
“姐……”木北離顫聲道,“他是……白十諾……他剛剛,進去救你了。”
木仙難以置信地望着他!
手中傳來的溫熱的血肉的黏膩的觸感……
“不可能……不可能……”她喃喃道,心中強烈一痛,像是泰山在她心中崩潰倒塌了一般,她被傾洩而出的痛苦掩埋住……無法呼吸。
“姐,你醒了?”
木仙睜眼,好一會兒才将眼前的一切納入腦中,白星子紅腫着眼……
“白十諾!白十諾!”木仙掙紮着下床。
“姐,他沒死!他沒死!”木北離忙抱住她。
“沒死?他真的沒死?”木仙眼淚掉下,喃喃道。
木北離沉默,其實他也不知道,只能報喜不報憂:“師祖到了!剛好碰到師祖出關。你放心,師祖一定會救他的。”
其實,被丹火溶成那樣,根本就不能稱之為活人了。
此事,他也問過怪神仙。老頭子說九轉丹火之下,半仙也必死。白十諾一介凡身,被餘火所溶,只怕也是難逃一死。
“你幼時不是曾見過千無?”
“千無?”木北離吓一大跳,“你是說千無?”
小時候曾經不慎見過一次……可是真把他給吓壞了。
那是個怪物,只能生活在陰陽山的陰面,終日不得見太陽。他,或許更應該稱之為它,已經不成人形了,無毛發,無四幹,僅餘一軀幹和頭,便是僅剩的這一團肉泥,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遍布着駭人的有如蚯蚓般的浮疤肉痕,連頭也沒有了五官,僅在嘴巴的位置開了一道縫口吃食……
“想當年千無英俊潇灑,不知多少師姐師妹對他芳心暗許!他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可惜竟妄想盜取龍主之心,他與二妖共入龍窟,唯他逃出,不過也被九轉丹火餘火掠過,便成了如今這副這模樣。”怪神仙搖頭道,“當年若不是那個小丫頭在谷中跪了七天六夜,我才不救他!” 救活他又如何,如今半人不鬼,如何能傳宗接代?他們家血脈終是得斷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白十諾他沒救了?”木北離心不斷地往下沉。
“按你所說,他闖入餘火大盛的龍窟?”怪神仙拍拍屁股走了,“別說我!我怕師祖都救不活!就算師祖能救活,也怕比千無好不到哪去了!”
“他呢?我要去看他……”木仙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他忙攔住木仙:“他們在無無峰,師祖會想辦法救他的。只是,你知道的,他,他傷得這麽重……”木北離也不知道怎麽往下說。
“不是的,不是的。”木仙擦幹眼淚,“我要救他,我一定會救他的。”很快,木仙便騎着油甘鳥朝師祖的無無峰飛了去。
油甘鳥,你一定要加油,若你飛不上去,我就一把火把你燒了。木仙堅定地想,油甘鳥心中惶恐,木仙可從來沒這麽兇地吓唬過它,好像是說真的樣子。
“後鬥卵,你和他說,我不要那個條件了,只要他能救他,我什麽都答應。他一定會有辦法的不是嗎?”木仙迫切抓着胸前的鈴铛說道。
月牙沒了,他也沒了,她要怎麽辦?這叫她如何能承受住。
龍鬥卵也在伏龍谷中受了重傷,一直藏在鈴铛中休養,這時才冒了出來,幽幽道:“老大怎麽能和主人談條件呢。”它氣息也有些虛弱,“你要去無無峰,那便去吧。”它可不能去,無無峰上靈氣太重了,如今的它是承受不住的。
“二哥,大哥現在怎樣了?”白星子着急問道,無無峰她上不去,只能問剛下來的白千木。
“師祖将大哥養于生池中,希望能助他重塑皮骨。”白千木憂心道,“此事我告知爹,爹讓我們先不要告訴娘。”
“那爹不上山來嗎?”白星子着急問道。她好害怕,她想見爹爹。
“爹怎麽可能會離開娘?”白千木看她一眼,“他說既然師祖有心相助,大哥便能挨過這一關。若挨不過,也是其命數。而且,聽爹很是淡定,大哥,應當會無礙吧。”白千木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怎麽可能會沒事。他去生池看過,只看到一片乳白色的水翻湧着白霧,大哥藏于水中,卻是一眼也不得見,氣息極其微弱,只怕此次兇多吉少。去年他還幫大哥算過一卦,不當有此一劫的,又怎會忽然逢此生死大劫了。
自小他與大哥二人,爹便只疼一分。小妹還能疼上幾分,也是因着小妹生得像娘。爹心中只有娘一人,小時候娘疼他們二人,爹還吃他們的醋。
但是,娘最疼大哥,若是大哥出事娘絕對會心痛萬分。娘難過的事,爹怎麽會允許。這般一想,大哥應當是有救的吧。
可是,若大哥真的死了,只怕爹會一直瞞着娘。以爹的能力,他确實能做到……他心中也是十分惶恐,第一次害怕爹的冷靜,幾乎冷靜得冷血。他大哥,怎麽可能會死呢。雖然大哥大他兩歲,但二人自小便如雙胞胎一般,比起一般的兄弟更加手足情深。
木北離說那日師祖忽然出現,只道:“魂魄完整,肉身已毀。”言畢便将大哥僅餘的肉身帶走了,這究竟是何用意。肉身已毀,那大哥……是要重新投胎嗎?
娘這邊不能說,爹這邊有他的打算,小妹這裏也要多番安慰……唯一能說上話的不落表哥,仍閉關于無無峰當中,他也不得相見。從小到大,他的生活一直十分安逸,萬事皆是順風順水,真沒遇過這麽大的事!一下子,真讓他有些承受不住。
木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艱難地爬上無無峰。
一座極其清冷單調的孤峰,隐在雲霧之間,峰巅幾乎與月亮平行。
峰巅之上,有一座冷色的宮殿,宮殿似乎還高出月亮幾許。
“木仙,我不行了,我真的飛不動了,就算你把我燒了我都不飛了。”油甘鳥哭得利害。
木仙沒說話,将它放在地上,果然,所有的所有,皆是不可靠的,不論到哪裏,都只能靠自己。
木仙覺得,這比她當年爬乘雲梯還艱難,待她狼狽爬到宮殿門前,殿門似有感應般緩緩打開,只見有一白衣雪發仙人,乘雲氣而出,懸浮立于她眼前。
木仙怔住了,仍是保持着跪立的姿勢趴在玉階上,無無峰之上,只住師祖一人,想必,這便是師祖了吧。
他一襲白色道服,淺淺金光萦繞周身,雙腳微微離地,懸浮于地面之上。木仙擡眸,只見其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皎皎明月不如其光華,美貌橫生,一直之間竟讓人難以直視。
世上真有這般仙人,美到讓人窒息,僅能看一眼,便無法再多看。
很快,木仙回過神了,磕了個頭:“師祖,請你讓我見一下白十諾師兄。”她有些顫音,在師祖面前,她無法淡定下來。師祖身上有着極其清冷的氣息,猶如明月一般的冷華,雖無逼迫感,卻讓人不敢心生懈怠。
師祖沒有說話,只是漸行至她眼前,伸出手。木仙有幾分受寵若驚,他的手,如白玉般完美無暇,仍未觸及到她,只是以靈力扶起。
師祖想幹什麽?木仙鼓起勇氣擡頭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比花不落還要高,可能由于雙腳懸浮于地的緣故……但是,體形十分颀長,俊美無雙。
其額間一個金色的印跡,似在宣誓着他不同凡人的仙子身份。其面目……美得讓木仙忍不住低頭,只能看一眼,她便無法再多看了。
木仙忽然倒地,因為,時辰到了。
“不!”木仙來睜眼醒來,按掉鬧鐘,重新躺回床上,可以的,她可以睡着的。
再睜眼醒來,已然在一張偌大柔軟的白床之上,床上,皆是冷冽的清香。
“弟子恭祝師尊渡過此劫修成上仙……”窗外傳來若隐若現的聲音,這是……哪個師尊的聲音?木仙有些想不起來。
“本尊于山中仍有未了之事,暫不歸位天宮,爾等無需憂心此事。”如此,淡而不冷的聲音,木仙更是聽來耳熟,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木仙下了床,床邊卻有一方池,池中滿是乳白色的水,上面彌漫着淺煙淡霧。
師祖,平時是在洗牛奶浴麽……
木仙瞎想了一瞬,便走了出來,可是又不敢走出去,是不是要等師祖和師尊們說完話再問才行,她不敢多做打擾。
她在池邊來回來回地走,但是這池子,似乎……似乎有着吸引她的什麽東西。
她歪頭,輕輕來到池邊蹲下,池水微微有些翻滾。
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觸池面,可是一觸到水,手立刻像被火灼針戳般痛楚,她連忙收了回來。
這是怎麽回事?雖然覺得刺痛,但是木仙仍然覺得,池中有着極為吸引她的東西,像是她,期待以久的東西。
木仙不敢眨眼地盯着池水,池水仍是溫柔的泛湧着,木仙閉目才感受。這個溫柔,這種溫柔……
木仙師妹……
那個溫柔的聲音,唇角泛起的溫柔的笑,那樣的溫柔,是只屬于一個人的,只有他才會有的溫柔。
木仙忍不住将手深入池中,仍是痛,極痛,手指像被無數根針刺入般的疼痛,她卻沒有伸回手。
他,是他,他在裏面。
手傳來的痛豈有心痛之萬一,她輕輕落入池中。
白十諾,白十諾,白十諾。
她在心中輕喚,往他游去。全身傳來的痛楚讓她差點窒息,是,他嗎?
不過一眼,她便失去了往他游去的勇氣。
他靜靜立于池深央,可是,原先那般高大的他,如今卻……身量只怕還不如她高了,只能是一個人形了,有軀幹,有短小的四肢,有個頭部,四肢身軀卻只是紅色的皮肉,讓人看一眼都忍不住想作嘔的肉團,比未出世的胎兒還要讓人作嘔的肉團。
她的淚落下,溶于池中。
她緩緩朝他游去,生怕驚醒了他,如果他會醒的話?
漸行至他跟前,若不是臉上還有餘兩處空洞的漆黑,她甚至分不清他的前後了。
“白十諾,白十諾……”她輕聲喚,一聲一滴淚。
微微有着他的臉的輪廓,木仙輕輕的,不敢觸碰到他,心中猶如萬箭穿心,身上的痛楚又算得了什麽。他也是在承受着這樣的疼痛吧?
他的唇,應該是在這裏的吧?
木仙閉目,輕輕吻住了這團紅色的肉。
白十諾,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你感受到了嗎?白十諾,你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我會告訴你,我也喜歡你,我會陪你,厮守終生。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我都會陪着你,沒有人形也沒關系,只要你還在。只要你活着就好了。
忽而,她被一股吸力拉出,一下子躍出水面,混身濕達達,在水中,她的每寸肌膚都承受着無邊的擠壓和痛苦,猶如螞蟻一直在細細啃噬。這會一出水面,反而是刺骨而鑽心的疼痛。
她痛得瑟瑟發抖,由骨子裏透出來的顫抖,終于承受不去昏迷了過去。
他将木仙輕抱在懷中。木仙渾身濕透,長發粘膩在她蒼白的臉上,小小的身子幾乎都被他包裹在他的白色長袍中,修長的玉指輕輕掠過她的眉目,柔聲低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