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采訪·激怒
鳳顏五點半才到,是挽着繪森的老總華正寧一起來的。
她剛一進入宴會廳,幾乎全場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飛出眼眶挂在了她的身上。
蘇杭恨不能流氓地吹一聲口哨,司曉思也目不轉睛地望着那個穿着香槟色歐式露背晚禮服的美麗女子。
萬種風情盡數傾洩于眉目之間,白皙光滑的後背上纏綿着幾縷酒紅色的發絲,異常的誘惑。
只有江慕保持着鎮定,甚至不客氣地說:“架子可真夠大的。”然後又對司曉思說:“我覺得你比她好看。”
司曉思簡直受寵若驚,跟國際範的大明星一比,她縱然是大家閨秀優雅典範,也顯得黯淡不少。
她偷眼去看江墨的神情,他正和蘇杭的哥哥蘇航站在一起,鳳顏進入宴會廳,他們倆幾乎無動于衷,仍舊有說有笑地談論着什麽,在衆人都轉頭的場合下他們表現得很不合群。
既然老總來了,也就意味着發布會的即将開始。
場上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展臺處靠攏,同時目送着一邊和旁人親切打着招呼一邊往展臺上走的兩位主角。
“曉思,裏面太悶了。你陪我出去逛逛。”江慕突然道,像是不能忍受的又擡手扇了扇風。
司曉思遲疑地哦了一聲,便拉着油菜姑娘一同往外走。
心中卻想,難道江慕是和這位鳳顏有什麽過節麽。
傍晚六點左右,天還沒有黑透,一絲絲涼薄便随着春風送來身邊。蘇杭不滿地抱怨:“我要看大美女,卻被你拉來吹冷風!”
江慕說:“我是為你好,免得你把人家吓着,以為自己不小心進了廚房。”
“我穿得醜是有原因的!”蘇杭嚷道。
“穿的醜?明明你是變裝成油菜。”
眼看兩人又要開始口水戰,司曉思忙岔開話題:“蘇杭你今天是要和誰相親?”
提及這個蘇杭馬上挂下臉來,嘟囔道:“還不就是那個華正寧……”
“是他?”司曉思有一些驚訝,“他得有四十歲了吧。”
“……的弟弟華正韬。”蘇杭淡淡地補充。
……
華正韬是繪森的首席珠寶設計師,今年只有二十八歲,傳聞中他性格古怪脾氣暴躁,常常把自己的助理罵個狗血淋頭,還很喜歡刁難設計團隊的新人。
“哎,小杭,聽說那個人的品味很獨特,沒準你這扮相歪打正着能被他相中也未可知啊。”江慕倒是來了精神。
“得了吧,誰不知道那個華正韬喜歡的人是鳳顏大美人啊。他設計的珠寶幾乎都是為她量身定做的,既然能看上那樣氣質的女人,肯定會對這麽打扮的我避之不及。”蘇杭聳肩,又道,“雖然我就算不扮醜,比起鳳顏也絕對是完敗,但是你知道的,世事難料。我可賭不起我下輩子的幸福,我心裏只有梁辰!”
“鳳顏的年紀是不是比華正韬要大啊。”
“這年頭,姐弟什麽的最流行了!要不是有華正韬,你以為這位大美人是怎麽走到今天這步的?”
江慕的眸色暗了暗,唇角挑起一個譏諷的弧度:“誰知道是不是只有華正韬。”
司曉思默,自我掙紮了一會兒想:雖然也許這是□□,但是《E型城市》要的可不是這個爆料性的新聞……
蘇杭倒是和江慕很有興味地讨論開了:“難不成還有別人?我只知道她剛出道時攀的是繪森珠寶的二公子,你的意思是她在美國還有別的下家?”
“小杭。”
突然出現的聲音打破了她們和樂融融的八卦氣氛。
是蘇杭的哥哥蘇航。
這個偉岸結實的男人生得十分高大,司曉思縱然穿着高跟鞋也不得不仰頭望着他,打了聲招呼:“蘇航哥。”
蘇航點一點頭沖她和善一笑,看到江慕也在便熟稔地說:“小慕回來了?”
回來?
蘇杭和司曉思同時疑惑,江慕原來不是一直呆在B市的啊。
江慕現年二十五歲,就在B市的S大念碩士,所以她們下意識就覺得江慕應該是一直在這兒的。
江慕看到蘇航,像是舊識,不太樂意搭理地說:“早就回來了。”
司曉思離她比較近,清晰地看見她眼中的逃避,甚至有一閃而過的軟弱。
在司曉思這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從沒遇見像江慕這樣神秘奇特的女孩子。
初見時,以為她和蘇杭一樣膽大活潑熱血沖動,後來覺得她呆萌俏皮,可言語間又犀利不饒人,現在越來越覺得她神秘,依稀透着脆弱的哀傷。
她了解每個人都有很多面,比如蘇杭,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口無遮攔率性真誠,可是在骨子裏她很害怕受傷害,看起來樂于助人甘于奉獻的她,其實很害怕把心交付出去。
再比如她曾深入走訪過的一些家庭,一些故事裏的人,或是掙紮或是掩飾,他們的情緒都錯綜複雜。
情起,皆有故,她不了解江慕,所以只知道她多變的情緒定然是因為有着很多不為人知的過往。
一直到後來,司曉思才懂得,并且心疼。
若是那一切加諸己身,自己早該崩潰了吧。
“原來你和小慕早就認識啊,也不引薦給我……不過算了,哥你做得對,要是我早幾年就認識她,估計也活不到現在,氣也能被氣死。”
蘇杭身臨其境地說,又斜眼挑釁地看蘇航。
“找我幹嘛?你剛剛看到我的時候不是說不會讓我去丢人的麽。”
司曉思偷笑,覺得蘇杭這個時候格外生動伶俐。
自己被安排相親,雖然不樂意,卻也乖乖地去了。而蘇杭總要折騰出一些意外來。
這樣的她,真像是……她歪頭想一想,像是一大顆倔強的油菜。
“你說什麽呢?”
蘇航的大手按在蘇杭的頭頂,眼中帶着難言的寵溺狠狠揉了她的頭發一通。
“你不就是把我當成你成功路上的墊腳石麽,這種橋段小說裏多了去了,你別以為我蠢。”蘇杭低眉傷心道。
“小杭她看不上那種貨色你何必難為她。”江慕看不過眼,便說道。
蘇航露出很無奈的神色。
一旁觀戲的司曉思終于看出些門道,忍不住推了蘇杭一下:“你在演?你今天根本不是來相親的吧。”
她怎麽忘了蘇杭最最擅長的,就是臨場發揮、自編自演……
“相親?”蘇航的嘴角抽了一抽,不能置信的看着自家妹妹,“你在想什麽?”
江慕的同樣一抽嘴角,不客氣道:“什麽華正韬、不想相親才扮醜……你丫剛剛一直在逗我?你是在侮辱我智商麽!”
蘇杭邪邪一笑,反擊道:“你有智商麽?”
這個反擊,很有殺傷力,江慕一時有些缺氧。
怔忪了許久,眼中交替出現着不可思議、被騙了的受傷、受虐似的欣賞,才道:“你這個離經叛道的女人,看來我們是注定要成為朋友的。”
是了,離經叛道。這兩個各有魅力的女人所共通之處便在此了吧,可惜,這個詞注定與司曉思無緣。
哭笑不得的蘇航像是明白過來:“我是躺着也中槍嗎?小杭,我過來叫你去看珠寶展,有什麽看中的哥哥買給你。你居然在背地裏黑哥哥,好了我傷心了。”
說完很憂傷的轉身欲離去。
司曉思和江慕對視一眼,彼此立刻都摸清楚了蘇家兄妹愛演的天性。
“這樣啊!那我們走吧!”
馬上換上笑臉的大油菜蘇杭親熱地挽起蘇航的胳膊蹦蹦跳跳地随他進去,還不忘沖剩下的兩個受害者道。
“你們還要繼續吹冷風嗎?一起去看這一季的珠寶吧!”
“我怎麽覺得我被這顆油菜給耍了。”江慕攜司曉思往裏走的時候嘀咕。
司曉思遠目,深有感觸地回答她:“你習慣就好。”
“你經常被她耍?”江慕平衡了一些。
司曉思咳,“其實,也沒有經常……”
江慕看曉思心虛的可愛樣子,心情一下變得很好,安慰她道:“其實被騙也沒什麽,女孩子嘛,像我這麽機智的畢竟不多……可氣的是,居然被蘇杭那小丫的玩弄了感情,我一定要扳回一局。”
然後盤算了一會。
“我一定要弄清楚她今天幹嘛穿得那麽村!”
司曉思眼角一顫,覺得自己把江慕想的很神秘實在是有點不太妥……
華正寧已經就新一季的珠寶推出理念做了簡單的闡述以及對未來繪森的發展進行了一番暢想,接下來就是輪番展出的“心炎”系列珠寶。
“心炎”的主打理念是熱戀中的愛意,即你是我心頭的火焰。正是由鳳顏這樣美得極熱烈的女子佩戴為其代言。
“那怎麽不叫‘心火’?”江慕譏諷道。
司曉思發現只要涉及鳳顏,江慕便會變得極具攻擊性,想了想安撫道:“可能是想說心頭的兩把火焰,一把用來相忘于江湖,另一把放在身邊相濡以沫。”
江慕沒想到她會這麽解釋,愣了愣失笑道:“這麽一說聽起來可真悲傷。”
“呃?”司曉思看回去,江慕已經又笑開了,“那些風流的男人,相忘于江湖的何止一把?他們忘了的可是燎原之火。”
司曉思怔怔地看着她的笑容,江慕卻幾乎不敢正視司曉思幹淨的、不帶有任何雜質的、幾乎可以看到人心坎裏的雙眸,輕聲補充:“不過,我哥不是這樣子的人。”
司曉思心裏一動,淺淺一笑。
她也相信江墨不是那樣子的。
她那招牌式的治愈系笑容溫暖,讓人忍不住親近,江慕微微錯神,像是明白了哥哥為什麽偏偏首肯曉思在他身邊,連她見到這樣純粹的溫暖,都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呢。
司曉思一直注意着鳳顏,挑了個她身邊空閑下來的時間默默地蹭去她身邊表明來意。
“我聽艾微提過你,你好司小姐,你很好看。”鳳顏雖在國外多年,普通話卻說得好,人也很親切高雅,并沒有什麽架子。
“謝謝。”司曉思笑,“你也很美很溫柔。”
和鳳顏交談是一件很舒心的事,司曉思想,她說起話來眼睛裏會有明媚的光彩,卻并不浮誇。
鳳顏的魅力絕不僅僅是出衆的外表,更是她言語中流露出的自信和經過歷練後的成熟。一番閑聊下來她已經對自己要寫些什麽有了底。
“和司小姐聊天很開心,你雖然年紀小,卻很聰慧從容,難怪已經是《E型城市》的編輯。”最後鳳顏道,伸出手與她相握,“很高興認識你。”
其實更讓鳳顏在心底贊嘆的是司曉思從始至終對她不卑不亢的态度,就好像她們沒有任何距離,本就該面對面平等相處。
而且她很聰明,避開了所有鳳顏難以解釋的問題。
比如,她是如何出道的。
司曉思只是引導似的問她一些在國外會遇上的困難,她回答的時候像是在與老朋友聊天,這感覺讓她覺得很新鮮,她已經很久沒有在對着一個無名小卒時有這樣的感覺了。
“我也很榮幸,今天我收獲了很多。”司曉思笑着回應。
“司小姐這一身禮服價值不菲吧。”
最後鳳顏還是忍不住問,事實上她們聊天時她已經注意這件衣服很久了,可是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樣,這是Floor的手工限量版,她一個小編輯怎麽買得起?
司曉思心中雖訝異她這略顯突兀的問題,仍有禮貌地說:“這是別人相送的禮物,情意自然無價,所以也當得上價值不菲。”
鳳顏了然,看向司曉思的目光中卻多了一分不屑,想來這個小姑娘是傍上什麽後臺了,難怪連一點怯場都沒有。
現在的小女孩,都這樣不知道羞恥麽。
“司小姐,你知道生活是什麽?”不知為什麽,鳳顏竟然主動開口問道。
司曉思想起蘇杭來,便輕笑道:“生活是一首情歌。”
因為是情歌,所以有酸甜苦辣這些豐富而又糾結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因為是情歌,所以那麽奔放熱烈的活着,小杭,當初你同我說的時候,是這個意思對吧。
鳳顏卻想偏了,眼底更是難以掩飾的鄙夷,忍不住出言暗諷:“可有很多人,卻在悲傷的歌裏自以為是的如癡如醉。”
司曉思像是很贊同,卻笑得溫柔恬淡:“那些人,應該也都希望自己的人生是一支幸福的歌謠吧。”
只是有的時候,天不遂人願罷了。
鳳顏也不知怎麽了,看到這樣的司曉思,心中難以抑制地生出怒意。
為什麽同樣是依附于別人,同樣年紀的時候,她每一天戰戰兢兢,而司曉思笑得這麽純粹。
所以她想要出言提醒,可是,這可悲的提醒,究竟是在警示這個小姑娘,還是在追悔當初的決定呢。
她已經不能重來一次,可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她一定一定不會再這般選擇。
鳳顏無意識地看向并不很遠的那個人,卻意外地捕捉到他同樣投來的目光,心中一陣震顫,幾乎能在這一秒鐘醞出幾滴淚來。
她用盡年少,愛着的那個少年,就站在那裏,離她并不是很遠。
可隔着的,卻是不能回首的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