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周六不想收拾東西!
傅明寒顫抖着手接過孩子, 就像接過最貴重的珍寶。也許是因為誤判了這寶物的重量,交接的瞬間,他的手微微上擡了下。但很快,他就調整了過來, 動作不甚熟練地将孩子攏入了自己懷中。
他抱孩子的姿勢別扭地讓顧霜曉有些看不過去, 考慮到自己女兒的舒适問題,她伸出手幫忙調整:“這邊手放松點, 這裏擡一下……”
傅明寒身體僵硬地任由她動作,簡直像是一只剛出廠的機器模型,任由購買者将“拼湊”着自己。
過程中, 他依舊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懷中的孩子。
無獨有偶。
被以不正确姿勢抱着的小安安完全沒覺得難受,烏溜溜的大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正抱着自己的陌生叔叔。小孩子敏銳而直接,她直覺這個從未見過的叔叔很親切, 很想與他接觸,于是, 她非常幹脆地擡起胖乎乎的小手, 朝他的臉伸去。
可惜, 手太短了。
即使她再努力地探去, 離“目的地”也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小安安癟了癟嘴,澄澈的雙眸上泛起一層薄霧。
傅明寒連忙低下頭, 将臉頰貼在她的手上。
好軟。
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就像是一團加熱過的、軟乎乎的牛奶味棉花糖,溫暖、柔軟, 還帶着點淡淡的奶香味。
他的妹妹小貝初中時有段時間很喜歡這種零食, 也熱衷于分享給他和明庭, 總是趁人不備就将糖塞入他們的口中。他一直不是很喜歡這個味道,但此刻看來,是他錯了。
分明好極了。
小安安眨了眨眼,既然這個叔叔這麽配合,她也就不客氣了。于是她的兩只小手都放在了陌生叔叔的臉頰上,揉了揉,搓了搓,又拍了拍,玩了好一會兒才收住手,開始扯他散落在額前的發絲。
“安安!”顧霜曉“警告”了聲。
小孩子手沒個輕重,安安的力氣又遠比一般孩子大,她可不希望傅明寒來這裏一趟回去,就提前出現“發際線危機”。誠然,他禿頭與否與她關系實在不大,但只要一想到以後可能要跟別人介紹一個禿……咳咳,為前夫,她就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小安安連忙“唰”地一下縮回了手,開始自顧自地玩起自己的手指頭。
傅明寒卻只覺得悵然若失。
這種情緒稍退後,他緊了緊懷中的孩子,擡頭對顧霜曉說道:“她喜歡拽就讓她拽吧。還有,她叫……安安?”
“嗯。”顧霜曉心想“随便你禿頂算了”,點頭,“小名叫‘安安’。”
傅明寒突然心跳地有些快,他喉結顫了顫,輕聲問:“大……名呢?她的大名是什麽?”
顧霜曉微微別過頭,錯過他盛滿了某種期許的眼神,回答說:“顧意。”
“顧……意?”
“嗯。随我姓‘顧’,意思的‘意’。”
“天意”也好,“無意”也好,“故意”也罷,都不是方便對他說的話。
“外面有風,進屋再談吧。”
顧霜曉有預感,他們接下來要談挺久。雖然安安是個健康的孩子,卻也不宜在外吹風太久。
“好。”傅明寒點頭。
随即,兩人一前一後往正屋走去。
小安安打了個呵欠,略微偏了偏頭,直接靠在陌生叔叔的胸前閉上了眼睛。
傅明寒下意識放輕了腳步,簡直可以說是走得小心翼翼。與此同時,他也總算有餘裕觀察周圍的環境。他們正步行穿過的後院種滿了各種瓜果蔬菜,他雖然沒親手種過這些,卻也沒到“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地步,辣椒、番茄之類的還是認識的。嗯?牆角似乎還能看到了西瓜藤。
看來,她的生活過得很不錯。
若換成一年之前,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她會親手做這些的。女人真是一種迷一般的存在,他曾經甚至有過“如若沒有他,她該怎麽生活”的擔憂,然而事實證明,這種事是不存在的。做人果然不該想太多。她所能做到的,遠比他所能想象的,要多得多。
屋內收拾地非常幹淨整潔,且随性極了。
似乎只是在路邊随便撿來的樹枝,兩邊系上麻繩挂在牆上,穿上幾個孔,便可以挂上一排首飾或相框;看似陳舊的小木櫃,錯落有致地堆疊在一起,便成了現成的雜物櫃或書櫃……
“你自己做的?”他好奇地問。
“有些是。”顧霜曉回答說,“有些是陳西送來的。”陳老三似乎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還送了幾個舊輪胎改造而成的坐墊給大黑和小橘,頗得兩獸喜歡。
“……”傅明寒低低地“嗯”了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沒有男人不在意在心愛女人身邊出沒的其他男人,然而,他又有什麽資格苛求她呢?的确,她現在的生活是看來不錯,然而沒有一種生活是從一開始就順利的。而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從來不在。
顧霜曉知道自己又當了“話題終結者”,可她也不想撒無意義的謊。
她将傅明寒帶到了自己的卧室中——家中房間雖然足夠,但小安安的嬰兒床目前是放在她屋內的。
“安安好像睡着了,把她放床上吧。”她低聲說。
傅明寒抱着壞子的手再次緊了緊,他近乎懇求地看着她,問:“我能不能……再抱會她?就一會兒。”
“……”
顧霜曉突然就有種自己正在做惡人的感覺。
“……可以。”
她剛說完這句話,就見傅明寒露出了一個喜悅的笑容,然後,他就這麽抱着孩子,坐在了卧室的椅子上,順帶無師自通地從嬰兒床上拿了一床薄毯,仔細地蓋在了懷中孩子的身上。
顧霜曉第一次意識到,傅明寒很有做傻爸爸的潛質。
或者說,他已經是傻爸爸了。
“看來你很喜歡她。”
“她很可愛。”傅明寒垂下眼眸,滿目憐愛地注視着小安安,壓低聲音,“而且,沒有父親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你就這麽肯定?”顧霜曉被傅明寒過于嚴肅的語氣逗笑了。
傅明寒卻微蹙起眉,“教育”她道:“當着孩子的面,說這樣的話不好,以後不要再這樣說了。”
顧霜曉:“……”好吧,他說得對,她說的話的确有些不妥,她錯了。
“而且,”傅明寒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嘴角有弧度,眼中有着溫柔到極致的光——
母親還未去世的時候,明庭那個不省心的家夥不知是抽了什麽風,突然跑回家問“媽,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嗎?醫院不會抱錯了吧?”,那時候,溫柔微笑着的母親攔住了因此而發怒的父親,她是這樣回答的……
“沒有父母會認錯自己的孩子。”
即使她沒有說,他也已經肯定,小安安——顧意是自己的孩子,毋庸置疑。
從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他就知道。
“而且,看她的月份,應該是那個時候……”他話語頓了下,回想起往事,他因近來勞累過度、今日路途勞頓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些許紅色,“對不起,我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離開的。”
至于她“之前就認識其他男人,孩子其實是其他人”之類的事,他想都沒想過,因為這種事沒有任何可能性。他比任何人都相信她在這方面的品德,因為這些事備受傷害、至今都與親生父親關系僵硬的她,又怎麽可能會做這種她最厭惡不過的事。
說完剛才的話後,傅明寒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語似乎有歧義,他連忙解釋說——
“我不是說因為有孩子才不讓你走,而是,你懷着孕一個人在外面委實太……”
說到一半,他意識到,這就是事實。
現實就是,他就是個人渣,與懷了孕的妻子離婚,任由她一個人漂泊在外、孤身生下孩子的、不折不扣的人渣。
“……對不起。”
其實他很清楚,說這種話一點用也沒有。
然而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需要說這種話。
“你不用道歉。”顧霜曉微微搖頭,“會懷孕的事,離婚的時候我也并不知情。而且,生下安安,也是我自己的決定。沒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了這種決定,之後還一直沒能下定決心告訴你,抱歉。”
“不,不需要道歉。”傅明寒也是搖頭,“我不介意,我……很高興,我真的很高興。”說話間,他的眼眶微微濕潤,聲音甚至有些哽咽,“謝謝你願意生下這個孩子,願意生下安安,我……”
此時此刻,他終于情難自已地抱着孩子站起身,快步走到同樣坐着的她面前,單膝跪下身,用空餘的那只手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懇切地注視着她。
就是這個溫度。
就是這個女人。
即使他做了難以挽回的錯事。
即使他們當時已經離婚。
她依舊孤身一人生下了他們的孩子。
無論理由為何,無論她是否猶豫過,無論……無論……不,這些其實都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重逢以來,他第二次如此問道。
做錯的事已然無可挽回,好在他還有時間,還來得及。
“讓我好好照顧你,照顧安安。”
如果她還肯給他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