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慌亂

酒會在B市最大的商務會館二樓舉辦,陳思親卻把司曉思領上十四樓,那是這家會館推出的“一世情緣”主題咖啡廳。

咖啡廳中漫着薰衣草的精油香氣,味道的濃淡處理得當,便是在這裏呆上許久也不會覺得膩。

東南角大叢的繡球花生機盎然,竟不是平日咖啡廳中常見的插花或是盆栽,而是在那處辟了一小塊土地種上了那些或雪白或幽藍的繡球花,便立時顯得很有野趣。

司曉思很歡喜這樣的布置。

“伯母,曉思,我是江墨。”

未及從這咖啡廳的布置中回過神來,便聽見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溫和從容又不失男人的性感,像是一小股溫熱的水流慢慢侵入心頭,讓人覺得放松且愉悅。

她是優雅而有涵養的女孩子,今日并不是按着本心來相這個親,也沒有存着任何刻意的讨好或是小心。

于是大大方方擡頭去打量那個江墨。

這一打量,便有些壞事。

江墨看着這小姑娘眼中帶着一些好奇以及防備,直直的擡頭看自己,卻又幾乎在一剎之間呆了。

過了不久,眼中交替翻騰着驚訝、自我否定之類糾結的情緒。

可這樣一整個過程中,她都仰着頭看他,像是他臉上有一幅迷宮。

司曉思的眸子很黑,其實并不那麽清澈明媚,卻像是總蘊着一些水汽,發呆或是發怒的時候很招人喜歡。

“Vessel,怎麽是你?”

她終于喃喃道。

“你竟然有中文名字,你的中文名字竟然是江墨。”

司曉思不是一個追星的孩子,她在孩子的時候比較追捧她不擅長的藝術領域中的佼佼者。

也許是因為她苦練十數年鋼琴卻不得精髓,所以她一直很佩服和她同出生在一片藍天下卻能靠彈奏鋼琴曲在國內外都混得如魚得水的秦歌;也許是她自小掌握不好平衡,學習跳舞時總是姿勢扭曲方向混亂,所以她一直很敬仰以查理斯為代表的許多舞蹈演員。

可Vessel是不一樣的。

她對他的關注起源于大三那年和本校建築系聯誼,她那日聽說這個26歲的中國少年,剛在米蘭“中歐建築文化論壇”中問鼎“意大利風格最佳建築設計獎”這項殊榮。

她聽那些建築系的男孩子們用膜拜的口氣說Vessel的建築設計大膽創新,風格大氣內斂形式多變。

當然,他們也說,他行事低調頗為神秘。至今流出的照片僅是一張領獎臺上的遠景。

關于他的一切只能從他發表在專業期刊上的作品簡介裏讀到。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或許是好奇,又或許是那日剛好路過新華書店。

司曉思去買過一次那本期刊,剛好刊登了Vessel的一組設計圖。

她并不很懂建築,卻覺得那圖難得的好看,很穩重,很從容,卻不呆板。

她印象中的建築大抵是要有人呆的,但是很多的建築設計圖她看了就覺得心中虛懸難以落到實處,沒有讓人安心呆在裏面的穩妥。

而他的作品,卻很能讓人心安。

就像秦歌的音樂,會讓聆聽的人不自覺的心中寧和安然,她很喜歡。

那本刊物她一期不落的買了四年,并不是每一期都能看到他的作品,卻在時間流淌中堅持了這個習慣。

她曉得他後來去了法國進修,成了國際知名的建築設計師。

但是他沒有參加任何訪談,不接受媒體訪問。

她會知道這些,只是期刊中他的頭銜換了,僅此而已。

她想過也許有一天她能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人。

能知道設計出讓她忍不住在龔老師的課上拍桌子的Bronze的作者是怎麽樣的。

但是從來沒有想過,她能這麽一下子就和他面對面站在一個空間裏。

而她能認出他來,也不過是因為她在《E型城市》擔任欄目編輯。能得到很多不為外人知的第一手資料。

大半年前總編給小劉一沓文件,讓他總結撰寫出一篇關于J-once的介紹專欄。

J-once是後期總和Vessel一起參賽的競争對手,一個不可多得的張揚才子。

那天小劉正埋頭于他的小格子間裏,突然驚叫:“天!這邊上的難道是Vessel!”

“在哪?”

幾乎是一秒內,辦公室那頭的司曉思飄至他身邊,一雙黑瞳熠熠生輝,求知若渴的模樣簡直讓人不忍心拒絕。

小劉頓了一頓,看了一眼她那離得有些遙遠的小格子間:“你怎麽過來的?”

“這個人是Vessel?”

司曉思無視他的問話,只是喃喃。

目光釘在他手中文件裏的照片上,照片裏J-once舉着獎杯笑容燦爛而張狂,而就在他邊上不遠處幾乎半個身子都隐在陰影中的東方面孔卻目色安穩,帶着莫名的安寧氣息。

“是的吧,據說那天現場嘈雜,不似他一貫參加的比賽不許有媒體介入,大家都想趁此機會拍下Vessel來賺一筆,只是剛一宣布完結果大家舉起攝像機時,他又匆忙離場。沒想到這張倒是歪打正着拍到了。”

雖然不是照片的主角,卻把Vessel的五官拍的很清晰,甚至連眉眼中的一些淡然的神采都拍了出來,下意識的她還看了眼照片的攝影師名字并在心中誇贊了一番。

随後默默地掏出手機對着照片那一處放大,拍了張照。

這才疑惑地問小劉:“那些狗仔神通廣大,怎麽Vessel的清晰照片到現在都沒有曝出來過他再低調也不至于面面俱到的躲過那些攝像頭吧。”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小道消息是Vessel得罪了國內權貴,有人想要封殺他,可惜手不夠長不能在人家外國建築界進行阻攔,但中國傳媒界都曉得要仔細避開對這位Vessel的專門報道,就怕得罪那位。”邊上的法制專欄編輯小蔡探出頭來道。

小道消息倒是不可信,不過也不算是憑空捏造,司曉思一面想着Vessel背後一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一面如獲至寶地颠回自己的小格子間。

******

陳思親看着自家閨女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竊喜,忙說:“你們聊着啊,我先下去應酬了。小墨啊,曉思就先交給你了!”便一走了之。

司曉思有些尴尬地坐下,看了看那張比自己手機中的照片要英俊帥氣許多倍的真臉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你認識我。”

江墨看着司曉思,略有些疑惑。

“那麽有名的國際建築設計師。我自然是有所耳聞。”

愣了一下,司曉思也不好意思說自己關注了他四年,只泛泛道。

心中卻是懊悔自己方才的莽撞,端着咖啡一面細細回想着自己剛剛有沒有其他失禮的舉動。

這麽一回想,便又想起眼前的這個人,這個要同自己相親的人,這個媽媽口中甚至和自己小時候在一起玩過的男子,是她放在心裏惦記了四年的Vessel。

像是仍然不能相信的,她飛快地擡眼又飛快地裝作若無其事,心中打鼓一樣叫嚣着:“真的是他,是真人!”

江墨也端起咖啡淺抿一口,餘光看着這個今天一直很心不在焉的女孩子。

似乎在想什麽心事,目光中情緒紛雜。

她端着咖啡杯已經很久,卻沒有喝進去一點點。

突然,她慌張的望了自己一眼。

又很自欺欺人的假裝那只是一個活動脖子的過程默默地低頭繼續發呆,卻好像連耳根都紅了。

江墨被她那突然撞過來的波光潋滟的眸子看得心中一怔,随之又被她的表現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這姑娘,怎麽了這是。

“你,不用緊張。”

斟酌着,江墨淡淡開口。

他想起母親讓自己來赴這場相親時介紹說:“曉思是個真正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體貼溫順孝敬父母,到現在潔身自好,連對象都沒有處過。”

他一向對那些自诩的大家閨秀沒有什麽好感,來這裏赴約也不過是讓母親和父親寬心。

決定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再是自己。

“我,我不緊張。”就是有點激動。

“你的咖啡灑了。”江墨提醒她。

司曉思囧,淡定地拿着紙巾把污漬擦幹,一面解釋:“這家咖啡分量挺足的,不禁晃。”

江墨想了想,贊同的:“嗯。”

他好像不太平易近人,司曉思見他的話不多,心中猜測。不過好在司曉思随和寬容,堪稱一朵溫柔解語花,加之做社會情感欄目有一年了,也很善于與人打交道。

于是解語花調整至情感欄目狀态,問道:“江先生回國,是打算在國內建築界……”

話沒說完,先自己在心中給了自己一拳,連忙換了措辭:“我的意思是,你回來……”

“曉思,叫我江墨就好,不必生分了。”江墨輕聲道,倒是還比較溫和,“這個話題我不想談。”

司曉思有些挫敗,不過馬上點頭:“不好意思啊。”

畢業後她和男生打交道本來就少,大多也都是工作需要,官腔打多了竟然一時沒改過來,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嚴肅板正的人啊……不能這樣,要找個不嚴肅的話題才好。

“你喜歡玩游戲嘛?”想了想,司曉思才問,這樣的話題,男生總不會拒絕的。

現年三十歲的江墨被問的一頓,道:“念書的時候玩過。”

“都玩些什麽啊?”司曉思興致勃勃地問。

“CS,傳奇之類吧。”她對游戲這樣感興趣倒叫他有些奇怪,但還是認真作答。

司曉思沉默。

怎麽辦,沒聽過。接不上話什麽的,有代溝什麽的,最讨厭了。

江墨見她面色古怪,不由的想也許是自己不喜多說話讓她尴尬了,便好意反問:“你呢?”

司曉思吞吞吐吐,有些同情似的說:“植物大戰僵屍。”

江墨說:“……”

司曉思趕緊補救:“我沒有歧視你玩的游戲落伍的意思啊……”

江墨眼角一抽:“……”

司曉思覺得從沒有過的落敗感,她平時的妙語連珠,溫順和藹全部都變成了不知所措,眼中一黯,低下頭去:“我不太會說話……”

她有點委屈,好不容易可以見到自己一直很欣賞的人,卻好像把這次的見面弄砸了。

江墨反倒仔細看着她,眼中劃過一些異樣的情緒,“你會做飯嗎?”

“啊……我會。”司曉思有些奇怪的答道,望向江墨的眼神帶着些迷糊。

“會做家務麽。”江墨輕聲問。

“會啊……”司曉思疑惑,“你問這個,是做什麽?”

“相親宴,自然是要問一些實際的問題。”江墨眼中掠過一些笑意,道。

“呃……啊?”司曉思的臉騰地一紅,“雖然,我,可是……”

雖然我一直關注你,可是代表我跟你相一次親就要同你結婚啊!但在他黑洞一樣的目光中,司曉思竟結巴起來。

江墨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存了心再逗一逗她:“怎麽?”

“太,快,了。”司曉思終于擠出幾個字來,舒了口氣自我肯定道:“太快了點吧。”

江墨點點頭:“那我們慢一點。”

司曉思在學校之時一直是女神學霸般的存在,因為天資聰穎,也因為後天努力,不了解她的人往往覺得她就是一個很高冷的富家小姐,了解她的人才曉得是她生來如此,一貫在很不讓人淡定的場合很淡定。

可這時候面對他像是暧昧像是篤定的語氣司曉思卻完全沒了主意,只覺得一顆心快要跳了出來還要努力的維持着表面的鎮定。

她忍得有些辛苦。

“你的要求就只有,做飯和家務麽。”

江墨眼中閃過一些別樣的情緒,卻肯定道:“是啊。這樣才有家的感覺。”

司曉思心中一抽,泛出些疼來,她以往研究他的作品,自然也對他的名字感興趣。

Vessel,船舶之意,她記得網上有一個他的追捧者分析說,這個中國少年定然是漂泊異鄉無所依仗,孤單的命運卻催生出一個強大淡漠的靈魂。

但盡管內心篤定自信,卻仍不能擺脫羁旅的荒蕪,所以稱自己為Vessel,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有個停泊的地方吧。

司曉思在聽到他說家的感覺時便想到這個段子,心中的母愛一時間決堤。恨不能同他說,再不會讓他一個人了。

“這個周末,有時間麽。”

江墨擡眼問她,眉眼溫潤,語氣卻有些疏離。

“……有。”司曉思點頭,是害羞的模樣。

“我早上八點去接你可好?”江墨問道。

“嗯。”

司曉思腦中混亂,沒什麽出息的首肯了。

今天這一切完全地颠覆了她的想象,好像自從見到江墨,她就一直在雲端上,渾渾噩噩不知所以。

這樣慌亂卻心驚的感覺很新鮮,隐約的還能覺出一些欣喜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