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病中·探看
司曉思沒想到會在那個午後接到江媽媽的電話。
距離那次不愉快的酒會已經有半個多月,很久沒有見到江墨,所以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已經出差回來了。
司曉思以前就見過江媽媽,她是那種古典的美人,并不像陳思琴那麽時尚雍容。
記憶中的江媽媽總是穿着旗袍,烏黑亮麗的頭發挽在腦後成一個端莊的發髻,很典雅秀麗。
江媽媽的聲音輕緩,隐約透着着擔憂的焦慮,她對司曉思說江墨病了,希望她去看看他。
“我今天打電話給小墨,卻沒人接。換了宅電打過去發現他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可是那個孩子太扭,不肯去醫院。年輕人比較合得來,你去看看他吧,就算不去醫院也讓他吃點藥。”江媽媽把江墨所住的公寓地址告訴司曉思,還不忘繼續道,“小墨生病的時候喜歡吃鮮蝦粥,放香菜調味,但是最後要把香菜挑出來。”
司曉思牢牢記下,答應江媽媽去看江墨。
她跟董萱請了假就打車去江墨住的芙露小區。
這個小區并不是江氏開發的房産,也不是什麽奢華地段的豪宅區,估計是因為離他的公司很近,又好在交通便利,他才在這裏買下了一間公寓。
司曉思先去小區超市買了新鮮的活蝦,香菜和蔥姜,想了想又擔心江墨家裏不開火可能沒有米與調料,便又買了米,鹽,胡椒粉,料酒和香油。
路過冰櫃時看見有她常喝的那種酸奶,不曉得江墨喜不喜歡,斟酌着也拿了幾瓶。
最後她拎了大大的一包東西走出超市,找到江墨公寓的時候她已經有些累,纖細的手指被塑料袋勒出一些紅痕來。
司曉思按下門鈴便耐心等着,過了幾分鐘才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
穿着睡衣的江墨站在玄關處,也許在病中,神色并不很清明。
他看着沖自己微笑的司曉思問:“怎麽是你?”
也許那個時候,他真正希望的,希望能來看看他的那個人并不是她。
他穿着墨藍色的長袖睡衣褲,微微淩亂的額發搭在眉邊,蒼白的臉頰上浮出一些不正常的潮紅。
一雙黑漆漆的眼更顯得深沉,他的唇像是失了血色,泛起一些白白的死皮。
“伯母說你病了,讓我來看看你。”
望着他這個樣子,司曉思自然是心疼,伸手去探他的額頭,眉皺得緊緊的:“江墨你在發燒。”
江墨讓開頭,卻沒有讓她離開,只是走進房間,一副請君自便的模樣。
他生病的時候極其任性并且不喜歡搭理人,何況來的人是司曉思,他不想再和她有什麽牽扯。
司曉思将門帶上,江墨的家并不整齊,随處可以看見建築類的雜志或是設計圖紙。
但好在很幹淨,司曉思想也許是有鐘點工定期來打掃。
他其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嚴正一絲不茍,相反的,有時候有些随性,不然也不會設計出那樣大膽的建築。
順手撿起幾本雜志放在茶幾上摞好,她走到他的卧室外:“江墨,家裏的藥箱在哪裏?”
江墨已經把自己埋在被子裏,昨夜從外面回來洗完澡後他就覺得不對勁,頭腦昏昏沉沉,只想馬上睡過去再也不醒來。
他以為自己只是太傷心了,事實上他也沒有什麽心好傷。
可他太久沒有和林鳳妍說話,昨晚她卻來找他。
那一切都像是滾燙的岩漿,一遍遍往他的腦袋裏澆灌,有一種近乎熔化的灼痛。
他以為睡上一覺就會好,可是卻一直在做夢,無休止的夢境裏卻全都是他們的過去。
早晨他醒來,什麽都沒有變好,他四肢無力,依舊頭昏腦漲,身體像是不屬于自己,她也依然不在身邊。
那涼涼的小手擱在他的頭上時他有一些清醒,馬上想起這個人是司曉思。
司曉思擔憂地第二遍問他:“江墨,聽得見嗎?藥箱在哪裏。”
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反感,狠狠揮開那讓他覺得既舒服又心煩的手,啪的一聲很清脆,他雖在病中,力氣卻一點沒減,又沒有控制,打得有些重。
司曉思沒喊疼,嫩生生的手已經紅通通的了。
她俯底身子柔聲問他:“江墨,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不去!”
他閉着眼,幾乎是惡狠狠地說。
他這個時候真的很兇,像個不講理的小孩子,和平時幾乎不是一個人,司曉思有點傷腦筋。
他要是不願去醫院她也沒辦法把他搬去。
想了想,她打電話給江慕,想問一問容慎的電話號碼,可是江慕的手機無法接通,司曉思沒有法子,只好先去擰了濕毛巾來敷在他的腦門上。
江墨沒有再打開她,可能是實在沒有了力氣。
她又問他要不要喝水,他卻不理她,有些泛起白皮的嘴唇緊緊閉着,很有一點賭氣的意味。
司曉思擔心他脫水,用毛巾沾了飲水機裏接的溫開水潤濕他的唇,又自言自語道:“我現在去買溫度計,假如溫度太高我就撥120,不能這樣下去。”
他不告訴她藥箱在哪裏,她的修養也不允許她在他的家四處翻找,只好匆匆拿了他放在玄關立櫃上的鑰匙出門去找藥店。
司曉思在附近藥店買了溫度計和退燒藥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陰沉。
她給他換了毛巾,讓他把溫度計夾好,江墨像是睡了,眼閉得很緊,長長的睫毛垂在眼睑處,身體無意識地配合她,測體溫倒是很順利。
三十八度八,司曉思舒了口氣,想着還好并不是高燒。
退燒藥不能空腹吃,她便着手去廚房燒開水煮粥。
幸好她買了足夠的食材和調料,江墨那樣板間一樣的廚房裏冰鍋冷竈,像是從來沒有人做過飯,不過廚具倒是一應俱全,還被擦拭得锃亮。
司曉思把蝦子拿出來放在淺淺的清水裏,先去淘米,然後加了姜片放進鍋裏煮,煮粥是慢活,要熬到米粒開花才算成粥,不過好在江墨正在睡,也不急着吃。
米粒快要熬化的時候,司曉思把仍活蹦亂跳的蝦洗淨。
去掉頭部帶須和刺的部分,把蝦腦掏出,然後熟練的從蝦背劃一刀切開剔除蝦線。撒上鹽、胡椒粉,用少許料酒腌一下,又把蔥和香菜切碎。
她把處理過的蝦仁放進鍋裏,想着他生病該吃的清淡些便稍稍勾了些鹽進去再将火調大。不一會兒,蝦仁特有的鮮香味便逸了出來,等着蝦仁由青轉紅,司曉思從容地撒入切好的蔥和香菜,輕輕用飯勺攪動着熱氣騰騰的粥。
江墨這一覺睡得很安穩,并沒有做什麽夢,或許是額上冰涼舒适的毛巾降了他的高熱,又或許是空氣中飄散的香氣讓他覺得安心。
總之他醒的時候已經覺得身體好了許多,甚至可以清楚的回憶出司曉思來了之後發生的一切,以及感受到空空如也的胃餓得有些疼。
“你醒了。”
司曉思進來給他換毛巾時看見他睜眼,沖他笑道。
“感覺怎麽樣?”
江墨皺皺眉,是看見了她紅紅的手背,聲音因為發燒而顯得喑啞:“你的手,還疼嗎?”
“沒事兒,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會有點脾氣。”司曉思笑笑,混不在意的樣子,“我煮了鮮蝦粥,現在想吃嗎?”
江墨已經聞到那股誘人的香氣,點點頭:“又是我媽告訴你的吧。”
“是啊,說你不吃香菜卻要吃香菜那個味道。”司曉思忍不住輕聲嗔道,“這樣的挑剔啊。”
話這樣說,她卻仍然把晾的冷熱适中并且沒有香菜漂浮的粥端過來遞給他。
江墨吸了口那香噴噴的氣味,有些怔怔。
林鳳妍當初曉得他的那些癖好曾經大大地嘆息:“你怎麽這麽挑剔?又找了我這個不會做飯也不喜歡做飯的,哎,江墨,你可真倒黴。”
所以後來分手的時候,他賭氣說自己會找一個又會做飯又會做家務的賢惠女人。
可是那個時候他根本沒想過他們真的就那麽分開了,背道而馳的路上兩人再也沒有回頭看對方一眼。
現在他如了願,司曉思做的粥這樣香甜可口,比起那些大師傅做的更加爽口軟糯,他卻覺得恍惚。
“好不好吃?”她眼中滿是期待。
他被那亮晶晶的眼看的愣了愣,真心實意地說:“很好吃!”
司曉思很開心,眉眼間盡是靈動:“那就好!這可是我第一次做給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吃。”
吃過了粥,江墨又乖乖的喝水服退燒藥,司曉思覺得他聽從安排的樣子比起之前的暴戾實在是顯得很乖,忍不住滿意地伸手揉一揉他本來就有些亂的碎發稱贊道:“真聽話!”
江墨不能置信地被摸了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呆坐在床上,直到廚房響起司曉思洗碗的水聲他才不可思議的回過神。
方才她那樣的親昵,他卻居然覺得很溫暖。
從來都沒有人這樣對他。
小的時候母親一直在電視裏出現,一年也只偶爾回來看他幾次。
他一向身體好,為數不多的幾次生病也是吃些藥睡一覺就能好的差不多,所以印象中并沒有這樣溫情的時候。
就連後來戀愛了,他在林鳳妍崇拜的眼中是那樣強勢從容,根本不可能會有脆弱的樣子,時間久了,連他自己也覺得江墨本來就該事事做的完滿,能夠克服一切困難。
司曉思卻好似不是這樣想他,他想起從他們相見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從來不依賴于他。
遇上車禍,她并不是向他求助,而是獨立冷靜應對;受了傷,她也沒有向他訴苦,而是忍着自己包紮;他生了病,她也不驚慌失措,把這一切處理得這樣好,甚至拿他當小孩子安撫。
好像……好像就算沒有他,于她而言也并沒有任何差別。
或者,在她眼中,自己其實并不是那個滿身光環的江墨,僅僅是一個同她相親的男人。
江墨皺眉,頓覺有些挫敗。可那挫敗裏,卻又隐了些別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