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沒錢。”
王寶甃道:”其實用不了多少錢。如果你需要圖,我免費給你出。”
“好,我考慮下。”
王寶甃順勢坐在沙發上,旁邊半趴着睡着的甘瓦爾。王西平把他抱進裏屋,出來關上門問:“你餓不餓?”
“你家有吃的?”
“你要吃的話,還有只野雞。”
“可以烤?”
王西平走到院裏,在屋檐下抽出幾根柴,抓了把燃料,蹲下起火。
王寶甃問:“有酒麽?喝點暖和。”王西平指指東屋,示意她進去找。
屋裏堆的雜七雜八,一架老式縫紉機上頭放了箱酒。酒箱上落了層厚灰。王寶甃拎了瓶出來問:“還能喝麽?”
“不知道,一年多了。”
“那問題不大。”搬了個小馬紮坐火邊。火完全升起來,王西平架上野雞,遞給她個小酒盅。
王寶甃問:“你不喝?”
“我不喝酒。”
“好習慣。”王寶甃抿了一口道:“我偶爾喝一點。”王西平拿棍子往外輕挑着火苗。
“火不應該旺點?”王寶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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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要壓着,太旺會外焦裏生。”
王寶甃點點頭,小口的抿着酒,倆人沒再說話。過了大片刻,王西平往野雞上刷油,露出手腕上的紅繩。王寶甃指着問:“平安繩?”
“差不多。”王西平道。
“未婚妻送的?”
王西平手撚着紅繩,點點頭。
王寶甃問:“她是什麽性格?”
王西平想了下道:“安靜,善解人意。”
“溫柔體貼?”王寶甃問。
“對。”王西平輕聲道。
“果然不出所料,男人是不是都待見這種性格?”
“什麽性格?”王西平看她。
“嗯—,就是傳統的,性格軟軟糯糯的。”
“別的男人我不知道。她性格不軟,很現代很獨立。”王西平翻烤着野雞,擰着眉,想結束話題。
王寶甃識相,也認為這話題太不妥。抿了口酒,拿根棍子輕擊着地面。王西平往野雞上撒了鹽,王寶甃忍不住問:“你對心理學感興趣?”
“差不多。”
“那你分析分析我。”
王西平翻烤着野雞,不接話。
王寶甃道:“你放心,我不會生氣。我有位同學就在修心理學。”
“你很焦灼,情緒不穩,失眠多夢。”王西平看她。
“我沒有焦灼,只是有點燥。”王寶甃否認。
王西平沒再接話。
王寶甃拿着棍子亂撥火苗,火灰蕩的哪都是。王西平吹掉落在烤雞上的灰,平靜的繼續烤。王寶甃把火苗又往一堆攏攏,手裏棍子丢進去,看着火堆默不作聲。
王西平撕給她只雞腿,王寶甃接過道:“我被公司裁員了。我再也不想去上班了。”嚼着雞肉道:“可我更不願待家裏。”王西平撕着雞肉,聽她說沒接話。
“我每天早上六點半起,七點半出門,九點前趕到公司。晚上□□點下班,十點到家都是福氣。這種生活我過了四年,我不知道為什麽?起初是為了生存,後來是為了所謂的品質生活,想要專櫃的衣服高檔的包。可現在變的很茫然,一切都乏味不堪。我日複一日早七晚十的上班,就是為了這些?”
酌了口酒又道:“我這半年都失眠,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我像是被什麽桎梏住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這情緒很正常,換個環境調整一段。”王西平看她。
“我想在家調整,可家裏的壓力更大。我媽會不停的念叨,鎮裏人會說閑話。我目前的處境是不想回城不願待家,只想留鎮上。”看着王西平道:“你應該能理解我在說什麽,就是沒方向很乏味。”
王西平點點頭,看她道:“可以出門旅行一段,可以住下溪村你姑姑家。”
“對呀,我可以躲到姑姑家!
“這不是躲。你住上一段就會感覺無聊,等無聊感來的時候,再好好審視自己要什麽。”王西平引導她。
“我要是一直不覺得無聊呢?”看着王西平問:“你無聊嗎?”
王西平撚着紅繩,搖搖頭。
王寶甃問:“你知道自己要什麽?”
王西平搖搖頭,“不知道。”
“你大學讀的心理?”
“沒有,我業餘琢磨的。”
……
大年初六,都快到阿玥家門口了,邬招娣來電話,李琛來了。
王寶甃騎着電瓶車回來,老遠就看到李琛的車。一股無形的沉悶跟自我厭惡感漫卷而來。
門口站了會才進屋,王與祯在跟李琛聊天,邬招娣在廚房張羅午飯,時不時插上一句話。李琛看見王寶甃要起身,王寶甃看他道:“你跟我爸聊會,我進去給你煮飯。”進來廚房,邬招娣手指埋怨的點着她額頭,解下圍裙塞給她。
王寶甃打開冰箱,撿了幾樣李琛愛吃的,放在料理臺上切。客廳裏邬招娣熱絡的聊天聲,跟新女婿上了門,完全不知道他們分手似的。
李琛頻頻望向王寶甃,打進門倆人都還沒聊上一句。邬招娣熱情的給他夾菜,他有語難言。王寶甃放下筷子,看他道:“我帶你去轉轉?”
倆人站在大槐樹底下,看着下溪村裏的臘梅。李琛點上煙,悶頭抽了支,看着她道:“我承認這半年太忙了,可你知道的,我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将來。上頭有意提拔我跟肖建為區域經理,我這時候不競争……”
王寶甃輕聲道:“我知道,是我的問題。”
“我不是在為自己辯解,我這些天好好反省了,我确實太忽略你了,你有好幾次想跟我聊天,我都在忙工作。可是寶甃,你要體諒一下我,所做的這一切不是為了我自己……”
“是我的原因,那種感覺又回來了。”王寶甃打斷他。
李琛愣住,大半晌道:“不是已經克服了?我們這兩年都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自從兩個月前你提結婚,這感覺時不時的就來。”王寶甃焦躁,指甲狠掐自己手心。
“上個月有一個禮拜沒理我,是這原因?”李琛看她。
“嗯。”王寶甃點頭。
李琛妥協道:“那不提結婚了,我們以後好好的。
“感覺已經産生了。我這兩個月一直在壓制……”
李琛打斷她,“行我明白了,我這次來是不是讓你厭惡了?”看王寶甃沒說話,籲了口氣,轉身走道:“那我先走了。”
王寶甃張張嘴,沒喊出聲。
李琛回頭看她,大半晌道:“以後有事吱聲,我能幫盡量幫。”
……
王寶甃走進王國勳的院,王國勳在拌雞食,回頭看她,“李琛回去了?”王寶甃不接話。王國勳不理會她,往雞圈裏倒食。
王寶甃在院裏瞎轉了圈,擡腳朝牆上猛踢了個破足球。足球反彈進雞圈,裏頭唯一的母雞吓得跳了出來。
王國勳罵她了句,她追着母雞滿院子跑。母雞跑出院朝街裏去,王寶甃跟在後頭追,追了幾條街,沒追見。氣喘籲籲的空着手回來,老遠看見王國勳,扭頭拐進條過道,繞了一大圈才回家。
邬招娣抱着衣服在院裏晾,王寶甃趁她不注意,蹑手蹑腳的進了屋,一溜煙兒上了樓。
在床上翻了半天,朝着牆狠狠撞了下額頭,撞的眼冒金星,淚花都湧了出來。趴回床上恍惚了會兒,漸漸睡去。再睜眼是被凍醒,坐床邊愣怔了會,窗外天色已晚。
輕聲下來樓梯,伸着頭朝客廳看。邬招娣坐在餐桌道:“我就整不明白了,李琛在城裏有房有車年薪百十萬,長的又一表人才,有裏有面的哪辱沒她了?哼不信吧,三歲看大六歲看老,這死丫頭打小就是個犟子頭,寶猷跟寶源加起來都沒她費勁!都是給慣的,我看她将來嫁哪樣的。昨個咱大嫂還說,這丫頭是個大本事,我一聽就話裏有話。”
“你讓我清靜會兒,別沒完沒了的叨叨。你給阿玥家打電話了?幺兒在她家?”王與祯問。
“不在阿玥家在哪?八成是怕我念叨不敢回來。”筷子敲着盤道:“給那死丫頭留點,萬一回來餓了往哪找食。”端着盤煎餃回了廚房。
王寶甃貓着腰下來,朝王與祯輕噓了聲,一路跑了出去。正要去老院晃圈,王國勳拎着煙袋從大伯家出來,跟她正打頭。王寶甃轉頭就走,王國勳喊道:“我的母雞哪去了?它正下蛋呢。”
王寶甃回頭應聲,“我去姑姑家了。”一路拐到大槐樹,順着小道要下去,坳裏黑咕隆咚的怪吓人,自己也沒帶手機,徘徊了會,轉身往王西平家去。
甘瓦爾圍着火爐烤饅頭片。朝馍片上輕刷了油,撒了鹽,孜然粉,辣椒粉,烤好拿起來咬了口,走到廚房遞給炒菜的王西平。
王西平就着他手咬了口,指着鍋示意盛湯。甘瓦爾端着湯進堂屋,屋裏站着王寶甃。甘瓦爾瞪着銅鈴眼看她,王寶甃道:“幾天沒見不認識了?”
甘瓦爾問:“你額頭……”拿了面鏡子給她。
王寶甃揉着額頭淤青,打了個噴嚏道:“沒事。”
王西平端了盤菜進來,看見沙發上的王寶甃,目光在她額頭頓了兩秒,坐下問:“吃了……”話還沒完,王寶甃腳勾了個小馬紮,坐過來道:“沒吃。”看着桌上的一盤青椒土豆絲,一盤白菜豆腐,幾個熱饅頭,指着湯鍋問:“有多餘的湯沒?”甘瓦爾給她盛了碗米湯,遞給她烤好的饅頭片。
“你吃吧。”王寶甃拿過桌上的熱饅頭,就着土豆絲吃了口,朝王西平問:“那人怎麽說?”
“他說蛇冬眠不宜趕,算得日子是清明。”王西平看她。
“那你怎麽看?”王寶甃問。
“清明吧。”
“這人還算有名望,派出所起樓那會兒,鎮裏還特意找他過去了趟。”王寶甃看他。
“找他過去幹嘛?”甘瓦爾插話。
“派出所後面是老墳堆,埋的是曾經在這下鄉的知青,他過去跟裏頭人招呼聲。”王寶甃道:“我爺爺這麽說的。”
甘瓦爾問:“你爺爺以前很厲害?能管好多人?”
“現在也很厲害。”
“現在老了。”
“老虎老了也是老虎,餘威還在。要不是我爺爺出面,這人會去墳頭?”朝王西平道:“官方說法,藥廠那董事長三十年前是個赤腳大夫,後來自己搗騰出一款藥,申請了專利才逐漸發的家。鎮裏人說法,他在二十年前遷過祖墳,就是這人給他指的地。後來強占人土地被告了,藥廠賠了筆錢私了。”
王西平看她,“你覺得藥廠發達是遷祖墳?”
“是運氣。藥廠早就想往城裏搬,鎮裏不放人。我爺爺當鎮長那會,鎮裏傾盡所有資源扶持它,現在它上市發達了,想往城裏搬?”感覺跑題了,拐回來道:“寧可信其有 。這人算得日子是清明,那就不差這一個月了,現在都快三月了。”
王西平點頭道:”他說會幫忙引出來。”
“那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