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朱厭逃離乾坤圈

木仙醒來後,冷靜得出奇,重闖無無峰,但每次,總會被一股靈力輕掃而下。

三番五次過後,木仙不再硬闖,只是每日都會詢問白千木他的狀況。

白千木早已知道事情經過,卻沒有怪她,畢竟這是他大哥自己的選擇。

他只是心中懊悔萬分,若,若當時他能攔住他們,或者是和他們一起去,是不是能避免這種情況了。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後悔也沒用了。

他并未對她冷言相待,對她與白星子都是一樣的态度,皆是好言相慰,但從他多日未曾舒展的眉心看來,白十諾的情況又豈容樂觀。

這夜,木仙徒步爬上了寂靜谷。

她什麽都沒有了,月牙也沒了,若是她,那時沒帶月牙進去,該有多好。

月牙救了她,月牙一定是用盡畢生的修行,才在九轉丹火之下救了她一命吧,她情願死的是她,傷的也是她。若死傷皆由她來承受,那該有多好?

月牙死了嗎?她還沒來得及難過,月牙就已經死了,她難過也沒用了。如今還有得救的是白十諾,只有白十諾了。

這會寂靜下來,木仙覺得沉寂許久的難過突然來襲,一下子讓她無處可逃。她想月牙了,好想月牙。她不想月牙死。木仙在月光下緊緊抱着自己,睜大眼睛。她有點怕眼淚掉下,又希望眼淚掉下。

“木仙會為我難過。”

耳旁忽然傳來熟悉的清冷而柔和的聲音。

木仙回頭,似難以置信,她剛剛,是幻聽了嗎?周圍仍是空空如也,唯有幾點螢火之光。

“月牙,你、你沒事嗎?”她顫聲問,屏住呼吸,希望能聽到回答。

“嗯。”他柔柔應着。

“真的!是真的!太好了,月牙!”木仙終于忍不住喜極而泣,忙用手背擦幹眼淚。這眼淚,也太突如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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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說過,永遠都不會抛棄木仙,便不會先于木仙消逝于天地間。”

“月牙,對不起……”

“木仙一直沒有想起我,我以為木仙,不會想月牙了。”

“我、不是……我只是……”她只是什麽呢?她只是,全部都記挂在白十諾身上了,她連自己都想不起來。

白十諾在她心中的分量,似乎比她所知道的要深,要重。

“木仙很喜歡他。”月牙低低道來。

“我、我,或許吧。”木仙總是刻意去克制自己的感情,因為她害怕,害怕自己得不到回應,害怕他現在喜歡她,以後便不喜歡了。

木仙甚至有些慶幸,他終于不再完美了,哪怕是殘缺得這般。如果,如果以後他都是這樣,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照顧他了。如果他一直這樣,她一定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不離不棄。這樣他就只有她了,她也只有他。只要他們兩個,這樣就足以了。

她忽然被自己的這個想法深深震驚到,一下子被人扼住喉嚨般難以呼吸,她是不是好邪惡,好殘忍。她是自私的,極其自私的。

這樣的想法被月牙感受到,她心中滿是難堪羞愧。她不當如此的,不當如此的,她要白十諾好,要他好起來,哪怕她只能遠遠觀望着他。

哪怕要她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只要他能好起來。像以前那般溫潤如玉,坦蕩立于天地之間,一襲藍袍,兩袖清風,溫柔地笑,哪怕不是對着她。

“木仙心中,還能放下我嗎?”月牙問道。

他問倒了木仙。

“有機會,木仙給我答案吧。他不會有事的,月牙擔保:百日內,他必好。”

木仙心中一喜,因為月牙不會說謊。

“但是,他好了之後,木仙會和他在一起嗎?還是,會選擇和月牙離開這裏?”

“我、我不知道……”木仙聲音低低的。

“不論木仙如何選擇,月牙都會守護在木仙身邊的。”月牙聲音飄蕩得越來越遠。

“月牙!”木仙站起來大聲呼喚,但已經感受不到月牙的氣息了。

分割君。

“木仙,快點,收拾一下我們要出城去了!”白星子道,二哥說師祖替大哥蔔了一卦,卦象顯示否極泰來,讓她們無需太擔心。

百日,月牙說百日,已經過去60天了,還有40天。他會好的不是嗎?月牙從來沒有騙過她的。可是,自從那日之後,便再也未見到月牙了。

“木仙,沒事的啦!我二哥說等我們回來大哥就會好了!一定會好起來的!”白星子露出一個真心的笑臉,“我們出去散散心嘛。我告訴你,我大哥肯定會沒事的!我們上山都快兩年了,都沒還出過城呢,不知道外面變了多少,哈哈。”白星子裝出一副很開心的模樣。

她們應該要開心一點的不是嗎?這樣大哥,才會放心呀。

大哥,是喜歡上木仙了吧?那天,大哥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她聽出來了,只怕他對木仙的情意,極深極深。從小到大,何時曾聽他這般失聲叫喊過?又何時曾見過他那般驚慌失措過?

大哥,明知道當時入龍洞會發生什麽事情,但他仍是毫不猶豫地奔了進去,只為救回木仙的魂魄。他害怕木仙,在洞裏魂飛魄散了。

木仙這陣子以來似乎也變了,變得冷漠起來了,不同于以前的淡漠。以前的她心是活的,只是懶得理周圍罷了。如今的她,心半死不活,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與她無關了。她失魂落魄。她,應該也是很喜歡大哥的吧?希望大哥好了後,能和木仙走在一起。

“木仙,你說天下大亂,又豈是一只獸能左右的?”白星子問道,希望能轉移木仙的注意力。

這是她們接到的第一個山下任務,兇獸朱厭逃離乾坤圈,師尊說此獸一出,天下大亂,派出32位需要歷練的弟子,分別往16方位追尋搜索。

木仙淡淡道:“《呂氏春秋》有記,戰國時楚國和吳國接壤的邊境小城卑梁,一位楚國姑娘和一位吳國姑娘嬉戲打鬧,其中吳國姑娘不小心踩傷了楚國姑娘的玉足,由此引出楚吳二國大戰。”

白星子想了一下:“木仙是想說蝴蝶效應?”

“不然一只狐貍精怎麽就能使得商纣亡國?”木仙反問。

“但是妲己□□纣王,不過是因為朝代氣數将盡,女娲派遣她下凡加速商朝滅亡的嗎?”

“嗯。我記得……他說過,天下接下來數百年皆是太平。所以,此劫數是不當發生的。”

白星子沉默了一下,木仙說的他,是她大哥,又強打起精神:“是吧,所以我們一定可以把朱厭找回來的。”白星子翻開小冊,念道,“身似巨猿,白頭紅腳,愛附邪惡之徒,食其魂魄替其身。看來我們要盡快找到它了!”白星子合起小冊子收入懷中,将床上的包裹往身上一挎,拉着木仙便興沖沖下山了。

二人抽中的是西西北的方位,白星子頗為遺憾,若是抽到南方的,說不定能順便回家一躺呢,她絕對不會像那個治水的人,三過家門而不入。天知道她多想她爹娘,她決定了,今年過年一定要回家探望爹娘的。

大哥說過: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大哥的修行一直很有方向,可是她呢,似乎一直懵懵懂懂,只怕難有修成。

二人往西西北方向追尋了近月,也未見有朱厭身影。

“只怕朱厭不是逃往這個方向的,我就說嘛,我們只有十六分之一的機會才會碰到它。”白星子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她們已經來到一片青黃不接的草原了,“風真舒服。”白星子幹脆呈大字躺倒在草地上,望着天空。

湛藍明朗的天空,純潔飽滿的白雲,看起來真讓人舒心。

木仙也靜靜坐在草地上,遠處有牧民在放牧,唱着嘹亮的穿透力極強的歌兒。時不時有夾雜着草腥的風迎面吹來,同時也吹來牛羊低低的哞咩聲。

木仙懷疑,世界真的如她看見的這般美好嗎?

忽然,白星子手上的鈴铛鈴鈴作響,她忙蹦起來将鈴铛按在耳邊:“喂?”僅接着便看見白星子臉上的表情一下子驚喜,一下子惶恐,總之便是千變萬化的。

不一會兒,鈴铛便恢複了平靜。白星子哭喪着臉道:“朱厭被找到了,是在西北方向,可是往西北方向追蹤的是兩個青印的師弟,他們搞不定,我們得去幫忙了。木仙快點。”

二人在路上趕了三天的路方才趕到周府,入府後,卻見門外一群小妾哭哭啼啼。這朱厭附身在一男子身上,此人名周霸天,聽名字就知道是某個地主家的少爺,家有良田千頃,終日不學無術,沒事領着一群狗奴才上街去調戲一下良家少女的那種。

其實也差不多,只是比較有錢,帶有一點點權,然後年紀大了些。周霸天年近三十,生得大腹便便,五官端正,若是瘦下來想必也是有幾分俊朗之氣。

此時他已被困了三天三夜,雙目發紅,仍做困獸之争。而施法困住他的兩個弟子見到木仙他們差點就給跪下了,再晚一點,他們真的撐不住了。

二人見狀忙施起法術困住“周霸天”,這兩個弟子頂着一雙熊貓眼對木仙道:“師姐,那個魂魄已經被噬了一半了,再不将他引出來,只怕魂魄會被噬完,如今這人半是‘周霸天’半是朱厭,我們該當如何是好?”

木仙思慮片刻:“你尋一下有沒有将死的動物,我施‘換魂之術’将其魂魄引至氣息微存的動物身上,到時……我再看下能否将二者魂魄分離。另外,準備好收魂袋,以防萬一。”将死的動物反抗力較弱,會容易分離些;不過若是不小心死了,得立刻将其魂魄收入收魂袋中,以免被黑白無常抓去投胎。

不一會兒,便尋來了一只被燙得半死不活的既油膩膩又濕漉漉的大老鼠。

“啊!”白星子立馬跳了起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白星子,你助我一臂之力。”木仙工作起來的樣子還是很認真的。

白星子苦瓜着臉,幾乎都要哭出來了,這麽恐怖又惡心的老鼠,她真心不想多看一眼!

兩個弟子強提起靈力困住“周霸天”,木仙心中默念法訣,雙手作法,只見從其雙手掌心各射出一道青色靈力,分別對準“周霸天”和那只半死的老鼠。

這其實也是木仙第一次施此術,但她心中還是有八成把握的。換魂之術,需要抽出人的魂魄,對于被施法之人是十分難受的。

“周霸天”掙紮得利害,發出類似野獸般的嘶吼聲,吓得一群下人早已七散八離,另一邊這只瀕死的老鼠也“吱吱”叫個不停。在木仙身後給她渡靈力的白星子心中直發毛……忽然,老鼠掙紮了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它跑,白星子真的沒意見,但為什麽要跑她這裏來!

白星子尖叫一聲很快跳到木仙身上!

木仙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白星子壓倒在地,關鍵是她手中法術還來不及收起。

瞬然間,二人感受到一股同樣的難以言喻的苦痛,像是什麽被抽離了自己的身體,緊接着,二人便不省人事。

無無峰中。

乳白色的生池水漸被染紅,白千木站在池邊心急如焚,今日,是最後一日了,不知大哥能否渡過此劫,真如師祖所說那般否極泰來?

池水中,一團紅色肉團掙紮着,似被什麽緊緊包裹禁锢住。從他恢複意識時起,他被一直被困在這團血肉當中,聽不見,看不見,聞不見,亦毫無知覺,五覺皆失,僅餘心覺。

好幾次,他都感覺自己要醒不過來了。但是,他還有什麽心事未了,他不能就此離去。周身的疼痛早已痛到麻木,呼吸已經越來越困難了,他窒息得利害,他想掙脫開,掙脫開這層束縛,仿佛這層束縛一旦破開,他便能破繭新生。

他在黑暗中被困縛了許久許久,迫切地想要掙開這層桎梏,他知道,只要掙開,外面便是燦爛的陽光,新鮮的空氣了。

很快,池水被染得血紅。

只見師祖袖袍一揮,池水憑空消失,池底只剩一塊血團在慢慢蠕動着。

白千木眼角迸出淚,這是他……大哥?

漸漸地,這團血肉不動了,只是慢慢喘息着……白千木一動不動,生怕一個呼吸,一個眨眼,都驚擾了他。可是他心中的希望的光卻漸漸暗了下去,這團血肉不動了,連微乎其微的喘息亦停止了。

師祖金指一點,血肉化成一灘血水,血水漸漸收攏幹涸,最終化為一滴血珠,但最後,卻連這滴血珠亦消失了。

“大哥!”白千木跪倒在池邊,痛呼失聲,不可能,不可能!他望向師祖,“大哥死了?”

師祖淡漠的眸子望他一眼,聲音冷柔:“你既已修成紅印,為何仍堪不破生死。”

“不可能!師祖你不是說……不是說……”白千木斂起精神,盤腿于地而坐,元神出竅,四處瘋狂搜尋着大哥的氣息……沒有,沒有……陽界當中連大哥的一點氣息都沒有。

師祖輕輕一點,他元神歸位,吐出一大口鮮血。

“他肉身已消散于天地間,何需再費元氣,希望你能借此難堪破紅塵,另成修行。”

“師祖……”

“生死皆存天地間,思過崖面壁,望你有所修成方才出關。”

“師祖!”白千木心痛難忍,仍是低聲道,“弟子,謹遵師祖教誨!”

他掐指一捏,召來雲霧伏于白千木腳下,很快便将白千木送往思過崖。

他攤開手心,手中凝出六滴眼淚,少了一滴。

木仙那日冒冒然入了生池,在池中落下七滴眼淚。他費時七天七夜,将一池生池之水分離成珠,拾出一抹世間濁氣,一團凡間濁塵,還有六滴眼淚。可是還有一滴,只怕已溶入白十諾血肉當中。

若是讓她知道她此為會害死白十諾,只怕她會比死還難受。或許,這便是冥冥中自有定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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