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埃菲爾鐵塔
永恒之城羅馬,
光明之城巴黎。
花梵所在的非營利機構CEU創新中心領着着一群青年科技型企業代表一路從羅馬飛到巴黎,參加各種會議,座談會,洽談會,峰會,對接會……
這百來人組成的歐洲考察團從波蘭的華沙羅茲——中歐班列的終點,周游歐洲各國,和當地政府和企業接洽配對。
她有點怕坐飛機,因此一路上都顯得非常疲倦,說起來好笑,這是她第一次坐飛機。
簽證剛辦下來的時候,她媽歇斯底裏地尖叫,不允許她坐飛機,說自己夢到女兒空難。
花梵顧自埋頭收拾行李,沒有理她,溫和寬厚的老爸在一邊勸慰:“不坐飛機怎麽過去呢,你總不能讓女兒跟着中歐班列的貨車走吧?”
“那就不要去那麽遠,你這個女兒養得心太大了,随時随地都要離開我們,半年前還打算跑到日內瓦去 。”
半年前,她由老師推薦,打算到聯合國歐洲總部日內瓦實習,誰知道被她媽給逮到了,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準她走,強制回家。
這一次,按照公司的要求出差到歐洲,她總算肯放人了。
她坐在公司包的大巴上走神,窗外景色浮光掠影。
旁邊坐着一家ICT公司的企業代表韓總,碰了碰她肩膀:“花女士,你也不想去看埃菲爾鐵塔嗎?我覺得挺浪費時間,不過來都來了。”
他手掌抱在腦後,擰了擰脖子,跑了半個月,大家都有些疲倦。
聽到埃菲爾鐵塔,花梵才猶如從夢中驚醒一般:“埃菲爾鐵塔嗎?”
韓總有點驚訝:“你不知道?”
花梵搖搖頭,他們公司列出來的行程表裏面沒有這一項,而且她一到巴黎,就心慌意亂,總想着自己能不能偶遇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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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那個人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有機會踏上這片土地,和他呼吸着同樣的空氣。
邱茗茗在後面突然冒出頭:“傲淩科技的謝總特意要求去埃菲爾鐵塔,要給他老婆和女兒拍照片,蔣總在群裏面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不過只有一個小時。”
大家的時間還是非常寶貴的,只能在法國待兩天的時間。
下午還要包機去尼斯。
明天要參加蓉城高新區和索菲亞科技園結為姊妹園區的簽約儀式。
她沒想到竟然能去埃菲爾鐵塔看一眼,實在是意外之喜。
她對一座鐵塔沒有多少感情,但這關系到年少時候。
她和那個人一個簡單的約定:如果有機會,我帶你去看埃菲爾鐵塔。
韓總見她又神思不屬,忍不住低笑出聲:“花女士真的愛走神。”
他才三十歲,大學畢業之後就開始創業,一直沒解決婚姻問題,這次出來,遇見一個可心的女生,才會主動坐到她身邊,沒想到對方一到巴黎就不太搭理人。
花梵回過神,耳朵尖有點紅:“抱歉,我第一次出國。”
韓總像是看史前怪物一樣驚訝地看着她,從她的衣着打扮和舉手投足的氣度,不像是窮苦出身,這年頭只要不懶,都有機會出國玩一趟吧。
不過,他也是人精,馬上掩住了自己的訝異,笑了笑:“沒事兒,你們羅組長恐怕也是心疼你,把這次機會讓給你。”
邱茗茗是個大嘴巴,她趴在座椅靠背上,癡癡一笑:“才不是呢,我們羅組還沒過保密期,不能出國,審批很麻煩。”
花梵和邱茗茗在CEU創新中心的航空航天及高新科技組。
組長羅志星剛從研究所出來沒到兩年,還在脫密期,不能跟着總裁到處跑,其他同事也有脫密期。
因此他們這一組只有花梵和邱茗茗兩個聯絡員跟着出來了。
韓總愣了一下,他沒在那種涉密單位工作過,不知道這一點,還在尋思羅組長為什麽沒跟出來,比起小姑娘,他更願意和羅志星打好關系。
花梵倒是他的意外之喜,一起考察了這麽多天,她的一舉一動都有點牽動自己的心。
他們聊天的時候,終于到埃菲爾鐵塔了。
邱茗茗挽着花梵的手臂,見韓總走遠了,湊到她耳朵邊小聲說:“他想泡你。”
花梵後知後覺:“啊?”
邱茗茗敲了敲她的腦袋:“你是不是傻?他一個把時間當成金錢的資本家,要不是想泡你,會跑過來跟你扯東扯西?”
花梵心如磐石,半點都不為別人動容:“沒感覺。”
邱茗茗恨鐵不成鋼:“韓總長得還不錯,也沒有啤酒肚,雖然現在他的公司還是個創業公司,但過兩年就不可小觑了,你考慮考慮嘛。”
這種認識不到十五天的陌生人有什麽好考慮的?
“既然你覺得不錯,自己考慮一下嘛,不要守着羅組那根不解風情的爛木頭。”
邱茗茗氣得想打她,但她們已經買完門票,正在排隊等電梯上去。
總裁蔣連漪還在前面,周圍到處都是不同膚色,不同語言的游客,陌生的地方也不好打打鬧鬧。
她掐了花梵的手臂一下:“你喲,韓總都看不上,心上人莫非是個天仙?”
花梵手臂一疼,忍不住痛呼:“好痛,你這大力金剛指功力漸長。”
大力金剛指?
邱茗茗氣得不想跟她說話,抱着手臂望着緩緩而上的紅色電梯,有點怕:“你說要是電梯故障怎麽辦?”
花梵也有點恐高,緊掐着她手臂:“你別說啦。”
終于輪到她們了,還是和大部隊分開了,兩個女生被擠到電梯的角落,透過玻璃眼瞧着自己越升越高,都有些腿軟。
到一百多米那裏,邱茗茗就抱着柱子,不肯再往上了,她蹲在那裏,一臉苦相,不肯到270多米那一層。
來來往往的游客瞧着邱茗茗指點。
連花梵都覺得她快把祖國的臉都丢盡了,趕緊把她拉起來:“走吧,待會兒蔣總他們下去了,再說不登頂,十五歐不就白花了。”
邱茗茗抱着一根柱子:“反正我不上去了。”
花梵強勢地把她拉起來,要往電梯裏面塞,突然看到一個身影閃過,猶如一道驚雷炸開了她的眼球,雙眼頓時汩汩盈淚。
那個名字卡在嗓子裏,怎麽都叫不出來,她心裏急得慌,迫不及待想喊出那個名字,叫住他,問他好不好。
但怎麽都喊不出,好像失聲了一般。
邱茗茗搖着她:“梵梵,你怎麽了?說話啊。”
花梵沙啞着嗓子,像是口吃一般斷斷續續喊出那個名字:“盛……盛錦……城……”
“誰?”
她又急又燥,一口氣終于沖了上來,突然像爆破一樣大喊:“盛錦城!”
她撇開邱茗茗抓着她的手臂,瘋子一樣推開人群,朝着身影消失的方向跌跌撞撞跑過去,一個高大的黑人一下把她撞倒在地上。
邱茗茗連忙跑過去,扶起摔在地上的花梵,怕人來人往踩在她身上。
她這一跌倒,頓時許多人圍了上來,擋住了她的視線,再也找不到那個人的背影。
盛錦城一個人戴着耳機聽《埃及王子》的主題曲。
以前讀高中的時候,教美術的紀老師喜歡放《埃及王子》,然後大談西方美術鑒賞。
當他展示自己在埃菲爾鐵塔拍攝的照片,花梵羨慕又渴盼,盯着那些照片,盛錦城覺得奇怪:“這不是和故宮一樣,地标建築,去一次就膩了,有什麽好看的?”
花梵幽幽盯着她,可憐巴巴:“我媽不讓我出國玩。”
他只好安慰:“如果有機會,我帶你去看埃菲爾鐵塔。”
他乘着電梯一路向下,望着規劃有序的巴黎,心想自己每年都要來一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遇見她。
邱茗茗扶着花梵,焦急地替她撣掉身上的灰塵,檢查她的手臂:“有沒有摔傷?”
花梵搖搖頭:“我沒事,剛才看見個人,想叫住他。”
邱茗茗沒好氣地拍了一下她手臂:“誰啊?瞧你喊得撕心裂肺的。”
“一個分別多年的……同學……”
同學?
邱茗茗怎麽可能相信,瞧她前所未有的驚慌失措,肯定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花梵下去的時候更加失魂落魄,手臂還不小心擦傷了,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蔣連漪他們在下面等了一會兒,看到花梵手肘的傷口,忍不住皺眉:“怎麽了?”
這一路跑了十多個國家,橫穿整個歐洲,也沒有出現受傷的情況。
邱茗茗替她打掩護:“梵梵被人撞倒了。”
蔣連漪仔細看了看傷口,應該沒什麽大礙,于是叮囑:“小心點。”
韓總湊上來,溫柔中帶着點強勢,擡着她的手臂看了看:“我那裏有雲南白藥。”
花梵不着痕跡地閃開:“我自己帶了。”
她在北京讀書七年,追求者頗多,每一個都是斷然拒絕,從來不拖泥帶水,有個室友還經常笑話她不懂得利用自己的資源。
韓總訝然地僵着手,從沒想過會有女人拒絕男人的獻殷勤,即使不喜歡他,大多數人也應當頗為享受這種被成功男人獻殷勤的感覺。
沒想到她這麽排斥抗拒,有點下不來臺,畢竟他自诩條件還不錯,公司的女同事都對他頗有好感。
不過他這個人公私分明,絕不搞辦公室戀情,影響公司的氛圍和企業文化。
花梵的拒絕并沒有讓他惱怒,只是讪笑着退到一邊,到底是成年人,誰會像少年人一樣沖動,為了點小事就鬧得不可開交。
晚上,尼斯酒店。
邱茗茗和花梵住在一個房間,她洗澡出來,花梵躺在床上看着手機發呆,她一把搶過她的手機,吓得花梵渾身一顫。
傷口一下子被扯到,她嘶了一聲,邱茗茗連忙湊上去看她的傷口:“你手肘沒事吧?”
“沒事,你呀,搶什麽搶,想看我給你看還不行嗎?”
花梵手指劃過手機屏幕,邱茗茗發現原來她在刷微博,頁面上是06年那屆《超級女聲》的十年聚會。
邱茗茗不解:“這都過去多久了,你還看?你是她們的歌迷。”
花梵搖搖頭:“不是,只是感慨一下,十年了。”
她砰地一下把自己摔在花梵的床上,很感興趣:“06年夏天?你那時候在做什麽?”
“你呢?”
“我那時候快高三了,能幹什麽?整天在題海裏掙紮,頭懸梁,錐刺股。”
“我那年啊,中考完,闌尾炎就發了,做完手術,躺在家裏休養了一個暑假。”
邱茗茗切了一聲:“你這麽感慨,還以為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兒。”
花梵悶着頭笑了笑,當然有大事,就是這一年,她遇到了盛錦城。
她的手指停在那裏沒動,手機漸漸黑屏了,花梵還怔怔看着,回想着二零零六年和盛錦城初遇的場景。
那是她一生最狼狽的時候,也是她最難忘的時候。
花梵把枕頭悶在腦袋上,臉蹭了蹭被子,真的好想,好想回到十年前,去和他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