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五天頭上,王西平才算退了燒,人有點精神。王寶甃一早開車去汪醫生那,順帶拐上這父子倆,帶他們出去放放風。
王寶甃吃着炸糕,朝上車的王西平道:“磨蹭死了。”
“你說在街東,這是街西。”
“不都一條街?我就往前開了兩米買塊炸糕。”王寶甃道。
王西平不跟她杠,系着安全帶不接話。
“這不止兩米,都有五百米了。”甘瓦爾道。
“不都一條街?”王寶甃看他。
甘瓦爾不接話了。王寶甃打量王西平道:“侄兒,你氣色比昨個好。前幾天比月季都焉兒。”
“……”
王寶甃拎包下車,父子倆坐車裏紋絲不動。王寶甃拉開車門,“你們不下車?”
“我們在車裏等。”
“等兩個鐘?”王寶甃問。父子倆點點頭。
王寶甃重新啓動着車,扭頭問:“跟我上樓,坐車裏暴曬兩個鐘,你們自己選?”
“我上樓。”甘瓦爾識時務。王西平解開安全帶,開門跟下車。
倆人跟着王寶甃上樓,汪醫生從辦公室出來,打量王西平道:“不錯,氣色比去年好。”捶他一下肩,摟着他道:“臭小子,離這麽近都不來看看我?”手摸摸甘瓦爾腦袋,拉着他倆進了診療室。
汪醫生曾是王西平父子的心理醫生,也是王西平介紹給王寶甃的。上個月王寶甃過來,倆人閑聊起王西平,汪醫生托她帶王西平父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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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甃等在會客區,翻了兩個鐘報刊,父子倆出來,汪醫生讓工作人員給甘瓦爾倒果汁,引着王寶甃進了診療室。
汪醫生對王寶甃很頭疼,她每次都熱衷于問一些奇怪的病例。說不配合,她非常配合,能看出她想要擺脫情感障礙。說配合,她又極不配合,不過才來了幾次,就開始着急焦躁,有自暴自棄的傾向。
王寶甃坐在椅子上不言語,汪醫生也不理會她,自顧自的整理文件。王寶甃走到窗口往下看,“人好多。”
汪醫生看她,“最近怎麽樣?”
“老樣子。”
“不着急,慢慢來。”汪醫生道。
“我沒急。”王寶甃道:“我身邊一位朋友,她出去轉了圈抑郁症就好了。”
“會,輕度的會,主要是她自己突然想明白了。”汪醫生道:“你跟抑郁症不沾邊,不要暗示自己。”
“我沒暗示,我在跟你分享所見所聞。”
汪醫生道:“這種例子見怪不怪,只是針對有抑郁情緒的人。若出去旅行一段就能自愈,那我們心理醫生就下崗了。”
“你睡眠不好,有黑眼圈。”王寶甃指着道。
汪醫生揉揉太陽穴,“對,我有嚴重的睡眠障礙。”
“你不是醫生?你能治愈別人不能……”
“醫不自醫,我有專門的老師疏導。”
“你也需要?”王寶甃詫異。
汪醫生笑出了聲,“我也是人。我每天面對形形色色的人,我當然需要疏導。”指指黑眼圈道:“我能治愈別人,治不了自己。”
王寶甃點點頭,“王西平怎麽樣?”
“他很适合做心理醫生,他有一套很強的自我治愈能力,非常完善。他心理狀态比想象的要好,我剛跟他聊了會,不知不覺就把自己帶了進去。”斟酌了下道:“他心理方面還好,就是身體虧損的厲害。”
“身體虧損?”
“他早前太依賴藥物,身體機能嚴重下降,再加上長期熬夜,身體虧的更厲害。他不能再熬夜了,每天要保證八個鐘睡眠,食補加适量運動,慢慢調理會好些。”
王寶甃點點頭,沒作聲。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建議吃藥。你最大的問題就是靜不下來,你要能靜下來……”
“我要能靜下來,我還來找你?”王寶甃稀罕了。
“我治不了你,你太急了。”汪醫生聳聳肩,“你這障礙就不是問題,你把自己圈進一個怪圈,你抓耳撓腮出不來,你試着松弛下來,慢慢就看到出口了。”
“你發洩出來也可以,不能悶在心裏幹着急。你對我太防備了,你需要無條件的信任我。我會引着你出來的。”又看看她道:“你現在狀态挺好的,只是自己沒意識到。你塗了睫毛膏?”
“……”
“我們見了四次,你每次基本裸妝。你這次刷了睫毛膏,塗了口紅,染了紅指甲,帶了對石榴紅耳墜,衣服色彩豐富,還穿了雙紅襪子。這不挺好的?”
“……”
“今天有約會?”汪醫生又問。
“……”
“那打扮這麽精致幹嘛?”汪醫生再問。
“我平時都這樣。”
“我見你了四次,你每次穿的都跟飯後散步一樣。”摸摸胡渣道:“你是顯我老?沒魅力?”
“……”
王寶甃從理療室出來已中午,汪醫生脫了白大褂,朝王西平走過來道:“小寶約我吃日料,稍上你們一塊。”
“……”
王寶甃無語,汪醫生問她中午吃什麽,她說沒想好。
汪醫生跟王西平算舊識,八年前認識于部隊。汪醫生的哥哥是軍醫,當年負責他們區。王西平從部隊轉回來,就領着甘瓦爾找汪醫生做心理疏導。一行人到了餐廳,汪醫生點了幾份刺身,倒了盅清酒,跟王西平話家常。
倆人聊了汪醫生的哥哥,他哥哥年初食道癌回去了。倆人又聊了部隊裏認識的人,誰轉業了,誰往上提了,誰犯事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汪醫生摘下眼鏡擦眼角,感慨年齡大了,聞不得傷感事。王寶甃全程當背景,埋頭吃料理,努力給他們創造聊天空間。
王西平很少開口,大部分都在聽汪醫生講,恰當的時侯,給他斟一杯酒,遞一張紙。汪醫生察覺有點失态,調整了情緒道:“我計劃年末提前退,我已經不是一個合格的心理師。”
“也行。”王西平點頭。
“你條件不錯。”汪醫生道:“你要考慮當心理醫生,我請老師帶帶你。”
“我不行。”王西平搖頭。
王寶甃夾了片赤貝,剛到唇邊,筷頭一轉放到了碟裏,手掐掐甘瓦爾,示意他別夾,這玩意太腥。王西平夾走她碟裏的赤貝,垂頭吃掉,轉了下刺身拼盤,把生魚片那邊朝着他們。
汪醫生觀察了會王西平,看看王寶甃,抽了張紙巾擦嘴笑,初時還能克制,後來一面喝茶一面笑。一桌人擡頭看他,汪醫生搖頭不說,笑而不語。
王寶甃埋頭吃生魚片,經歷了理療室跟剛才的感性,她完全适應了汪醫生的神經質。汪醫生問:“聽小寶說,她是你姑?”
“差不多。”王西平點頭。
“差不多是幾個意思?我不是你姑?”王寶甃看他。
“……”
“不是沒血緣……”汪醫生話沒落,王寶甃打斷道:“有,我太爺爺跟他太太爺爺是堂兄弟。”
“這不是血緣。”汪醫生道:“你們宗族的凝聚力強,我們家這種關系早就不來往了,離的遠了。”
“你們住在城裏,這種關系自然就淡。我們是一個隊的,出門都能見着,紅白喜事都有來往。”王寶甃道。
“你們相處的很融洽。我還沒見西平跟一個姑娘家能處的輕松。”汪醫生說的意味深長。
“我們家這種關系也遠了。我爺爺說他太孤了,想要拉拔他,就交待我們堂兄妹多跟他走動。我堂哥們都在城裏工作,只有我自個在鎮上,我就肩負了爺爺重托。我爸年輕時跟他爸是哥們兒,我跟王西平也就是哥們了。”
“……”
“我一個字都沒假。”王寶甃看他道:“我爺爺說你像一匹孤狼,要我們兄妹幾個把你拉進群。”說完拿着牙簽,遮住嘴剔牙。
王西平張張嘴,沒話說,索性吃料理。
汪醫生仰頭笑了會,好奇道:“你們怎麽會處成哥們兒?”
“我也不知道,自然的就成哥們了。”
汪醫生點點頭,喝口茶道:“那這樣,你以後別來了,你這障礙挺棘手的,我也是沒轍,你讓西平幫你吧。”
“你認真的?”王寶甃問。
“對,我感到了油盡燈枯。”汪醫生道:“我當你們是朋友,這是我的體己話,我已經心力交瘁再沒有能量去輔導別人。五十而知天命,自從我父母我哥相繼離開,我就日感乏力。”頓了半晌,朝王寶甃道:“西平會帶你出來的,他一定比我輔導的好。你們相互很信任,在這基礎上就事半功倍。若上天垂憐,你們會相互治愈對方。”
王寶甃跟王西平都沒接話。
汪醫生看看他倆,“真羨慕你們年輕人,趁着大好時光,好好快活吧。”
“……”
回家的路上,王寶甃繞到肯德基,買了全家桶,上個禮拜答應甘瓦爾的。王寶甃回到車上,看了眼趴在後座睡覺的甘瓦爾,打開全家桶,捏了只雞翅問:“老汪怎麽不結婚?”
王西平示意安全帶,王寶甃舉起手道:“你幫我系,我手油。”王西平替她系上,發動着車走。
王寶甃啃着雞翅又問:“老汪怎麽不結婚?”
“不清楚。”
“你真不清楚還是假不清楚?”王寶甃歪鼻子道:“你沒把我當哥們兒。”
王西平躊躇了會道:“老汪有位談了十六年的女朋友,倆人一直分分合合,前幾年徹底分手,他女朋友跟別人結婚了。”補充道:“我聽他哥說的,具體真假沒……”
“他哥說的還會假?”王寶甃好奇道:“都談十六年為什麽不結婚?他們為什麽分手?”
“老汪一方面恐婚,一方面愛玩,身邊小姑娘不斷,他女朋友好像一直等他浪子回頭,等不上就跟別人結婚了。”王西平道:“我聽他哥說的。”
“她女朋友結婚老汪什麽反應?”王寶甃八卦。
“好像是在飯桌上,她女朋友很平靜的拿出一本結婚證,說她已經懷孕領證了,以後跟老汪再無瓜葛,放下筷子就離開了。”王西平道:“我聽他哥說的。”
王寶甃驚了老半天,看他道:“在沒分手的情況下,她女朋友懷了別人的孩子,甩了本跟別人的結婚證?”
“應該是。”王西平點頭。
“這招太狠了。”王寶甃唏噓。
“這事對老汪打擊很大,他後來找他女朋友了,說願意給她一個婚姻,願意養別人的孩子,被他女朋友拒絕了。”王西平道:“我聽他哥說的。”
“老汪真的劈過腿?”
“他有不少女朋友。”王西平道:“我聽他哥說的。”
“活該,他女朋友不算狠。”王寶甃看他道:“老汪他哥怎麽什麽都說?”王西平不接話。
“老汪挺儒雅正派一人,不像是會劈腿的,也許是誤會呢?”王寶甃嘀咕。
“我曾見過兩位。”王西平道:“他領着小姑娘來過部隊。”
“……”
“其實想想,他女朋友不值得同情。”王寶甃分析道:“成年人你情我願,他女朋友一直在等他浪子回頭,明顯知道老汪是慣犯。這事就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要擱在我身上,我要發現他劈腿一次,立馬分手。絕不會給他機會再傷害我。”
“這事太慘烈了,沒一個贏家。要說他女朋友是故意報複,可跟了一個男人十六年,十六年吶,把這十六年的怨恨化作一綠帽子戴給老汪,輸的很悲壯!如果跟她結婚那男人是她愛的人,那還好。如果她只是為了報複而報複,随便找了一男人結婚生子,這簡直是人間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