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木仙榕樹下唱歌
這一天,白星子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偷偷寫在紙上問了木仙,木仙一看到就止不住的笑,白星子這智商,真讓人替她捉急。她以為将紙放在晴天娃娃看不見的地方,月牙就不知道了嗎?
白星子又繼續在紙上寫道:“我娘說世上沒有絕對高冷之人,只是他在你面前不暖而已。”
木仙笑而不答。其實,她從未見月牙笑過,哪怕是淺笑,或者是淡淡的皺眉。月牙一直都是面色柔和淡然,但又不同于留憶瘦的冷酷面癱。
他是那種……你看不見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平易近人;但當你看見他,又覺得他觸不可及。
——木仙真這麽覺得麽?
忽然聽到月牙的聲音,她輕咳了幾聲,又看了一眼白星子,微微搖了搖頭。
“木仙,你縮話啊!”白星子猛搖她的肩膀,木仙頭暈得利害:“別搖,我要吐了。”
“木仙現在有秘密都不說了。”白星子嘟起了嘴。
木仙笑,她忽然想唱歌了,于是扯了扯白星子的袖子:“白星子我們唱《天涯孤客》吧。”
“不要!”白星子鼓起嘴,《天涯孤客》是木仙教她的一首歌,木仙說是僵屍片的主題曲,而且木仙是用東極話唱的,她不太會講東極話,一講木仙就笑。
“好嘛。”一般人很難想像出木仙撒嬌的臉,白星子也比較少見,只要木仙冷着臉撒嬌,白星子就會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要!你找懷香君陪你唱!”白星子不為所動,“哦對了!我娘特別喜歡一首歌——加州之夢。All the leaves……”白星子說着便唱了起來,木仙很自然地接了下去:“All the leaves are brown,and the sky is grey……”
“and the sky is grey……”二人這幾句居然接唱得天衣無縫,這讓白星子十分驚喜,“木仙你也會啊!你怎麽也會知道,我娘這首歌沒有公開出來的,只是她自己經常唱。你該不會認識我娘吧?”
木仙淡笑:“這首歌我們那裏很多人唱啊,《阿甘正傳》和《重慶森林》都有,很多人聽過的。”
“說不定你真認識我娘呢?我娘有好幾個名字呢,她本名叫安靜子,化名叫葉七,她在你們那裏叫……” 白星子正說得起勁,忽然不遠處有人打斷了她。
“星子君!”原來是寝室的人來了,但這次跟着她們身後的不是何晚葉,而是笑懷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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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仙你看!懷香君來了,你趕緊地教她唱《天涯孤客》!”
不一會兒,榕樹下便響起了清沉而歡躍的女音,伴随着的還有手鼓一拍一響的節奏聲:
夜靜更深對朗月朗月清輝亮
行遍天涯離開家園 沉痛看月亮
何堪天涯回首家鄉夜夜暗盼望
笑對朗月月光光照地塘上
照着歡暢團敘愉快溫暖處樂也洋洋
很快,木仙話音一變,粗着嗓子裝出鄭少秋的嗓音唱道:
遠處裏隔阻千裏白雲晚望
想想想 別離後寸心怎會不思鄉
每夜每朝抱愁眠 悲痛流浪
故地故苑最是難忘空盼望 啊
深秋滿地風霜最斷腸
……
木仙盤腿坐在地上,腿間寬松的夾着一個中號的羊皮手鼓,手掌輕輕拍打在羊皮上,看起來随意而慵懶。
歡快又憂傷的歌符萦繞在榕樹下,木仙張口輕聲唱着,一雙讓人看不清的眼睛極為認真的一一看過她們,她想記住她們的笑臉,又忍不住擡頭看了看天,密密麻麻的榕葉摭住了晴天,連一寸陽光也透不過。時間,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多一點時間。死神,你要慢點來,慢點帶走我,因為,我真的好舍不得她們。這群可愛的女孩子們,她們天真又善良。
看見木仙眼裏流露出來的哀傷,白星子忍不住心中一痛,很快她收斂起情緒,提起精神來,露出了一個招牌式的笑臉。
只見她雙手一揚,手中便出現了兩支玉箸,同時矮桌上也冒出了八只裝着不同等量清水的琉璃杯,她一手執一只玉箸,輕快地敲打在杯沿上,杯子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白星子與木仙二人極為心有靈犀地唱完了一曲《加州之夢》,二人覺得心滿意足,好像什麽心願終于得到了滿足一樣,木仙隐隐覺得,這像是二人的絕唱了。唱完之後,她嘴角仍是噙着笑。
“你地唱的是甚麽?”笑懷香問道,聽不懂呢。
“《加州之夢》啊,歌詞的意思就是:當所有的葉子都變黃了……”
“所有的離開都是罪。”木仙打斷了她的話,此言一出,白星子沉默了。
笑懷香見氣氛不對,忙笑道:“星子君不是很會說繞口令嗎?我前幾天聽山下的城民們流傳了一句繞口令,星子君試一下?”
“好啊!”白星子當下應了,好像剛剛瞬間的悲傷只是她們的錯覺而已。
白星子本就口齒伶俐,可是繞口令說快了,她舌頭也忍不住打了結,沒一會兒幾人便都笑彎了腰,白星子自己也笑場笑得利害,忙捂住了肚子。不能笑了,她傷口還未痊愈,再笑下去她就得哭了。
從榕樹下傳出少女們清脆如銀鈴的歡樂笑聲,榕樹之上,是和煦而溫暖的冬日陽光。
白十諾立在不遠處,卻是眸色神傷。他知道,這樣的日子不多了。怪神仙執拗,不肯上天宮找巫靈仙人。所幸聽聞巫靈仙人不久前下凡普度衆生,木北離立馬連夜離開去尋了。希望到時他能帶回來有關至陰之人的消息。
靜立了一會兒,他終是離去了,他有的時間也不多了,不知道木仙能不能撐到那時候。
陰涼的榕樹下,木仙還在淡定地唱着歌:
有些事我都已忘記
但我現在還記得
在一個晚上
我的母親問我今天怎麽不開心
很快,幾人原本像貓咪般享受的臉漸漸沉了下去,沒一會兒,她們都默默離開了,只剩下一個白星子捂住了耳朵,木仙還在感覺自我良好地大聲吼唱着:
一步兩步一步兩步
一步一步似爪牙
是魔鬼的步伐
摩擦摩擦
白星子終于忍不住跳起來捂住了木仙的嘴,木仙還在掙紮着口齒不清喊道:“是魔鬼的步伐!是魔鬼的步伐!是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
木仙掙紮着,終于把這首歌唱完了。果然,感覺多日來的郁悶都發洩出來了!真舒服!難怪現代那麽多人喜歡去唱K。
安靜下來後,白星子仍是沉着臉,木仙忽然像想起了什麽:“好像,好久沒見到小葉子了,我們去找她吧。”話說一半,便見白星子變了臉色,“怎麽啦?”木仙歪頭盯着她。
白星子抿緊了唇,木仙終究還是問起她來了,她,應該把小葉子的情況告訴她嗎?
“白星子?”木仙忽然來到她面前,忽地猛搖她的肩膀,差點沒把她搖腦震蕩!搖到兩人都氣喘籲籲她才停了下來。
“木仙!”白星子被她搖得頭都暈了。
“小葉子怎麽了?”木仙又問。
“她,她下山歷練了,要很久才能回來……”白星子忍不住将手背到了身後,舔了舔唇,在木仙的目光下又忍不住低下了頭。
木仙忽然捂住耳朵猛搖頭:“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白星子這模樣,瞎子都知道她在撒謊。
“我……我……”白星子“我”了半天,也不知怎麽說出口。
“我去找她。”木仙擡腳便走。
“木仙,別去!”白星子忙拉住她的衣袖,“小葉子她……她不在了。”
“不在?”木仙有點不明白,她覺得她現在腦子轉彎轉得很慢,“不在是什麽意思?”不在寝室?不在山上?不在世上?!
“她……她死了。”白星子頭又低了下去,臉上有着掩不住的哀傷。
木仙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問道:“你說真的?”
白星子頭再低了。
“哦。”木仙木然應了一聲。
心中卻是“噔”的一下,她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是難過?還是心疼?還是震驚?她、她真的從未想過,身邊有人會死在她前面。
她以為她只要負責死,剩下的難過留給她們去感受就可以了。可是這下子,居然有人死在她前面了,搶在她前面死去了。
木仙一下子覺得心裏空空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又好像是被人搶走了原本屬于她的什麽東西。死亡,也是能被人搶走的嗎?
白星子心虛地将黃泉谷之事仔仔細細說了一遍,最後又小小聲補了一句:“可是,我大哥說……我爹的楓玉不會殺人的。”
真的不是她殺的,她發誓,她真的從未想過要殺死小葉子,她只想要快點逃開,躲開。小葉子死了,她也很難過,她一直把她當朋友。雖然她,也許她從未把她當過朋友吧……
可是,她也恨不起她來,想起她,她反而還是有些害怕的。而且,事情發生了之後還要瞞着木仙,她心裏壓力也很大。
大哥說他幫小葉子算了一卦,小葉子這幾天就會投生到一戶好人家,命水也是一生無憂。她準備,等小葉子出生後,再告訴木仙,她不會選擇一直欺瞞着她的,她只是,只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将這一切告訴木仙。
“木仙,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雖然小葉子不是她殺的,但也是因她而死。白星子忍不住眼眶一紅,緊接着豆大的眼淚立刻就如同斷線的珠子一般嘩啦啦落地。
“我知道了。”木仙面無表情,騎着油甘鳥飛走了,白星子只是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她飛走。這事誰對誰錯呢,該怪誰呢?她也不知道。世上的事若都能以對錯來區分,那該有多好。
“月牙真的不幫我嗎?”木仙冷問。
月牙沒有回答。
木仙輕嘆一口氣:“你不幫我沒關系,但不要阻攔我。”木仙很快去了七星谷,卻尋不見木北離了,連怪神仙也不在,整個七星谷空無一人。
怎麽辦?怎麽辦?木仙心跳忽地快了起來。不行,不行,她要趕在小葉子投生之前找到她。若小葉子喝了孟婆湯無了今生的記憶,那還能是她嗎?不,她不要來生。
她又飛去了生門殿,直直闖入。
殿門忽然被弟子無禮闖入,羅似瘦皺了皺眉毛,他眉毛本就生得短,只有半截,這一皺倒成了一個八字。
“放肆!”他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不怒而威。
“大師尊請恕罪!”木仙上前行了一禮,“木仙想問師尊,如何去地府?”
羅似病“哼”了一聲,說道:“你一個生人,要去地府做什麽!”
木仙想了一下,如實道來:“我想見何晚葉最後一面,我有話和她說。”
羅似病立了起來,聲音有些尖銳:“何晚葉勾結妖魔,傷了我門弟子,本門早已将其除名。此不忠不義之徒還……”
“師尊!”木仙打斷他的話,不卑不亢道,“那是師尊這麽覺得。在木仙心中,她是我的好朋友,有情有義。我想見她,師尊若願為木仙指一條明路,那便請師尊指教;若不願意,木仙另尋它法便是。”
“你!你!”羅似病小小的巴掌臉竟被氣得鼓起來,“仰仗自己修行,便目無尊長,實在是……”
“打擾師尊了。”木仙又再一次打斷他的話,轉身走開。運氣不佳,竟沒遇到二師尊。
待木仙離去後,羅似病臉上哪還看得出來生氣的模樣?他只是微微皺着眉,若有所思。
這木仙,如今竟虛弱得只餘二魂四魄了,而且魂魄中竟隐約帶着仙氣……
木仙閉目,靜靜感受着。她的靈力不足以感受到他人的氣息,何況是不在陽世的人。她只能靠自己的直覺了。她的直覺,一向是準到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在兩個世界都是如此。但她很少用,她感覺用多了就會有些失靈了。
何晚葉,她能感覺到何晚葉快要投胎了,若是再晚,她就沒有機會和她見上最後一面了。她為什麽要這麽迫切地想要見她最後一面呢?她不知,她是從何時開始在意這些的。弄得好像生前沒有好好珍惜,只要死前再見上一面就能彌補掉所有的遺憾似的。
她一向鄙夷這些的,可是如今,她終于也不可避免地淪落到這種地步了。也許,她只是想和她做個最後的道別吧。
那個,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怯怯的小葉子,膽小得如同一只小松鼠,但走起路來又像一只小袋鼠的。
“木仙,我、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木仙,晚上把鬥篷給我吧,我幫你縫一下。”
“木仙,我陪你去吧。”
“木仙,謝謝你。”
“木仙,你好利害!”
動不動就臉紅,笑起來總是腼腆可愛,可是,便是這樣乖巧膽怯的她,卻用泣血刃在白星子肚子上捅了三刀,幾乎要了她的命。
木仙別過了頭,好像這樣就能看不見了一樣,她有點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
“木仙師妹。”耳旁響起溫潤的聲音。
她睜眼,她不是沒想到他,只是,不想去打擾他。
“你不舒服嗎”白十諾關切問道。
“師兄,能否幫我一個忙?”她終是開了口。
“嗯。你說。”
“我要去地府見何晚葉。”木仙目不眨眼看着他。
他略一猶豫,而後道:“你随我來。”話剛落音,便禦筆飛去。
木仙連忙騎上油甘鳥跟上。
“離她投胎的時辰已近,你此時要去地府怕是來不及了。我帶你去黃泉谷興許能來得及,你注意些,黃泉谷中燭上花遍開,其花被生人碰到會化水,滅人靈氣,你莫沾染到了。”
他心中仍是有些遲疑的,隐隐知道帶她去黃泉谷有些不妥,但他卻不想拒絕她。他會竭盡全力看好她,不會讓她出事的。他以為,現在的他已經有這個能力保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