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王寶甃拎着箱子上樓,邬招娣喊道:“身上這裙子怪好看,以後多買點這種穿。別整天老褲子褲子的。”

“聽你媽的,姑娘家就要多穿裙子。”王國勳符合。

“你腿粗屁股大,穿裙子能遮住,穿褲子就顯兩條樹幹腿。”說着出了門,騎上電瓶車往街裏買菜。想起什麽拐個彎,朝王西平家的菜園裏,割了幾把韭菜,回來和面包素水餃。

整理妥當下樓,邬招娣已經拌好餡,麻利的在擀皮了。回頭看了眼王寶甃,包着餡道:“這裙子不好看,沒剛那條顏色好。”

“行,我換回褲子。”說着就要上樓。

“說話還是死犟。”擀面杖敲她道:“那也比穿褲子洋氣。你看藥廠那些小姑娘,一個個穿的時時髦髦,飄飄逸逸的。”

“她們不是穿白褂?”

“擡杠,我是說下班。”邬招娣看她手裏問:“那是啥?”

“銀手镯。”王寶甃拿給她。

邬招娣擦擦手,接過道:“這銀怎麽不發亮?別不是被人诓了吧?外頭不懂的東西別亂買。”套上手道:“這有點太寬了,花紋也老氣。寶韻給她媽買的就好看,戴上精致致的。”

“你手腕粗,戴細的小氣。”

“這多少錢?”

“千把塊。”王寶甃斟酌道。

“那還不如在商場買,我還能自己挑。”邬招娣撇嘴。

“這花紋工藝很複雜。是人工刻的,商場沒得賣。”

“寬的也好,顯富态。”邬招娣摸摸手镯,往胳膊上頭捋了下,繼續擀餃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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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甃要擀,邬招娣道:“使不上你。趁這會去你大伯家轉一圈,寶韻跟寶源都回來了。”

“不想去。”

邬招娣推她,“趕緊去。怎麽整天懶的出窩?”指着她腳上拖鞋,“換雙鞋子。”說着進卧室,從首飾盒拿出對櫻桃紅耳墜,遞給她道:“上次你落沙發上的。”

“媽我有點累……”

“你出去玩不累?回來就喊累?”眼見邬招娣要生氣了。

王寶甃腦仁疼,換了鞋子就出門。她确實累,中間倒了幾次車,都沒好好睡。路口遇到騎着單車的甘瓦爾,喊了他兩聲,甘瓦爾停下看她,王寶甃問:“不認識了?”

甘瓦爾撓着額頭,“你變胖了。”

王寶甃看他,“你也胖了,還高了。”甘瓦爾沒接話,一時不知說什麽。

“回去吃飯吧,回頭找你們。”王寶甃說着打了個哈欠,轉頭往老院裏走。太困了,她要先補個覺。

一覺睡到晚上十點,伸着懶腰進堂屋,王國勳坐在椅子上打盹兒。王寶甃拍醒他,攙着他回裏屋睡,關上堂屋的門,往家裏走。

邬招娣剛上床歇下,王與祯戴着眼鏡,手裏拿着遙控器,看着電視打着盹。看見王寶甃回來,倆人聊了幾句,指着廚房說留的有水餃。

王寶甃擱上平底鍋,煎了一盤水餃,端着坐到餐桌前,沾着辣椒油吃。電視裏播着廣告,回頭找遙控器,它在打着盹的王與祯手裏。王寶甃催他回屋睡,王與祯囔着他不困,他在看電視。

……

牆角四周墊了圈報紙,書櫃跟八仙桌都挪到了正中間。王西平穿着長袖,戴着口罩,拿着刮刀在打磨牆面補膩子。影見蹲在門口逗狗的人,摘下口罩看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個上午。”王寶甃問:“第幾遍了?”

“第二遍。”

“都是你自己刮的?”

“反正我也沒事。”

“你不是不刷牆?”

“長黴點了,不刷不好看。”

王寶甃摸摸牆面,不算平整,還略顯硌手。看他:“這是你清理過的?”

“不平整?”王西平摸摸牆面,也沒覺得不平整。

“你那雙手,摸癞□□都光。“

“……”

王西平的一雙手,手背是疤,手心是繭。

王西平不理她,繼續清理牆面,膩子渣落到了眼裏,垂頭猛眨眼睛。王寶甃湊過來,拔開他眼皮吹。

“出來沒?”

王西平搖頭,不舒服的眨着眼。

“別動,我給你弄出來。”

王西平紅着眼,眼裏澀疼。

“我看見了,有點靠裏。”說着拿紙巾撚成一個尖,把躲在眼皮裏的東西,往外撥。

王西平拿着紙巾擦淚,王寶甃接過他手裏刮刀:“我清理牆,你刮膩子。”

“沒事,我自己就行。”

“別耽擱事,我幹過這活。”

王西平看看她一身連衣裙,王寶甃道:“給我找身襯衣,有短褲最好。”

王西平躊躇了會,找了件自己的襯衣,跑步的短褲。王寶甃挽着袖子出來,王西平給她副口罩,找了條紗巾替她裹頭上。王寶甃拿着刮刀,站在凳子上,大刀闊斧的清理牆面。王西平兌好膩子,跟在她身後刮。

倆人從上午九點,忙到下午兩點。王寶甃累癱在地上,環視着四面白牆,成就感爆棚。

王西平看她,“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周記麻辣燙。”

“我去打包回來?”

“打包不好吃,我們去店裏。”伸着手道:“拉我一把。”

王西平把她拉起來,王寶甃問:“你家能洗澡吧?”

“能,有太陽能。”進屋找了條新毛巾,遞給她,“幹淨的。”

王寶甃随便洗了下出來,走到花池前轉了圈,又看了眼鋪好的鵝卵石路,褪掉鞋子踩上去。

——我靠!硌死個腳了。

王西平擦着頭發出來,“踩習慣就好了。”從屋裏拿了個筐,一把剪刀,摘了些櫻桃,泡在冰水裏給她。

王寶甃抓了把櫻桃,指着月季花道:“花朵好看,怪喜慶。”朝月季藤,砰砰砰砰砰的吐着核兒。回頭看王西平,“你笑什麽?”

王西平搖搖頭,遞給她櫻桃盆,王寶甃抓了把問:“咱們咋去?”

王西平指指摩托車,王寶甃踢踢它問:“還沒壞?”

“還能騎,只是外表看起來……”

“餓死了。”王寶甃坐上摩托,看着櫻桃樹,“回來我摘走點。”

“好。”

“乳膠漆買了沒?”

王西平打着火,回頭看她道:“沒買。”

“你沒打算刷乳膠漆?”

“刷,只是還沒買。”王西平想了下才道。

“我看你是壓根就沒想刷。”

“……”

“沒買是對的,阿玥堂哥在賣漆,吃完飯我們去看看。”

“行吧。”王西平應聲。

“你看起來很為難?”

“沒有。”王西平搖頭。

“牆不刷乳膠漆容易掉白灰。”看他問:“你買的膩子不會是撿便宜……”

“最好的!”王西平補充道:“環保的。”

……

王寶甃拿着菜夾問:“你吃什麽?”

“我不吃。”

“什麽意思?”

“我齋戒,過午不食。”

“算了,我回家吃。”王寶甃放下菜夾。

“沒事兒,我在這等你吃。”王西平遞給她菜夾。

“我吃的不痛快。”王寶甃看他道:“我有壓力。”

“那你在這吃,我去街裏轉一圈?”王西平商量道。

“算了,我打包吧。”随便撿了幾樣菜,遞給裏面煮。

王西平掃了碼付款,一共18塊。

“這種刮大白的技術活,一平沒十塊你請不來人。你屋裏一面牆40平,四面牆160平,你自個算算多少錢?”王寶甃看他道:“裝修貴在人工。”

“……”

王寶甃拎着麻辣燙,鴨翅鴨脖檸檬茶,坐在摩托車後座,回了王西平家。梧桐樹下綁了張吊床,王寶甃搬了張方凳過來,把麻辣燙放在上面,一屁股坐在吊床上,趴在凳子上吃。

王西平洗了櫻桃給她,拎了兩個洗衣盆放門口,扯過來條水管,回屋拿衣服,蹲下洗。

清風徐來,花香撲鼻。門前的狗,戲水的鴨,嘩嘩的漂洗聲。

王西平端着漂衣服的水,澆進月季根。王寶甃啃着鴨脖道:“裏頭有皂堿,會把根燒死。”

“沒事,漂了三遍,裏頭沒泡沫。”

“當然沒事,爛根的又不是你。”

“……”

“這天真好。”

王寶甃躺在吊床上,手半掩着太陽。梧桐樹剛開出紫白色的花,零星發了幾片葉芽,不足以遮蔭。要等盛夏,才能長出巴掌大的綠葉。

“今天二十八度,比五一天好。”王西平道:“後天要升溫,三十二度。”

“該升溫了,都入夏了。”眼睛透過手指縫看梧桐花,“你說,等葉兒出來了,要是正躺着打盹兒,突然掉一臉毛毛蟲……”

“桐樹沒毛毛蟲。榆樹生毛毛蟲。”

王寶甃認同道:“我以前爬榆樹,被上頭的毛毛蟲吓的摔下來過。一層層的,瘆死人。”抓了把櫻桃填嘴裏,朝着洗衣盆的水窪處,有節有奏的吐核。

王西平收拾了凳面,把她吐的骨頭沫倒給雞鴨,進屋端了杯水給她。王寶甃趴在吊床上晃,比家裏待遇好。她啃鴨脖早渴了,懶得回屋端。

王西平拿了工具跟木板,蹲在桐樹下打磨。旁邊凳子上放了個迷你的藍牙音響,播着心經。

王寶甃沉心聽了會,問道:“你真打算一輩子獨身?”

王西平想了會,點點頭。

“一個人挺好。倆人沒勁。”仰頭看着天空道:“我願意一輩子不結婚,但我付出的代價會很大。我能想象到,未來的幾十年裏,我爸媽,我爺爺,我大伯,我姑,他們會挨個的勸我結婚。除非我一輩子不回來。否則只要在家,我媽就不會給我好臉色。”

“三十歲以前還行,要是等到四十歲,我肯定沒臉回來。我不怕街裏人對我閑話,我怕這話會傷害到家人。我不想承擔這後果,我情願随便找人嫁了。”扭頭看王西平道:“你推薦那醫生還行,我約了後天過去。能克服掉最好,克服不掉再說,走一步算一步,聽天由命。”伸手撿了一塊碎石頭,朝啄食的雞鴨砸去。

“會克服的,你談過兩年的感情……”

“鬼知道。我怕這一切都是假象。萬一婚後十年我突然厭惡了?怎麽辦?要是再有小孩……”

王西平打斷道:“你上一段感情結束在求婚時,若下一段能結婚生子,說明你已經克服障礙了。中間出現什麽問題,那是夫妻共同的原因,不只是你的原因。”

“不要有壓力,見了汪醫生再說。這種情感障礙很常見,你只是比普通人嚴重。”

王寶甃沒接話,只是盯着他看。

王西平不再說,繼續打木塊。

老半天,王寶甃才說話,“王西平,咱們做朋友吧,拜把子的那種。”也不待他反應,起身回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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