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演技·姻緣
坐在江慕的車上，蘇杭拉着司曉思的手，思緒紛飛。
“小杭，發什麽呆？你怎麽怪怪的？”江慕偏頭皺眉問道，“也沒看你之前對你哥哥訂婚這事那麽上心，怎麽今天想去攪場子了？”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我是不想讓我哥掉進婚姻的大坑裏，好心伸手撈他一把。”蘇杭揚聲道。
江慕不置可否，将車順順當當開到瀾山酒店外頭。
“嘿，我先去停車，一會兒按照之前的計劃，我去找蘇航聊聊。你們倆去找那位汪小姐。”讓蘇杭和司曉思先下車，江慕道。
“知道啦。”蘇杭的手心有點薄汗，且捏着司曉思的手勁頗大，曉思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蘇杭卻沒有問什麽。
兩人熟門熟路地搭電梯上樓，訂婚宴辦在六樓，問清新娘休息室的位置蘇杭便和司曉思一路摸索過去。
“怎麽沒見到你哥？他不是該在外頭的麽？”司曉思奇怪道。
“誰知道他，也許是懶得這麽早來，反正他對這個女人不怎麽上心。”蘇杭道。
“你覺得，那個汪小姐喜歡你哥嗎？”司曉思輕聲問。
“管她喜不喜歡，她才配不上我哥……”蘇杭嘟嘟囔囔。
司曉思笑了：“你之前還說，誰都配不上那個唱歌的……啊對，梁辰，怎麽，你對你哥也是崇拜？”
“切！誰崇拜他？”蘇杭一怔，忙澄清道。
“那……梁辰和你哥哥，你更喜歡誰？”司曉思笑問。
“……那他，畢竟是我哥哥啊……”蘇杭的腳步慢下來，喃喃。
“假如，他不是你哥哥呢？這兩個人誰更值得喜歡？”司曉思心中有一些預感，幾乎是靠着直覺問出這些話來。
卻不想，蘇杭聽了這話，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呆愣在原地，咬着嘴唇神色有些飄忽：“我……我……”
“小杭？”
“不可能不可能！”蘇杭突然炸了毛似的叫道，拉着司曉思的手，一字一句強調，“我最喜歡梁辰，誰也阻止不了！”
“小杭，你怎麽了……”望着她通紅的眼睛，司曉思遲疑地伸出另一只手去觸碰她的眼角，“怎麽哭了？”
“我沒有哭！蘇航他是我哥！”蘇杭後退幾步，重複道，“我是他妹妹，我是他的妹妹。還有，我喜歡梁辰，最喜歡了。”
說完，便往來的方向踉跄着小跑。
真是個笨蛋，還想着來做什麽呢？拆散他們，毀掉這場婚約？
然後呢？
又能如何呢？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蘇航，偏偏是她的哥哥，她從一開始就知道。
“小杭？你怎麽……”曉思不明所以，只好跑着跟了上去。
正款款進入酒店大門的江慕卻見遠遠跑來一前一後的兩個人，奇怪之餘忙攔住了神色慌張的蘇杭：“幹嘛幹嘛？臨陣脫逃？你也太慫了吧！”
又看向後面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曉思。
“她什麽情況？”
“江慕……我，我們先回去好嗎？”蘇杭努力地搜索着理由，她一向最能演，這演技是她從哥哥那裏學來的，她一直用的很好。
可是這個時候，為什麽，用不上了呢。
“哪裏去了呢……”蘇杭捂住嘴，嗚咽着，“明明在的啊……”她最引以為豪的強大演技，去了哪裏呢。
“她在說什麽？”江慕和司曉思面面相觑。
“不管了，這貨神經兮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先把她弄回車上。真是，事兒媽！”江慕恨恨道，卻還是拉着蘇杭的手，用身體半擋在她身前好讓路人別注意到她在哭。
這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蘇杭的腦子裏一片混沌，眼前的景物不像是真的，這些年發生的一切也不像是真的，只有當初和蘇航在一起的日子，才真實可感。
蘇杭想，那些無處安放的情緒，可能是在媽媽死去的夜晚才真的有了一個宿主。
透過蒙蒙的淚眼，她看到醫院走廊坐着的一個小姑娘，身單影薄，清湯挂面的打扮看起來完全不像那個意氣飛揚的街頭少女。
那個場景她可能早有預感，在發現媽媽床頭奇怪的瓶瓶罐罐時，在媽媽支支吾吾怎麽也不肯說這是治什麽病的藥時，她其實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
可她沒有想過死亡。
更加沒有想過，這個自打她一出生就活在她的世界裏卻不知道扮演着怎樣角色的女人，有一天會真的離她而去。
這世上放棄她的人何其多，這個女人沒有。
可能，還有一個人。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前出現一片陰影，小小的蘇杭擡了頭去看。
真的是你，那個永遠會在她需要時候出現的男人，那個從一開始她就不願視為哥哥的男人。
于是就這麽開始了。
蘇杭開始認認真真地接近他，或者，慢慢接受他的靠近。她利用着這個她喚作哥哥的男人，寄托那些依賴，汲取所需的溫情。
她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也不過就是扮演一個妹妹。
扮演一個合格的妹妹，不叫任何人看出自己那小小的龌龊心思，這不是一件難事，不是麽。
所以這些年來，他們相處的這麽好，不是麽。
可是當父親，那個從不過問自己的所為父親的男人要為自己安排婚事的時候，為什麽蘇航的反應那麽強烈呢。
蘇杭永遠也忘不了自己在書房外偷聽到的，哥哥和父親的對話。
他說：“小杭的事我一個人做主，用不着您操心。”
他說：“小杭是我找回來的，是我看着她成長，她的幸福跟您無關不是麽？”
她幾乎想哭，心裏有個聲音在瘋狂地咆哮，蘇航心裏的自己，也不只是妹妹那麽簡單，一定是這樣！
可是大學三年級的時候，蘇航卻帶着那溫暖的笑容，問她：“學校裏沒有看得上眼的男孩子嗎？小杭你也不小了，談場戀愛也沒什麽。有喜歡的男孩子就跟哥說，哥不會讓你受欺負！”
蘇杭擡頭辨認了一番，很想揮拳把他的笑容打散，但終于沒那麽做。
她想，自己的幸福只和一個人有關，卻不能讓他知道。
于是蘇杭指着手邊的雜志封面，努努嘴：“我喜歡他，特別喜歡！”
那一期雜志的封面是一個新人歌手，後來蘇杭知道他叫梁辰。
那時候的蘇航又是什麽反應呢？開心？擔憂？他只是端詳了一下那張照片，凝眉道：“你真的喜歡他？”
“那當然！多帥呀，實在是看一眼就覺得人生都完滿了！”
蘇杭捧着雜志，笑得粲然，睜着眼睛說瞎話而已，多大點事兒。
後來呢，這個梁辰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紅了起來，接了數部電影的拍攝，一度獲得各種新人獎。
蘇航也經常給她弄一些他的演唱會，首映禮的入場券，他以為是讨好，蘇杭倒也照單全收，不去白不去。
剛知道哥哥要跟汪家小姐訂婚的消息，那天晚上剛好有梁辰的一個演唱會，在W市，蘇杭笑得連眼睛都找不到，對蘇航說：“雙喜臨門！我在現場一定要叫得最high！”
所謂戲如人生，蘇杭想，有時候演着演着，連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她究竟是不是喜歡這個梁辰到這種地步呢？
如果不是，為什麽每一次她在現場狂歡着叫嚣的聲音連自己都敬佩。如果是，為什麽每一次狂歡後，都會陷入莫名的失落與虛空之中。
就連她自己也不懂得。
坐在江慕的車裏好一會兒，蘇杭才慢慢止住抽泣，紙巾按在紅紅的眼睛上，她仰頭倒在司曉思懷裏：“曉思，我太累了……我一定是太累了。”
演了這麽多年的戲，真的太難了，太累了。
“是昨天的酒喝得傷了腦子吧。”江慕搖搖頭。
“我要見他。”蘇杭伸手拿下那片紙巾，突然冷冷靜靜地開口。
“誰？”司曉思輕問，心裏隐約有了答案和猜測。
“蘇航。”
“那丫頭發生麽神經？”看着蘇杭下車去打電話給蘇航，江慕碰碰司曉思問道。
司曉思搖搖頭，卻不由的想到一樁往事。
大四那年的聖誕節，蘇杭在寝室裏把剛織好的圍巾拿給司曉思看，趙琦在一邊八卦：“喲嗬，你這是有什麽情況了？”
“我真有情況就好了，我也希望我們家梁辰能帶上我親手織的圍巾，可惜呀。”蘇杭感嘆，“只能便宜蘇航那個家夥了。”
“要送給蘇航哥？”司曉思知道蘇杭為了織這條圍巾，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沒想到是送給蘇航。
“反正也沒人送，就給他吧，讓他好好體會一下來自妹妹的溫暖，感動不死他我！”蘇杭坐在桌子邊沿，翹着二郎腿道。
“他今天會回來嗎？你之前不是說他出差去了。”司曉思把手頭正讀的書插好書簽放進抽屜裏，回頭問。
“嗯，我之前打電話讓他回來陪我過節。”
“得了吧你，就你個攪屎棍子在，你哥哥想跟你準嫂子過二人世界都被你攪和了！”趙琦嗤道。
“我才不管，我就算是攪屎棍子，那……只能說明他們那對是……嘿嘿。”蘇杭樂道，又鄭重聲明，“我在我哥那裏地位難道比不上一個女人？”
司曉思習慣了蘇杭說話的口氣，也沒當回事。
可後來，蘇航打電話給她，請她轉告蘇杭，晚上他要陪汪家小姐去吃飯，可能不能來接蘇杭出去了，希望司曉思可以陪陪蘇杭，不要讓她發脾氣。還說，為了給蘇杭賠罪，他會送她一整套梁辰的寫真集。
不讓蘇杭發脾氣是不可能了，司曉思想，可是她也沒想到等她把消息告知蘇杭的時候，她的反應會是那樣。
那天晚上她去買了兩箱子啤酒，在學校的燒烤攤上，拉着司曉思邊吃燒烤邊喝酒，喝着喝着卻突然嗚咽起來。
司曉思有點擔心她，問道：“你要不要再打個電話給蘇航，告訴他你給他織了圍巾，就算不跟你一起吃飯也過來拿個禮物。”
“什麽禮物！”蘇杭喝酒極易上臉，大着舌頭道，“你說那條圍巾？我下午……把它扔了。”
“小杭……其實你也應該體諒一下蘇航，畢竟，談戀愛的男人總是把女朋友放在第一位的，他不是不在乎你的。”司曉思安撫道，“你看他都打給我了，也是怕激怒你，想讓我幫着安慰你一下，他還是很顧着你的想法的。”
“顧着我？”蘇杭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重複，聲音迷離的有些飄忽，“他就是個懦夫！他媽的他不敢罷了！”
司曉思沒有聽懂，疑惑道：“他不敢什麽？”
蘇杭笑起來，紅撲撲的臉像個小桃子，她說：“反正我也不敢……”
司曉思不明就裏，可蘇杭顯然已經神志不清，拉着她的手東拉西扯地說着不着邊的事，從畢業論文說到護城河的治安管理。
最後她一手抱着酒瓶子，另一只手揪緊了司曉思的袖子哭吼：“你知道嗎，我真的特別恨，特別恨！我根本一點點都不想要這個哥哥！”
司曉思只覺得這孩子喝傻了，為了失約一事就恨上蘇航實在小題大做，卻沒有聽出話中意味。
“為什麽呢……”蘇杭倒在司曉思胸前，聲音低啞，“讓我遇見他，為什麽要讓我愛上他。讓我愛上他，為什麽要讓我們咫尺天涯。”
司曉思被酸得一怔，覺得蘇杭這孩子就連喝醉了也不忘文藝的氣質，真的很具備小說家素養。
不過這話司曉思從她口中聽得太多，只拍拍蘇杭的腦袋嘆道：“又在想梁辰了？你這麽鐵杆的粉絲，蘇航就該使使勁兒讓你和他見個面，沒準還能成就一段好姻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