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病因·反複
幾通電話，江墨足足打了一個多小時。
待他捏着手機回到容慎辦公室的時候，容慎已經準備下班了。
見到他進來，容慎一邊扣着風衣的扣子，一面問道：“有結果了？”
“和你猜的差不多。”
“多年前的那場車禍，司南就是為了躲開曉思，才會撞上路邊的護欄，被人從車裏血淋林地擡出來時，已經死亡。曉思她……不僅僅全程目睹了這一切，還被趕來處理事故的警察不斷盤問。被父母接走之後就一直精神恍惚，當時也沒有什麽人把主要心思放在她身上。可是等此事過去了一段時間後，曉思父母發現，她放了學也不回家，甚至在周末偷跑出門，失蹤了好幾次……伯母失去了一個兒子，女兒又神志不清，心傷至極也慢慢病倒。”
“所以，曉思父親請來了心理醫生？”容慎道。
“嗯。如你所說，他為曉思進行催眠和心理暗示輔導，後來……曉思慢慢好了起來，卻一點都不記得當初發生了什麽。伯母将錯就錯，只跟她說他的哥哥車禍去世了。”
也是因為這樣，那之後，陳思琴開始限制司曉思的活動空間，甚至不允許她放了學和同學一起玩耍。
江墨心中微微抽痛，想起剛剛電話中的那位醫生的描述，他說到曉思當初眼看見趕來的警察不斷給事故現場拍照，曾經一度對相機懷着極度的恐懼感。
所以……陳思琴才會收走一切照片，也不愛讓女兒接受拍照，其實是怕她會想起那些血淋淋的回憶。
“所以……”
容慎撫着下巴，斟酌道：“那時候的場景，幾乎和車禍那天一模一樣啊。尤其是Simon把梁辰從車裏拖出來的時候，給曉思一種代入感，所以潛意識裏她才會把梁辰當成她哥哥，才會下意識上前去幫他……可是，塵封的記憶并沒有被完全喚醒，她還有一點現在的意識，所以，說話颠倒不清，沒有邏輯。”
“伯父把當初為曉思治療的醫生的聯系方式給了我，剛剛我同他溝通了一下，确實是這個意思。”江墨肯定道，“只是他也不能說得清楚曉思為什麽會忘了我。現在他正從美國過來，等他親自探看後，也許會有結論。”
又拍拍容慎的肩膀：“你先回吧，曉思這裏有我，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什麽話。”
容慎笑笑，用右肩撞了撞江墨的右肩，就像很多年前那樣。
“還是一句話，你覺得對，覺得值就好，兄弟還不就是在關鍵時候被用來插兩刀的！”
話畢，兩人都笑了，一起出了門，江墨去看司曉思，容慎下樓取車回家。
江墨來到病房門口，正看見從裏面出來的梁辰和Simon。
他微微凝眉眼帶詢問地望向梁辰。
“曉思她睡着了。”梁辰解釋道，又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江墨把大致情況同他說了一遍，梁辰的臉色卻慢慢黯淡下去：“原來，是把我當成她的哥哥了啊……怪不得。”
怪不得會有人為她挺身而出，原來是認錯了人。
原來如此。
“曉思的病，可能以後還需要你的幫助，可以留下聯系方式麽？”江墨不知道為什麽眼前的少年會突然這麽悲傷，問道。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Simon聽清楚事情的緣由，長舒一口氣，連忙遞出名片。
還不忘宣傳道：“我們家梁辰可是專業素養很高的演員！江董有什麽吩咐的話，我們就是推了所有通告也要助您一臂之力的！”
看着Simon谄媚的樣子，梁辰譏諷一笑，無所謂地聳聳肩，雙手百無聊賴地插在褲子口袋裏，頭也不回就要離開。
“哎！梁辰！”
Simon叫了一聲，梁辰卻無動于衷繼續向前走，他又馬上向江墨賠禮道歉。
“他一個小孩子不懂事，江董別跟他一般見識。”
江墨擺擺手表示不在意，Simon馬上連連道謝，尾随梁辰而去。
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病房內燈光被調低了許多，正适合安睡。
病床上熟睡的司曉思看起來一如既往的乖巧可愛，額角覆着紗布，嘴唇略帶蒼白之色。
江墨坐在床邊，忍不住伸手去輕觸，卻停在離她的臉頰不過幾公分的地方，他有些失神的笑，笑容中卻是慢慢的溫柔與心疼。
姑娘，為什麽過去的那些年，在你身邊保護着的，不是我呢。
我們究竟會因為什麽而愛上一個人，因為她楚楚可憐？因為她完美動人？還是因着那因緣際會不斷相見了、相處了，彼此覺得契合歡喜，就允許了、默認了心頭的愛戀。
或者，因為什麽而愛人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深知這感情，并且願意為之堅持，願意相依相伴，不放開手罷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麽人？”
醫院之外，Simon拉住梁辰的胳膊，眉頭糾結在一起，怒聲道：“惹了他，你在這個圈子裏連個渣都不會剩！”
梁辰甩開Simon的手，冷冷瞥着他：“你以為我還稀罕留下來？”、
Simon被他的話一嗆，啞口無言，梁辰連這條命都不想要了，連這個世界都不稀罕了，他還有什麽在乎的呢。
“你……你真的打算徹底退出去？”Simon微眯了眼瞅他。
“我已經被他放棄了不是嗎。”
“小辰，不要這麽極端！你現在還是很有市場的，就算以後不是我帶你，憑着你現在的名聲和成就，也能很快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來！”Simon上前一步，認真起來，“雖然我不知道老板為什麽會突然提出跟你解約……但是小辰，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之前那些試圖來挖你的公司……你都可以考慮考慮，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梁辰避開他的目光，轉身欲走。
“不知道什麽？不知道你和老板？”Simon低低地說。
梁辰身軀一震，愣在當下。
“我不過是不說。你覺得我們朝夕相處五年時間，你的這些事和心思，我會一點都沒察覺？”Simon嘆道，“你是個單純的孩子，從你剛被老板帶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就知道，那個時候你一無所有，可是你一點兒都不落魄。”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這些話，他都說過。”梁辰的眼中蒙上一層霧氣，秀氣的唇角上揚，浮出一些苦澀來，“你們最喜歡說一些聽上去很冠冕安慰的好話，其實比什麽都傷人。我要是真的那麽好，為什麽不要我。”
我要是，真如你們所說的那麽值得珍惜，為什麽從沒出現一個人來好好珍惜我。
“老板他，也許……”Simon的心裏堵堵的，眼前的這個少年，很少有這樣的模樣，悲傷刻骨，萬念俱灰。
“也許有苦衷對吧？”梁辰的嗓音喑啞，“他最大的苦衷不過就是我們的關系永遠不可能曝光，不過就是他快要結婚了，名媛淑女，門當戶對，天作之合！除了能為他賺錢，除了在某些可笑的時候我能滿足他的欲|望，我對他來說其實也沒什麽用，他不缺錢，不缺發洩欲|望的工具，我的存在對他而言反倒是個威脅。所以揮揮手，他就能把我扔了。”
說完後，又笑一笑：“不過，他倒是很了解我。知道我不會因為這個而口無遮攔，在媒體面前捅出一切來傷害他……Simon，你說，以他對我的了解，會不會連那天我知道解約消息後一時想不開，開車自盡都算得到？”
“小辰！”Simon心中一驚，害怕他越想越糟，又有什麽輕生的念頭。
“放心，我已經死過兩次了。第一次，我碰到他，第二次，碰到那個女孩子。”梁辰道，“可是，一個當我是件趁手的工具，用時百般呵護，不用了就棄如敝履。還有一個，根本是陰錯陽差……看來老天還想我在人間多蹦跶些時日，我不會再做什麽蠢事了。”
“你離開之後……去哪裏呢。”Simon輕聲道，“你現在有那麽多追捧者，沒有專門的人進行保護，突然退出娛樂圈……”
“別擔心了。”梁辰擺擺手，“公司賠給我那麽一大筆違約金，還有這些年積攢的……去哪裏都夠了。追捧者？一個月，兩個月，或許還是。一年，兩年之後呢？還能有人記得我，就很不錯了。”
“小辰。”Simon輕聲道，“以後有什麽困難，來找我。”
“好了，解約通告還沒正式下來呢。公關部還要好好編一個理由給人民大衆，現在我還是你的藝人，這些話，等我們真的要分開的時候再說吧。”梁辰微微擡頭，看無邊夜色裏零星幾顆閃爍的星子，輕聲呢喃，“真的有神明嗎……還是不要有好了，如果有的話，我或許……會怨恨他的不公呢。”
在Simon的注視下，那個纖細瘦弱的少年，慢慢走遠，背影孤單桀骜，帶着不合年紀的憂傷，慢慢融入夜色之中。
司曉思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來的時候卻一點兒都不記得，只覺得累。
像是夢裏一直都很喧嚣吵鬧，而她也很難受，想哭想叫又發不出聲音，生生地被扼住喉嚨，掙紮無望。
她睜開眼來，是第二天淩晨四點鐘。
第一個看見的是江墨，坐在病房內的沙發上。
他抱着筆記本正在閱讀着什麽，電腦屏幕的白光打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的臉色很蒼白，下巴上隐隐有些青色的胡茬痕跡，卻不狼狽難看。
瞧着像個毛頭小夥子熬夜玩游戲似的，很有年輕氣盛的光景。
司曉思沒有出聲，一個人默默地想事情，她在想自己怎麽了，為什麽會到醫院來。可是無論怎麽樣，都想不起來，只好問道：“江墨，我怎麽會在這裏？”
江墨陡然聽見她叫自己，握着鼠标的手一抖，忙把筆記本拿開，幾步走上前去，眼中是不加掩飾的驚喜：“曉思，你認得我了？”
“我，為什麽不認得你……”
司曉思奇怪道，想要坐起來。江墨伸出左手給她扶着，右手繞到她的背後輕托着她将她扶坐起來，又拿了軟枕墊在她身後。
“你……”
江墨還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沒有專業的心理醫生在，只憑他剛剛看的那些網頁所獲取的知識，他還不敢擅自同司曉思說什麽，只摸摸她的頭：“昨天我去接你的時候你摔跤了，我怕你磕到腦袋就失憶了。”
“怎麽會失憶……那樣的巧合怎麽會發生在我身上啊。接我的時候？是接我下班嗎？我怎麽不記得我摔倒過……”
司曉思伸手按了按額角的紗布，努力回憶着的樣子。
她忘了演唱會和梁辰的事。江墨想着，卻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