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木仙與和清仙子
“天啊!昨晚木仙君沒回來嗎?”明明揉了揉惺松的眼,怎麽木仙床上是空的。
“真的嗎?”石相思也起了身,“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她不免有些擔憂。
白星子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笑道:“沒事啦,我知道她去哪了。”
“去哪了?”二人齊問。
“我不告訴你們。”白星子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一大早睡醒,心情真是好啊!看來她很快就要有個大嫂了哦,而且是她最喜歡的木仙來當她大嫂!
白星子磨蹭得很,最後一個出門,出了門又發現落了東西,返回來時一推開門就看到木仙偷偷摸摸地從窗口爬了進來。
“木仙!”白星子叫道,吓得木仙從窗臺滾下床,“好你個木仙,徹夜不歸,該不會就等我們出去才跑回來吧。”
“不是。”木仙面無表情,開始收拾東西。
“木仙?”白星子跑過來,木仙垂下頭,今日的木仙,好像有點不一樣,像是躲躲閃閃的,木仙何曾這般過。昨晚,她和大哥發生什麽事了?
“我沒事。”木仙擡了一下頭。
“木仙你……”白星子手疾眼快撩了下她的頭發,“啊!你……”她忙捂嘴偷笑,“看不出,我大哥這麽熱情哈!”
“別胡說!”木仙正色瞪她一眼,白星子笑得都能讓人看見她的扁桃體了。
“哦哦,對不起。”白星子只當木仙害羞得緊,又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着她,但木仙好像有些生氣了,感覺有點不對勁……“木仙,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哈!”
木仙皺眉,月牙真是腹黑,她施了幾次法術也無法去掉身上這些吻痕。發生了這些,她也沒辦法繼續呆在這裏了,她不能面對白星子了,也不能面對,他了……木仙哀嘆,此生她都在不斷地卷鋪蓋走人,不知何時才能安定下來。
白星子出去後一關上門,總覺得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又說不出來是哪裏奇怪。對了!木仙今天怎麽這麽早就醒了,平時不是要睡到中午的嗎?
白星子有些後知後覺,哦,可能木仙那裏又出了什麽事吧,她也懶得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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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剛出谷就在谷口遇到了白十諾,白星子神秘兮兮将他拉到一旁問道:“大哥,昨晚沒鬧出人命吧?”
“什麽意思?”白十諾不明。
白星子捂嘴笑道,一副“大哥你繼續裝傻”的模樣:“你們可是在外面呆了一整晚,你是不是剛剛才送完木仙回來?”她又嘟嘟嘴,她和木北離最多也就摸上不摸下,從來沒有徹夜不歸過,“大哥你還老愛說什麽‘發乎情止乎禮’,這下被我抓到了吧!”又看了一眼大哥光潔的脖頸,“大哥你是不是把自己脖子上的草莓給抹掉了呀?木仙的可沒……”
後面白星子再說的,白十諾有些聽不進去……他好一會兒才理解了她前面說的……木仙整晚未歸嗎?果然,他昨晚一夜不曾安寧,木仙究竟出了什麽事。
“我要去你寝室。”白十諾拉起白星子便飛往驚蟄居,“你寝室其他人還在嗎?”
“不……不在啊,只有木仙。大哥你怎麽了?”大哥神色怎麽這麽嚴謹。
“木仙!”白星子剛推開門,便見木仙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像個聖誕老人一樣準備爬窗走,“木仙你幹嘛?”
看到她身後的白十諾,木仙怔了一下,立刻像老鼠見了貓般撥腿就跑,白十諾也怔了一下,緊接着直接闖入,追了上去。
白星子傻傻愣在原地,這是什麽情況?
白十諾很快追上了她:“木仙,你昨晚去哪了?”
木仙掙脫開他的手,垂首不說話,她怕,她怕白十諾看見。
一陣風吹來,揚起她的發,她的躲閃沒有一絲作用。
一朵朵的吻痕刺痛了他的眼,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從小到大在娘的脖間見得多了,小時候問娘怎麽了,娘笑着說是被一只大蚊子咬了……
現在,他多希望娘說的這個是真的,只是被蚊子咬的。
發生了什麽事呢?他不能問,若是木仙願意,她會說的不是嗎?
他微笑:“木仙,昨晚,你沒有來。今天,你會來嗎?”
“不會,我已經遲到了。”
“遲到,總比不來的好。”
木仙搖頭,強忍着心中的痛,她如何配得起他。他就像這清晨的陽光,這般坦蕩存于天地間,她怎麽能成為那陽光中飛舞着的塵埃髒了他。
“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保護你。”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往前走了兩步,欲擁住她,木仙往後退了幾步躲開他的擁抱。
他敞開的手停在空中,沒有動,只是輕聲道:“木仙,我還欠你一個吻。”
木仙搖頭。搖頭是什麽意思呢?是不要了,不用了,還是算了?
白十諾仍是微笑,一掀長袍,單膝跪下,幾乎是同時,從懷中掏出一個琉璃盒,盒子像水晶蝴蝶般展開羽翼,當中的物什在陽光下閃耀着,刺目得讓她忍不住閉上了眼。
他認真地仰望着她:“我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微笑,完美的側顏被晨光鍍上了一層金邊,一雙期望的鳳眸,不能再真誠了。
木仙眼睜睜看着他,若是,若是她來得及赴昨日之約,她願意,不能再願意了。可是,今天不行了。
往一杯墨水中加一滴清水,它仍是黑的;若是往一杯清水中加一滴墨水,它就髒了。
“我不願意。”她轉身就走,離去的腳步如同說出來的話這般堅決,徒留他一襲藍袍單膝跪于天地間,有風吹來,更添落寞。
對不起,白十諾,我真的不是故意傷害你的,只是,我真的真的配不起你。
或許,感情并無相不相配,只有嫌不嫌棄。我知道你不會嫌棄我,可是我嫌棄自己。我嫌棄我自己的髒,我嫌棄我自己的過去,我嫌棄我心中的暗。你太明亮了,你的光照耀得我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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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木北離的頭都快被他抓成稻草窩了,木仙在他這裏躲了好幾天,白星子那裏他都快瞞不住了,他不想騙她。
“又與你何幹。”木仙淡淡道。她什麽都不想管了,只想喝醉。
怪神仙的神仙醉,粗烈中帶着一股誘人的香醇,讓人欲罷不能。她不過喝了一小杯,就醉了兩天,醒來後她還以為這個世界不過只是她的一場夢。或許,還真的只是一場夢吧,只是她的夢還未醒。她仍是夢中人,還在夢中。她在夢中,又做了一場夢。
她怕醒過來,又怕她醒得太遲了。
她回不去了,一直不能回去。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點擔心,如果她在那個世界一直長睡不醒,菜婆會不會把她當成死人裝進棺材裏?她的擔心自是有來由的,因為柴房那裏真的擺放着一口棺材,是菜婆為自己準備的。
而且就算她還有呼吸,可若是一直沒人給她喂食,只怕也會活活餓死……
木仙扪心自問:她對那個世界還有眷戀嗎?她不知道。她已經做好随時死去的準備,畢竟,人随時都可能會死的不是嗎?
世上每天發生那麽多的意外,意外皆是意料之外,沒有誰能意料到自己的死亡。所以她的郵箱裏都存了幾封定期發送的遺書,每隔數個月她便更改一次時間。如果半年內沒登陸上,郵箱就會自動發送郵件出去,到時後事都會有人處理了。
郵件的開頭,也是很正常的:當你收到這封Email的時候,我已經死了……支付寶賬號:XXXX,密碼:XXXX;□□1:愛存不存□□XXXXX,密碼:XXXXX……骨灰盒要滑蓋的不要翻蓋的,還要摔不破的那種……好了,就這樣,忽念。
在那個世界,她早已無牽無挂,連後事也交待好了,自然可以走得心安理得。
那麽問題來了,那她就這樣一直留在這個世界嗎?這個世界,似乎比那個世界要美好一些。若能一直留在這裏,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可是,她怕,她怕有一天睡着後,會在那個世界醒來,醒來後一片黑暗。她不是個怕黑的人,來自黑暗的人,怎麽可能會懼怕黑暗呢?
她只是擔心等收到她郵件的人趕來了,他們打開棺材準備火葬,卻發現棺材蓋下滿是她掙紮的痕跡,她的指甲都已經挖沒了。
正瞎想着,木北離忽然伸出手在她眉心揉了揉:“姐,別皺眉了。”又笑道,“姐姐皺眉也好看,西子捧心也沒有姐姐好看。”
“木北離,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不是你姐姐那怎麽辦?”木仙忽然問道。
木北離好看的笑僵在臉上,好一會兒後才問道:“你真的,不是我姐姐嗎?”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木北離不敢問。木仙可以不是他姐姐,不是就不是,但是……爹為什麽要……為什麽要他那樣做。
“或許,不是吧。”木仙眼睛望向遠處連綿的山峰,淡然道,“是有什麽關系,不是又有什麽關系。有什麽不同嗎?”是或不是,她都還是木仙,但木仙是誰呢?
木北離抿唇,堅定道:“沒什麽不同,不管你是不是我姐姐,我都會把你當成我姐姐。”
木仙笑,摸了摸他的頭:“傻孩子,你怎麽會是傻孩子呢?”
木北離不悅,還未回嘴,又聽木仙道:“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見了呢?或者,一直沉睡不醒。又或者,醒了過來,但我已經不是我了……”
“什麽意思?”木北離想了想,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木仙望着遠方的眼睛像是忽然有了方向一樣,她忽地站了起來:“和清,她是和清!”她終于想起來了,那日,在龍窟洞前,她說她叫和清,她叫和清。
“和清?和清是誰?”木北離也跟着站了起來。
“你別跟來!”木仙說着,便跑開了。
“姐!”木北離跟了幾步,卻沒有繼續追她,喃喃自語,“和清?和清是什麽人?”
“和清仙子。”身後忽然響起怪神仙難得正經的聲音。
“和清仙子?她是神仙?”
“半神半仙。”怪神仙道,臉色有着不同往日的認真,低喃自語道,“原來,原來傳說他握有和清仙子的碎魂,這是真的……”
“老頭子,你說什麽?”木北離傾耳,想聽清他的喃喃自語。
“你沒發現,她睡着後魂魄很輕嗎?”
木北離仔細想了想,确實,木仙睡着後,魂魄輕得不像話。他覺得有些奇怪,卻沒有深究過。
“她睡着後,魂魄比孤魂野鬼還輕。”怪神仙皺眉,聲音又小了下來,“和清,原來是和清仙子。”
“老頭子!你話不能說清楚嗎?”木北離急得腳都快跳起來了,話說一半,聽得他抓心撓肺的,“和清仙子是誰?哪來一個半神半仙的東西?”老頭子不是說過七百年前就已經神隐了嗎?
“我呸!”怪神仙立刻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瓜,“你個臭小子!別亂說話!小心,小心被他聽到了。”怪神仙說着聲音低了下來,警惕望了望周圍,木北離第一次在怪神仙臉上看到惶恐的神情,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老頭子,居然也有害怕的人?
怪神仙搖搖頭,擺擺手走開:“唉!”想必師祖早已知曉。
“老頭子,你把話說清楚!”木北離扯住他的袍子,“和清仙子是誰?她是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不是我姐姐了?你是不是偷看過我的信!”
“我呸!”怪神仙一把甩開他,“我要是偷看過你的信,我……我……我就天誅地滅!”怪神仙指天發誓,他才沒偷看,那封信是花不落偷看的。這小子,剛來時整天一聲不吭,一封信在懷裏捂得嚴嚴實實的,花不落怎麽可能不去偷看。
“那你告訴我和清仙子是什麽人?”木北離還不知道他的信早就被花不落看過。
“唉!此事說來話長!”
“那你就長話短說!”
“唉!我不造怎麽說!”怪神仙擡腳又想走。
“老頭子不說是吧?”木北離松開他,威脅道,“那我去問葉八公!”老頭子知道的事,葉八公估計也能知道個七七八八。
“你!你!你個臭小子!”怪神仙腳下已經踏雲,摞下狠話,“有本事你就去問!”
“誰怕誰!”木北離拾起地上的藤條便施起飛行術去了長筒屋。
葉八公正靜靜倚在長筒屋窗邊,他生得瘦長,白發也有些稀疏,留着兩撇八字胡,雖然年紀看起來很大了,卻沒有生得一副和藹慈祥的模樣,反而讓人乍一看,便覺得他像個脾氣怪異的孤寡老頭。不過也是,他孤身一人,已經許多許多年了。
他窗前,擺着一棵石上花,說是花吧,它卻是從石頭裏開出來的,說是石頭吧,但石頭上又開出了花。石上花,生得有點像白色的牡丹花,但卻是花中無心,顏色極其潔白,潔白到有些刺目,人只能看一小會兒,然後就得移開眼了,不然眼睛刺痛得叫人難受,就好像你無法盯着陽光一直看一樣。
可是葉八公便是這樣,直直地盯着這棵花,不知已經盯了多少年了,也許幾十年,也許上百年,但這花卻一直不結果。他,是在等它結果嗎?還是在等它凋謝?
他呆滞的臉忽然動了動,一個人傻笑了起來,木北離仔細一聽,原來是隔壁的巫婆婆又在訓藥奴了。
木北離撓撓頭,這葉八公和巫婆婆,和老頭子三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三角戀關系?有時老頭子喝醉後,也會說說百年前的事,他年長葉八公和巫婆婆幾十歲,這二人,似乎是他帶大的,只是後來三人怎麽會變成如今這副局面呢?像是老死不相往來。
正尋思間,忽然一枚銅片急速飛射而來,他連忙側身閃開,銅片在空中轉了一圈,又重新回到葉八公枯瘦的手中。
葉八公看他一眼,嘴角鄙視地撅起,不說話,仍是椅在窗邊。這個位置,是離巫婆婆最近的地方了,倚觸到的牆面皆被他蹭磨得十分光滑,恍惚印出一個瘦殘的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