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倆人打打鬧鬧的摘到晌午,拉了車桃到街口,當下稱重,裝到果汁廠的運輸車上。果汁廠派了車過來收購,只收三天。
摘果子跟打仗似的,家裏能出動的都出動。連王國勳都拎着煙袋,挨個桃園的轉悠,指揮着好說話的壯丁,摘完自家的,幫一把桃園裏的婦女。大部分都各摘自家果,不願去幫那些婦女。她們家不是沒男人,而是男人都在鎮裏上班,他們不願請假回來摘桃。那些請假的男丁,自然是不願幫她們摘。
王西夏的父親在藥廠,王西周在電器廠,倆人一方面耍精,指望着王西平幫忙。一方面不願請假扣工資。她嫂子帶着倆孩子,家裏還有病人,想幫忙也有心無力。
王西平拉完自家的桃,讓王寶甃回家等,他拉完西夏家的桃,就帶她去吃麻辣燙。王寶甃回家沖了涼,換了衣服,拿着幾瓶飲料,在邬招娣的罵聲中跑了出來。
王西平剛進淋浴間,王寶甃就喝着飲料進院,聽着嘩嘩流水聲,看看流出來的泡沫,想入非非。大片刻,王西平只身內褲擦着頭發出來,看見王寶甃立馬退了回去。
“幫我把繩子上的衣服遞進來。”
“唏,有什麽看頭?就那二兩肉。”王寶甃說完,覺得有歧義,解釋道:“你身上那二兩肉。”不對,繼續解釋道:“是你上半身的二兩肉。”好像怎麽都不對,索性道:“我沒意思,就你渾身上下那二兩肉。”
“……”
王寶甃這話确實字面意思,遞了衣服給他問:“甘瓦爾呢?”
“找叽鳥殼去了。”
“他是不是魔怔了?”
“沒事,自力更生也好。”王西平道:“他想報一個科技班,我給他報,他不要。”
王寶甃點點頭,“走吧,餓死了。”
王西平打着摩托,王寶甃坐上去問:“今天就能摘完吧?”
“不能。”王西平搖頭,“你家跟你大伯家的桃園也給了我,明早摘你們家。”
“我們家是不是對你很好?”王寶甃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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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王西平回頭笑。
王寶甃攬住他腰道:“小樣兒。”
王西平騎着摩托走,王寶甃道:“我們家桃子年年爛樹上一部分,被蟲吃一部分,好的沒幾個。我爸媽就不是務農那主,我就沒見過他們打蟲施肥。好像去年,我爸心血來潮去打藥,走錯了園子,幫鄰居家打了打。”
“誰摘桃?”
“我們家不摘桃。我同學來一幫,王寶猷同學來一幫,摘個幾次就沒了。前兒還有同學要來摘桃,我說桃園沒了。”
飯後休息了會,王西平要去桃園,王寶甃也要去,王西平讓她睡一會,等四五點再去。
王西平到了桃園,王西夏騎着電瓶車過來,王西平讓她回家午休,晚會幫她摘,王西夏固執不回,穿着長袖進了園。
王西平幹脆先幫她摘,跟着進了桃園。王西夏看看他,欲言又止,麻利的摘着桃問:“西平哥,你跟寶甃處的很好。”
“對。”王西平點頭。
王西夏躊躇了會,索性敞開話道:“你喜歡她?上午你們倆在那摘桃,我能聽見你們倆在打鬧,你們之間那種親昵感,完全越過了男女之防,說句不中聽的,你們就是在打情罵俏。”
“你心裏有了人,這是好事,我為你感到高興,但有些話我是你妹子,我要說。”王西夏道:“寶甃讀書時就是個小太妹,拉幫結派準有她,大事沒膽小事不斷,性情刁蠻古怪。我雖跟她接觸不多,但我認為她是個有底線的姑娘,也是個磨人的性子。”
“太爺爺一向看中你,他為人和善願提攜小輩。她爸性情好,她哥脾氣好,但她媽不是個善茬。她親大伯是鎮長,堂哥堂姐都有大本事,他們家這一支各方面沒話說,比咱們這一支強。”
“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麽講這些。”王西夏頓了一下,微哽咽道:“他們家瞧不上我們家,骨子裏就瞧不上。我不怨他們,因為我自己都看不上我們家。咱們這一支就靠小叔長臉,但小叔不在了,太爺爺願照應你,是看了小叔的面子。以後你在族裏有太爺爺可仰仗,沒人敢欺負你。可一旦你跟寶甃有瓜葛,這事就另當別論。”
“如果你跟寶甃順利在一起,你基本就是個上門女婿。倆口過日子難免磕磕絆絆,以後你會受寶甃的氣,受她家人的氣,我們家在族裏沒話語權,只能看着你受氣,不能為你出頭。”
“如果你跟寶甃鬧掰,沒有對錯,收拾東西離開,南坪鎮你是再待不下。你大伯不會為你出頭,甚至屁都不敢放。太爺爺再和善,他是寶甃的親爺爺,人家是一脈血親,他絕不可能站你這邊。族裏你混不下去,只能背井離鄉。你跟寶甃合夥,我有一萬個不情願,可木已成舟,我沒辦法呀西平哥!”
“小叔要是活着,我不會跟你講這些,我根本不擔心你受氣。但他不在了,你大伯……你大伯就是個擺設,我們家只會是你的拖累,讓你更被人瞧不起。”
“你要想結婚,最好娶一個外姓姑娘,将來就算鬧點啥,咱族裏會為你出頭。你要是娶了寶甃,你們倆鬧點不愉快,你就被推到了對立面,族裏不會有人替你說話。”
“寶甃她媽眼界高,一般人入不上眼,就算你們勉強結了婚,你會過的很壓抑,我怕日子過久了,寶甃嫌你沒本事,嫌你窩囊。我爸就被我媽娘家壓一頭,受了一輩子窩囊氣,一輩子沒挺直過腰杆。”
“該說的我都說了,路是你自己要走的,你好好斟酌吧。”又叮囑道:“你們最好控制下距離,別做些遭人诟病的舉動。今個上午是我聽見的,要是擱別人看見,一準閑話滿街飛,你跟寶甃也就到頭了。”王西夏一股腦說完,抱起筐往裏頭摘桃。
王西平一句話沒說,他知道西夏是為他好,且句句在理。他要跟寶甃在一起,基本是飛蛾撲火,百害無一利。悶頭摘了幾筐桃,抹把汗,喝了一壺水,走到西夏身邊道:“我知道。”
“哥,咱們是一家人,換個人我絕不說。”王西夏道:“你現在看不到危機,一旦你們熱戀勁過了,進入感情怠倦期,問題就出來了。寶甃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她不會跟你窩在這一輩子。站在女性的角度,我們都傾向找一個比自己強悍的人。”
“寶甃之前在上市企業,她負責國際業務,她接觸的男人都是精英,紳士體貼國際化。她前男友是行業拔尖,我們兩家公司有業務來往,我多少是了解的。哥,說句不中聽的,寶甃是進化了一半的都市人,她接觸過很多高級的東西。咱們骨子裏還是小鎮青年,你會光膀子赤膊的務農,我會穿我媽的舊衣服務農。寶甃家的桃爛樹上,她都不會來摘。”
王西平不作聲,大半晌道:“我們沒戀愛。”王西夏沒接話,有些事多說無益。
“我明白,我會保持距離的。”王西平又道。
“王西平,王西平……”王寶甃在隔壁桃園喊。王西平躊躇着想應聲,王西夏接話道:“在這呢。”說完伸手摘桃子。
王寶甃彎着腰鑽過來,拎着手裏的綠豆水道:“我剛熬的。”擰開蓋子遞給王西平。
“我不渴。”王西平也不看她,摘着桃道。
“這是解暑的。”說着要遞他嘴邊,看看摘桃的王西夏,捏捏他胳膊道:“給,快點喝。”
“我真不渴。”王西平只顧摘桃。
王寶甃看着他,不說話,火氣準備上頭,王西平接過要喝,王寶甃道:“先給西夏喝。”轉身遞給了王西夏。
“我正渴呢。”王西夏接過喝了口。
“我煮的多。等會把你杯子給我,我回去給你們打!”
“不用,這就夠了。”王西夏把水杯還給她。
王寶甃遞給王西平道:“直接喝光,我回去給你們裝。”
王寶甃拎着倆人的杯子,騎着摩托回去打綠豆水。王西夏摘着桃,一句話沒說。王西平欲言又止,索性也摘桃不出聲,直到王寶甃回來,兄妹倆各自摘桃,沒說一個字。
跟着王寶甃回來的還有陳正東,倆人在半道碰上。王西夏接過綠豆水,擦着汗道:“西平哥,你先摘你園裏,我這沒剩幾棵了。”
“好。”王西平俯身回自己園子,王寶甃當然也跟過去,不忘回頭叮囑陳正東幫王西夏摘桃。
王西夏有意提醒,“哥,王沛他媽自個在摘桃,咱要是提前摘完就過去幫幫她。”
王西平身形頓了下,王寶甃問:“王沛家在哪?”
“挨着我們桃園。”
王寶甃點點頭,小聲道:“摘個屁。”說着手捏捏他,“你不是不喝?裝什麽?”
“我怕尿多。”王西平壓低聲。
“有人攔着不讓你尿?”王寶甃指指道:“這不大把地尿。”
“我不習慣尿外面。”
“沒人習慣尿外面。”王寶甃道。
王西平捂住她嘴,輕聲道:“隔壁有人摘桃。”
王寶甃自覺降了分貝,噓聲問:“你是怕鳥啄?”
“啄什麽?”
“你不敢尿……”話落兒,王西平弓着腰往前快步走,王寶甃大笑。
王西平迅速折回來捂她嘴。
倆人摘着桃,王西平問:“那男人是誰?”
“陳家人,我們是老同學。”王寶甃碰碰他,一臉為難道:“我跟阿玥的友情,遭到了巨大考驗。”
“阿玥喜歡陳正東,陳正東喜歡我。這種狗血劇情居然……”王寶甃惆悵道:“他喜歡我了十年,他為了追我幫西夏摘桃,好苦惱,我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
“王寶猷單戀阿玥十年,阿玥單戀陳正東十年,陳正東單戀我十年。”王寶甃斟酌道:“我在不傷害他的情況下,該怎麽拒絕?
“越早拒絕越好。”王西平看她。
“我以前不知道,今個上午才察覺出來。”
“他跟你表白了?”王西平問。
“差不多。”王寶甃點頭道:“他每次見我都欲言又止,看我的眼神洶湧着愛意。我今上午才懂了,他一直在跟我建立信號,我都給一刀切了。我把他微信删了,電話拉黑了,現在想想真殘忍。”
王西平摘着桃沒接話。
“阿玥要知道陳正東喜歡我,她肯定會疏遠我,她這些小秘密都跟我說了,我夾在中間很為難。”王寶甃正色道:“這事絕不能被阿玥知道。一個男人默默喜歡我了十年,十年啊,這事本身就很感動。就算我不喜歡他,我也不願意傷害他。”
“回頭想想,他交的那些個女朋友性格全部像我。我要是拒絕的不得當,他會不會有別的想法?”
“什麽想法?”王西平問。
“他萬一偏執想不開,鬧着自殺?要是再極端惡劣點,他會不會捅我?得不到我就殺了我?”王寶甃細思極恐道。
“人精神崩潰的時候最沒腦子。”王寶甃看他道:“這種報複性情殺屢見不鮮,你應該比我懂。”
王西平想了會道:“盡早拒絕他,別給他任何希望……”
“晚了。”王寶甃捂住嘴,“我把他拐來摘桃,他會不會以為我……?”
“現在就去拒絕。”王西平扯住她道:“當着我的面。”倆人彎着腰往西夏桃園,忽的同時頓住,陳正東正跟王西夏拉拉扯扯,倆人壓制着争執,陳正東突然吻住她,王西夏攀着他脖子,把他壓在桃樹上回應。
“……”
倆人悄悄回來,王寶甃手扇着風道:“我要回家了,我一天沒進家了。”王西平倚着桃樹,雙手捂住臉,笑的快岔了氣。
王寶甃撇撇嘴,看着他不說話,手摘了一個桃子砸他,扭頭就回家!王西平扯住她,半天憋了句,“我不笑了。”
王寶甃擰開綠豆水,咕咚咕咚喝個光,拎起竹筐就摘桃。王西平跟在她身後,俯身碰碰她道:“我不笑了。”
王寶甃回頭,“管我什……”嘴巴無意掃過他唇,倆人都別過臉,各自摘桃。
王寶甃摘了會,心虛個什麽勁,這又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