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道閃電掠過,緊接一陣轟隆隆的炸雷聲。王寶甃把自己卷在被筒裏,等雷聲過了,伸出個腦袋道:“好怕怕,好怕怕。”說完在被筒裏來回滾。
摘完桃子的隔天晌午,天暗得跟傍晚七點似的。倆人躺在王西平家午休,王寶甃活躍的像一尾魚,在床上亂蹦噠。天氣越是惡劣,王寶甃越是興奮。她認為狂風驟雨,雷鳴電閃天就适合鑽被子裏瑟瑟發抖。
她不能一個人發抖,她要拉王西平一起發抖。關上床頭燈,奪掉王西平手裏的書,蒙上厚被子,拉着他一起發抖。厚被子是她五分鐘前從櫃子裏扒出來的,還有一股刺鼻的樟腦丸味,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她認為惡劣天,一定要蓋厚被子,夏涼被沒安全感。
王寶甃問:“怕不怕,怕不怕!”
王西平強行探出頭呼吸,又嗆鼻又熱。王寶甃又蒙上道:“漏光了漏光了。”掖掖被角不讓光源進來,抱着他問:“是不是很棒,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
王寶甃覺得缺點東西,掀開被子下床,拿了包薯片,拿了個手電筒,拉着他坐起來,蒙上被子打着手電筒,卡茨卡茨吃薯片。王寶甃遞給他吃,王西平搖搖頭,王寶甃強行喂他一片。一道悶雷聲,王寶甃立刻抱住他,“好怕怕,好怕怕。”
“……”
王西平摸了一手的薯片渣,強行把她攆下去,清理了床上的碎渣,收起樟腦味的被子,找了一床沒樟腦味的厚被子,倆人蒙頭上,坐被窩裏打着手電筒吃薯片。
“你聽過吸貓一族嗎?”王寶甃嚼着薯片問。
“戲貓?”王西平捏了個薯片放嘴裏。
“撸貓,你懂嗎?”王寶甃科普道:“跟伺候主子似的,揉揉它,撓撓它,吸吸它,啃啃它……”
“不會啃一嘴毛?”王西平問。
“……”
“把臉埋在貓肚皮上深深吸一口,啃啃它鼻頭,嗅嗅它脖子,心裏就特過瘾。幾天不吸,渾身無力骨頭縫癢。”
“貓肚子上有什麽,吸哪?”王西平震驚,“吸……吸它肚皮上一排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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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寶甃嚼着薯片,再不跟他說一句。
王西平不恥下問:“吸貓有什麽好?”
“讓人身心舒坦,解壓,爽!”
“你養貓了?”
“我沒養,自從大寶死後我就戒了。”王寶甃道:“我這人專情,不是我的貓我絕不吸,三心二意的貓更不吸。”
“大寶是太奶奶的貓?”
“對,大寶可好吸了,它足有十五斤胖,它橘色的毛很長,油亮油亮。”王寶甃比劃道:“我在家必摟着它睡,它脾氣不好,對我愛理不理,心情好跟我耍會,心情不好就不鳥我。我要把它伺候舒坦了,它才跟我睡。”
“它對我專情,至死不渝。除了我能吸它,任何人摸不得,我奶奶也不行。它曾把王寶猷抓傷打疫苗。”王寶甃動情道:“我曾發過毒誓,絕不背叛它。我要為它守貓寡。”
“……”
“它怎麽死的?”
“它活了12年老死的。我以前不懂,以為自己有貓癖,現在有人解釋了我這種行為,網上稱我們為吸貓一族,我有七年吸貓史,我應該是族長。”
“……”
“我感覺守不下去了,我貓瘾已經戒了,但這一段蘇醒了。我每天伺候你睡覺,捏你脖子揉你肩。”王寶甃看他道:“你像我的大橘貓。”說着撲到他身上,嗅嗅他脖子,拽拽他頭發,蹭蹭他臉。
王西平癢的直笑,“王寶甃,你蹭我了一臉鼻涕。”說着掀開被子,拿了紙巾替她擰鼻涕。
“我鼻涕幹淨。”王寶甃強詞奪理道:“一個國外專家說了,鼻屎中帶有很多有益細菌,挖出來吃掉能提高免疫力,這是一種天然的疫苗接種。”
“……”
“感冒了?”王西平摸摸她額頭,王寶甃又撲他身上,一通亂蹭道:“這是我福利,你要不讓我吸,我再也不伺候你了。”
王西平笑着沒接話。
“行不行?”王寶甃問:“我是你主人,你是我主子?”
王西平坐起來道:“好熱,這天真悶。”
“痛快點,你就說行,還是不行!”王寶甃不爽他态度。
王西平看着她,半晌沒作聲。
王寶甃趿拉上鞋要走,王西平道:“我怕你弄我一身鼻涕……”
“哎呀煩人。”王寶甃撲回他身上,“我又不是故意的。”
“下次再弄上,你給舔幹淨……”王西平話沒落兒,王寶甃舔了下他臉,“專家說了,鼻涕營養更全面。”
王西平耳朵動的厲害,起身出去道:“小邋遢,我要遠離邋遢鬼。”沒走出一步,王寶甃蹿到他背上,“不能出去,外頭狂風暴雷,龍要下來抓人了!”
倆人又打鬧了會,王寶甃蒙上被子,跟八爪魚似的爪住他,靜聽窗外雷鳴電閃聲。過了一會兒,王寶甃道:“我很興奮,有時會抑制不住自己。”
“那就不抑制。”王西平道。
“我小時候就喜歡打雷,一打雷,家人就不讓我們出門,說龍會下來抓小孩,我就跟王寶猷躲在櫃子裏,打着手電筒吃零食。”擡頭看他道:“咱鎮上有人被雷劈了。”王西平咬到舌頭疼的說不出話。
王寶甃揉揉頭,“我好像撞到啥了?”自顧自道:“我讀初一那年,咱鎮上鬥毆死了人,他們在街上開屍解剖,我爺爺就把我們鎖家裏,我們就翻梯子出來。街上圍了好多人,我們擠進去看,當晚王寶猷就發燒了,他特膽小。”
“你不怕?”
“我怕。但我表現的膽壯,我要比王寶猷厲害!”王寶甃咄聲道:“輸人不輸陣,我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又抿着嘴,語有不甘道:“反正我比王寶猷厲害!我就比他厲害!”
過了好大會,又道:“其實我連着三晚不敢睡。我看到老師的白色粉筆線,就能想到街裏劃的人形線。晚上沒同學敢走那條路,我偏要走,班裏人喊我王大膽。”
王西平捏捏她臉。
“我從小樣樣都比王寶猷好,我學習上比他好,膽子上比他壯,除了身高不如他,反正我樣樣比他強。”話鋒一轉,又道:“讀了大學以後才覺得沒勁,王寶猷壓根就沒跟我比,其實想想,我也挺對不起他。他從小的零花錢都被我截了,我也老栽贓陷害他,反正我們家好事,全是我幹得,壞事都是他幹得。”
“我打他欺負他,他都沒當回事兒。我還老仗他的勢,在學校裏橫行霸道。不過我這人好,我從不欺負女生,我專挑男生欺負。有時候軟柿子還能捏捏,要是踢到硬板,吃了虧就去找王寶猷,讓他替我報仇。”
“回頭想想,那時候好幼稚,很多事都很智障。讀書時愛标榜自己,愛裝腔作勢,時刻要讓自己顯得厲害,讓自己與衆不同。”
“其實我本性很鬧,那階段覺得這性格太平庸,非常認同沉默是金。我下決心要做一個酷女孩,我剪了頭發,紋了身,不八卦,不紮推聊天,讀葉芝,看歌德,尼采,卡夫卡,福樓拜等等。莎士比亞我都不看,太流通了,會顯不出我高級。這些書看不看是一回事,腔調得做。我為自己設定了一條高冷路線。”
“老師認為我瘋了,請了兩次家長,确認我沒瘋後,我就成了全校的正面教材。阿玥覺得我很酷,成了我最忠心的姐妹兒,我從高一開始,就被人捧的下不來,一裝就是十二年。”語氣茫然道:“其實裝着裝着我也糊塗了。我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我。那些書我到現在也沒明白,它們到底講的什麽?”王寶甃一鼓作氣,說了很多很多,這些話是從不肯對人說的。
“這都是真正的你。”王西平認真的看着她,認真的聽她說。
“我喜歡高冷的狀态,這讓我避免了很多麻煩,她們知道我不好相與,一般小事不會麻煩我。性格好的人,會為她的性格受累,同事會讓她幫買奶茶,打印文件,等一些她們自己就能完成的事。除了實習期外,基本沒人讓我幹這些雜活。鎮裏的婦女們,也很少當面關心我的私生活。”說完靜了會,扭頭看王西平,“你讀書時什麽樣?”
王西平想了會道:“打籃球會炫動作,體育課上會耍帥,會在喜歡的女生面前裝酷,會故意經過她班級……”
“你有喜歡的女生?”
“懵懂時期有。”王西平道:“沒有表白過,好像情感沒那麽濃烈。我暗戀的女生跟我朋友在一起了,我就有點低落,沒兩天情緒就好了。大家學生時代都一樣,一樣的裝腔作勢,一樣的不願露怯。”
“有女生跟你寫情書嗎?”王寶甃碰碰他。
“有,二三十個吧。”
“……”
“咱都自己人,說點掏心窩子的話。”王寶甃歪鼻子道:“我又不會笑你。”
“我沒撒謊,真有二三十封。”王西平問她,“你呢?”
“我就一點點。”王寶甃輕飄飄道:“應該四五十封吧?誰整天惦記這事?一點破情書都記心裏頭。”
“……”
“估計壓根沒人給你寫。”王西平嘟囔一句。
王寶甃把他蒙被子裏捶他,一陣悶雷聲,掀起被子躲進去。王西平道:“雷公都看不過……”話沒落兒,王寶甃咬他,緊接又一陣雷鳴,王西平摟住她道:“沒事兒。”嘴唇不自覺的貼着她發頂。
王寶甃喊了聲:“王西平。”
王西平“嗯”了聲。
“我喜歡你抱我。”
王西平摟緊了她,王寶甃心比蜜甜,蹭蹭他脖子道:“我感覺我一點點崩了。”
“什麽崩了?”
“這十幾年維持的高冷瓦解了,我好像回到了……”
“好,只要你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