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看到沈茉還在床邊猶豫不決，聞敘去客廳把沙發上的抱枕都拿過來，堆在床的中間，形成一道阻礙。
“快睡吧。”聞敘道，“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沈茉緩緩地坐在床的最邊緣處，輕輕拉過被子，先把腿放進去，再一點一點拉到脖子，直到拉到鼻子下面。
“晚安。”她含含糊糊地說。
他回：“晚安。”
聞敘看到她躺好之後，關掉床頭燈，四周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空氣裏靜悄悄的，全世界都睡着了。在黑暗裏，感官異常敏感，聞敘的呼吸聲很輕，輕到聽不見的程度，明明他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存在感卻十分強烈。
沈茉筆直地躺在床上，雙腿合攏，雙臂緊貼在身側，束手束腳的拘謹。如果她現在雙腳落在地面上，就是一個标準的軍姿。
過了兩分鐘，眼睛适應了黑暗，能大概看清屋子裏的模樣了。她稍微偏過頭，就看到聞敘也在平躺着，在這樣辨識度低的黑暗中，看不清什麽細節，只能看清優越的鼻梁和完美的下颌線。
不知道他睡着了沒有，反正沈茉現在是一點睡意都無。
習慣性把被子拉到脖子旁邊緊緊圍住，過了一會兒又熱得慌只能掀開，再過一會兒又冷，反反複複折騰個沒完，聞敘卻是一點都沒動，安安靜靜的，似乎已經睡着了，睡相依舊如此完美。
沈茉煩躁地嘆了口氣，早知道不如去酒店開個房間，也比躺在男人身邊睡不着要好。
記不清過了多久，她終于感覺到困倦，陷入睡眠。
為什麽知道自己睡着？因為她又陷入了回憶碎片裏，這次回憶的對象是——聞敘。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撲鼻而來，四周是走過的醫護人員和患者，行色匆匆，不會分給別人一個眼神。
沈茉挎着一個名牌包，包裏裝着剛找醫生開出來的胃藥，高跟鞋啪嗒啪嗒地響在醫院走廊裏。
然後，她被一個人吸引住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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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款處窗口，有一個五官驚豔混合青澀稚嫩的大男孩，笨重的夾板固定住右臂，衣服上還沾着血污，嘴角青紫，臉上帶着傷口，正和交款處的工作人員讨價還價。
那是幾年前的聞敘，和現在的樣子沒什麽差別，如果有，那只是氣質上的差別。現在的他經過幾年的沉澱，帶着危險致命的吸引力，那時候的他卻是渾身無害，單純和冷峻形成一個複雜的混合體。
“能不能再寬限一天？”他問。
交款處的工作人員看他這個樣子，不忍心對他說什麽狠話：“不能再寬限了，交不上費的話現在就要把病人帶出去。”
“半天呢？半天也行。”
工作人員搖搖頭：“你賬戶裏已經欠了一萬八千塊，如果再不交上的話，保安會強制把你爸爸推出病房的。”
“再給我半天的時間，我去借錢，如果我爸現在出了ICU就沒命了……”聞敘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卻讓人心疼極了，“求求你們，就半天的時間，我保證不會再拖了，行不行？”
“醫院規定就是這樣的，我也沒辦法。”工作人員嘆了口氣。
聞敘垂下頭，無言。
在他轉身離開之前，工作人員不忍心叫住了他，提醒道：“那個……你先把你的胳膊處理一下吧，不然會很嚴重。”
他的右臂以一個奇怪的角度放置着，固定在夾板中間，一看就是骨折的急救處理方法。也就是說，他這只胳膊骨折了之後，只草草處理一通，還沒有去醫院治療，除了要忍受劇烈的疼痛以外，傷口內可能發生了內出血，再拖下去說不定這只胳膊都要廢了。
旁觀着的沈茉頓時就反應過來，聞敘說的那個故事，沒有講完。富二代不僅沒有給他錢，還找人把他的右臂打到骨折。
聞敘走到旁邊的座椅上坐下，左肘支着膝蓋，煩躁地把頭發弄成一團糟，臉上還帶着幾道傷口，落魄極了。
看着他的樣子，沈茉的心髒似乎被一只無形的手揪住，喘不上氣，喉嚨發酸。
這時候，聞敘用那只完好的手接了一通電話。
“喂，媽。”他擡頭，清了清嗓子，盡力讓聲線平穩，但眼角還是流下兩行眼淚，“老家的人肯借你錢嗎？……我這邊沒借到錢，他們說交不上錢就讓我爸現在出院。”
“嗯，我記得吃飯了，我已經吃完了，吃的醫院裏賣的盒飯，我挺好的，你吃了嗎？”
“……沒事，別着急，我們慢慢借，再想想辦法。”
說到最後，聲線已經僞裝不下去，開始微微的變形。
挂掉電話，他胡亂地抹去滿臉淚水。
這時，沈茉的視角動了。原主一步一步走到聞敘的面前，站着俯視他。
她問：“你真的吃飯了嗎？”
聞敘愣了一下，擡起頭，迷茫地看着這個面容姣好衣着光鮮的陌生人，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麽要撒謊？”她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似乎只是在和一個正常的人進行一次再正常不過的對話。
“沒錢。”他說。
沈茉複雜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麽，可能笑現在的聞敘落魄的像只狗一樣，也可能笑在他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我可以給你錢。”她一字一句道。
聞敘瞳孔一震，仿佛抓到了希望的光，但這樣的光太過渺茫。如果一個陌生人在醫院對你說這樣的話，一般都會認為這個人是騙子、傳銷頭頭或者精神病患者，轉身就走掉。
但他太需要錢了，所以他認真地問：“為什麽？”
“因為你這張皮生得好看。”她緩緩道，“所以，我給你錢，你要跟着我，做我的床伴，按照你們年輕人的說法，炮友？”
意圖說得足夠明顯，聞敘抿着嘴角，在腦子裏進行劇烈的思想鬥争，帶着傷痕的臉看起來慘兮兮的。
“你需要多少錢？五百萬夠嗎？你的銀行卡號多少，我現在就給你轉過去。”
聞敘試探地報了一串號碼，沈茉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他的手機立刻收到一條信息，五百萬進賬。
他握着手機的手顫抖着，他沒想到她真的會給他轉過來五百萬，有了這些錢，足以承擔聞父很久很久的醫療費用。
聞敘迅速地沖到繳費窗口，吓了剛才那個工作人員一跳。交上費之後，沈茉走到他身邊，要了聞敘的電話號碼，但卻沒有給他自己的號碼。
聞敘道：“謝謝你。”
“你可以先去處理一下你的胳膊。”她指了指受傷處，“再去吃一個飯。有了這些錢，不用吃醫院裏的盒飯了，你現在也算是病人，吃點好的。”
聞敘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問沈茉的名字，她就走了。
就像現實裏撕開了一道幻想的口子，一切都不那麽真實，她看起來比他大一點，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她看起來像是個上班族，上班族和學生瞧着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而且她長得不錯，鵝蛋巴掌臉，杏眼裏似乎裝着許多情緒，眼角微微上揚，帶着幾絲媚氣，不笑的時候又帶着點微微淩厲的冷淡。
這樣年輕漂亮的有錢人，身邊應該不乏優秀的人，他想不通她為什麽會給他這麽多錢，讓他跟着她。
但無疑，沈茉給聞敘帶去了希望，把他從深淵裏拉出來，他一直心存感激。
回憶戛然而止，但沈茉并沒有清醒，而是繼續睡眠的狀态。
等她睡醒睜眼，外面已是大亮，身旁的人不在，那一半的溫度是涼的，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了。她撈過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竟然已經到了中午十一點。
床的另一側還殘留着聞敘睡過的痕跡，床單微微發皺，被子掀起來一半。她坐起來看了看，一只手鬼使神差地伸過去摸了摸他躺過的地方，然後立刻羞恥地收回了手。
微信上收到很多消息，有一條是聞敘給她發過來的：給你準備了早飯，醒來記得吃。
她看完之後立馬熄滅屏幕，映出自己別扭的臉，有種新婚夫婦的感覺怎麽肥四！
熱着臉走到廚房，廚房很幹淨，所以聞敘給她準備的“早飯”就格外顯眼：一桶拆開放好調料的方便面，沒有加水，火腿腸切成段放在裏面，能看出刀工不怎麽樣。旁邊還放着電熱水壺，裏面裝好了水，水位和标好的刻度線分毫不差，只需要她按下開關把水燒上，再把熱水倒入方便面裏就好了。
……該說他體貼還是不體貼呢？
剛把水燒上，季子濯給沈茉打來了電話，他問：“你在哪呢？辦公室裏沒找到你，帶你去吃大餐啊！新發掘的店鋪，超好吃，上次吃完了我就念念不忘，想着一定要帶你去吃一次。”
沈茉笑笑：“不用啦，我已經有飯吃了。”
“哎呀，那就別吃了呗，你吃的什麽？肯定沒有我帶你去的這家好吃。”
沈茉拿起熱水壺，倒入方便面桶裏，熱氣蒸騰：“我這個也挺好吃的。至于你說的那家，我們下次有機會再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竹筏渡海的地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