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民宿整體收拾的差不多了,該修的修,該丢的丢,該調整的調整。冰箱,電腦,主卧的床也都依次送來了。只剩客房訂做的床品,一次性洗漱品,前臺物件等一些繁雜瑣碎的東西。
民宿名字叫“春生”,王寶甃想的春,王西平配的生,倆人很喜歡。
工作人員安裝好主卧的床,王寶甃躺上去翻了一圈,很滿意。打電話給王西平,他說臨時有點事,晚會再過來。
王寶甃設計了名片,設計了民宿網頁的宣傳海報,還手繪了一張下溪村攻略。可把自己厲害壞了,就等王西平誇她。
王寶甃打算拍一組宣傳照,網購了幾套唐服,模特由自己,王阿玥,王西平三個人拍。唐服已經下單了,這事還沒跟他們倆商量。順手又下單了一堆小擺件。
王寶甃圍着前後院轉了圈,大致還算滿意。她嫌睡蓮缸位置不對,俯身搬動陶缸,不防陶缸年久微裂,整個砸到腳面,差點疼暈過去。
大腳趾蓋砸的外翻,血往外湧,中指跟食指蓋砸黑有淤血。王寶甃疼到痙攣,嘗試着活動腳趾頭,她害怕傷了骨頭。踮着腳挪回屋。王西平電話無法接通,甘瓦爾跑出去玩了。
王寶甃不能幹等着,實在太疼了。騎着摩托先到王與秋門口,她家正有人登記住宿,轟上油門騎到了鎮裏。醫生給她清創止血,剪掉脫落了一半的指甲蓋,裹好紗布開了點藥。
王寶甃拎着藥出來,實在太疼了,她要吃碗麻辣燙。最近穿的都是平底鞋,就今兒穿了雙人字拖。邬招娣為了不讓她穿人字拖,曾說她腳趾蓋早晚被砸掉。王寶甃越想越氣,當下靠邊停車,拿手機拍張照發群裏,@王寶猷,我指甲蓋就是被你媽給詛咒掉的!随即退群。
騎上摩托正要走,眼睛死死盯住對面咖啡館。王西平穿着粉T恤,牛仔褲,頭發也刻意打理過,一身得體的坐在那相親。陳淼拿出手機給他看,倆人腦袋抵到一塊,王西平表情柔和。
王寶甃感到一陣眩暈,好想騎摩托撞過去,腦海裏一直有個聲音叫嚣,冷靜,冷靜,冷靜,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王寶甃緩了老半天,發動着車回了王國勳老院。王國勳正跟人在院裏喝茶,看見王寶甃拖着腳回來,攙着她胳膊,“腳咋了?”
王寶甃垂頭不語。
院裏人都識相告辭,“老書記,我們先回了。”王國勳把他們送走,回來問:“傷到骨頭了沒?”
王寶甃耷着肩,有氣無力的搖搖頭。
“跟你媽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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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不過又踢東西撒氣?這次吃虧了吧?看你還長不長記性。”說着往門口走道:“你在這歇着,我這次替你出氣。”
“我想吃麻辣燙。”王寶甃道。
“你怎麽想一出是一出?”王國勳回頭道:“那東西不幹淨,你想吃啥讓你媽……”話沒落兒,王寶甃坐在那抹淚。
“都大姑娘了還哭啥哭?”王國勳心疼道:“行行我去給你買,一碗麻辣燙的事跟天塌了似的。”推着二八自行車出了門。
王國勳先繞到二兒子家,紮好自行車背着手進了屋。邬招娣正在忙,回頭招呼了聲王國勳,王國勳推開書房門,朝王與祯道:“我以後帶上幺兒去你大哥家吃飯,就不麻煩你了。”說完扭頭離開。
“……”
邬招娣找來老院,王寶甃打着電話哭的跟淚人一樣,朝電話裏喊:“你媽要打死我了,你媽要打死我了。”
邬招娣看看她腳,點着她腦門道:“我動你一根手指了?你本事大了是吧?你會搬你爺爺壓我了是吧?”說着紅了眼窩。
王國勳拎着麻辣燙回來,王寶甃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邬招娣站在那數落她是個白眼狼。王國勳拉着臉沒說話,邬招娣委屈道:“爸,她昨晚在與秋那住,我跟與祯都不知道咋回事,她砸到腳趾硬說是我咒的……”說着哽咽,扭頭走了。
王寶甃哭的一抽一抽,吃一口麻辣燙,擤一下鼻涕,“反正你們都有錯,你們從小就偏心王寶猷,等他回來我要跟他斷絕關系。”
“吃吧吃吧。”王國勳知道這是在外吃了屈,回家裏橫來了。
“我被砸死了才好,你們都省心了……”話沒落兒,王國勳瞪她一眼,“你長個嘴就不虧。”指着雞群道:“晚上給你炖只……“
“我不吃!我不稀罕!”
“不稀罕拉倒,回頭留給你哥。”
“我把它們都毒死。”王寶甃擤鼻涕道:“一只都不留給王寶猷。”
“鼻涕都掉碗裏了。”王國勳問:“這是受了哪的氣?回來窩裏橫?”
“除了王寶猷沒人給我氣受。”
“喲喲喲,你說反了吧?外頭是紙糊的老虎,回家裏就是真老虎。”王國勳逗她。
“我跟你們說不明白!”王寶甃氣急敗壞,放下筷子,拖着腳回了西屋。
王西平相親那一幕,猶如當頭棒喝。王寶甃使盡了力氣平複自己。床頭手機響到第三遍,王寶甃接通,王西平問她在哪?王寶甃說該整理的都整理完了,閑着沒事就回家了。王西平問她聲音怎麽了?王寶甃說剛吃完飯辣到嗓子了。手機裏沉默了會,王寶甃說乏了就挂了。
王寶甃誇自己真棒,情緒控制的很好。接王西平電話,即沒有質問,也沒有大吵大鬧。盡顯大方得體。
挂了電話有十分鐘,門口一道摩托車聲,接着一陣對話。王西平推門過來,俯身看了看她受傷的腳,深深籲了一口氣,站床邊了半晌,才輕喊了聲,“寶兒。”
王寶甃裝睡,沒回應他。
王國勳站門口問:“是不是睡下了?”
王西平點點頭,拿了個枕頭墊到她小腿下,又看了她一眼,關上門出來。王國勳道:“回來鬧了一通,這是鬧累了。”嘆口氣道:“這丫頭真不省心,把我們一個個都埋汰了遍。”
大半晌,王西平才道:“我看到後院的睡蓮缸爛了,還有血跡……”頓了一下道:“她沒跟我說。”
“我號的準她脈。這不止是被砸了一下,肯定是吃了悶虧,不知道誰招她了。”王國勳往菜園走道:“這丫頭從小就愛裝大爺捅婁子,遇上硬茬就跑回來喊他哥。用咱老爺們的話,就是個沒出息的軟蛋子。還好是個丫頭片子,這要是個帶把的我能把他揍死。咱王家人都是帶種的,出門挨打都要挺直背,她倒好,盡撿自家人欺負。”
王西平挨到傍晚,冒着雨又騎着摩托過來一趟,輕聲走到床頭,緩緩俯下身看她。
王寶甃聽到摩托車聲就醒了,王西平推門進來,她本能的閉眼裝睡。她知道王西平離她很近,她能聽到他的呼吸聲,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涼氣,她捏着被角罵自己沒出息,自己心虛什麽?緊張什麽?應該大聲的質問他?
王西平看着她亂顫的睫毛,直起身子看了她會,又慢慢的退了出去。王西平出去好大一會,王寶甃才翻身坐起來。窗外天已經黑了,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屋裏昏昏暗暗,猶如她此刻的心情。
王寶甃心裏燥得慌,像困在了迷宮裏,死活找不到出口。她可以開口求救,但她絕不願人知道她被困住了。她是無所不能的王寶甃。她本想殺個痛快,問王西平為什麽背叛她。但理性告訴她,絕不能這麽問。
王寶甃在內心跟自己大戰了一場,她被撕扯的血肉模糊,體無完膚,也沒理出個頭緒。筋疲力盡的靠在床頭,羨慕窗外的雨,沒什麽煩惱,入土即逝。心裏忽而焦灼,忽而束手無策,伸手把臺燈掃下去,又踮着腳撿回來,坐在床頭跟王寶猷打電話。
倆人閑聊了會,王寶猷問她是不是被人欺負了?王寶甃說有,說着說着淚往下掉,讓王寶猷回來打死他。王寶猷問是誰?他怎麽欺負她了?他現在就能找人打他。
這話把王寶甃問住了,她也說不出來王西平怎麽欺負她了,但她就是受了欺負。王寶甃咬牙切齒的說你別管,你就回來打死他,最好剁了喂狗。
王寶甃挂斷電話,拖着腳去院裏上廁所,從廁所出來,掃到門口的摩托車,心裏騰了一聲,挪到門口看到菜園裏的黑影,猶豫了下喊:“王西平?”
王西平走過來,王寶甃問:“你蹲菜園幹什麽?”
“砸到腳怎麽不跟我說。”王西平看她。
“沒事。”王寶甃扭頭回屋,“你回吧。”
王西平看着她,站在屋檐下不動。
王寶甃坐在床頭,朝窗戶喊:“你走吧。”話剛落兒,一道摩托車發動聲。
王寶甃心裏有點堵,鼻頭發酸道:“誰不會裝,這也不難嘛。”
大片刻,王西平又騎着摩托回來,手裏拎着藥走到床邊,要替她換紗布。王寶甃搖頭,“不用,謝謝。”
“紗布濕了,不重新包會發炎。”王西平拆開藥袋,拿出紗布替她包。
王寶甃看他濕嗒嗒的頭發,T恤跟牛仔褲上都是泥水,憋住不再說。
王西平包紮好,站那看了她會,王寶甃打了個哈欠,王西平轉身出了房間,剛關上門,王寶甃就熄了燈。
王西平站在屋檐下,靜默不語。王寶甃打給王寶猷的電話,他聽到了。王寶甃的哭聲,他也聽到了。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明白跟自己有關,想問又不敢問。
王國勳吃了晚飯回來,看着屋檐下的王西平,奇怪道:“怎麽跟站崗似的?幺兒還在睡?”示意手裏的飯盒,“她媽特意做的酥肉湯?”推開門道:“幺兒,吃點東西再睡。”
“我不餓。”
“怎麽會不餓?今兒一天就吃了碗麻辣燙。西平等你好一陣了,快起來吃點飯。”王國勳說着回堂屋開了燈,看了看屋檐下的王西平,琢磨了會問:“你們是拌嘴了?”
王西平想了會道:“我惹寶兒生氣了。”
王國勳愣了下,“生意上的事?”
“應該不是。”王西平話落,打了個噴嚏。王國勳略松口氣,看看他,拿了條毛巾給他,“趕緊擦擦頭發,怎麽一身濕答答,路上是摔了?”
“沒事兒,坳裏那斜坡滑,摩托剎車有點失靈了。”王西平擦着頭道。
“要是不想置換新的,那雜屋裏還有輛老摩托,跟你這輛差不多,你用哪個零件就拆下來,拼湊拼湊比現在的摩托強。你爸這輛摩托跟你二爺一塊買的,當時可花了一萬塊呢!家底都讓他倒騰幹淨了,那時候一萬塊都可算回事了。”嘆口氣道:“反正你二爺跟你爸吶,年輕時就是個敗家子。”王國勳正說着,王寶甃從西屋出來。
“你也能睡得着,那褥子好幾個月沒曬了,估計都潮了。你姑以前還來住住曬曬,現在都不住了。”王國勳遞了雙筷子給她,“趁熱吃。”
王寶甃接過筷子,擰開保溫盒,拉過板凳坐下吃。剛吃了一口嗆住,王西平遞杯水給她,王寶甃越過他,自己接了杯。
“意見不合不打緊,拌嘴也不打緊,合夥生意磕磕絆絆的很正常。但一定要好好溝通,話說明白了路才順。心裏都窩着氣,生意哪會做的好?”王國勳意味深長的說完,拎着煙袋道:“我去你大伯家坐會兒,寶源跟櫻子都回來了。”
王國勳走後,王寶甃埋頭吃飯,王西平站在門口,倆人沒說一句。前者是憋着火,後者是在反省。
王寶甃放下筷子,回頭看他,“早上去哪了?”
王西平猶豫了下,“我去見陳家姑娘了,你媽……”
“就是去相親呗?”王寶甃打斷他。
“好,是我媽讓你去的,你推脫不過。”王寶甃點點頭,“你手機給我看看。”
王西平張張嘴,王寶甃擡手道:“你不要說話,我就看一眼微信。”
王西平攥住手機,王寶甃要奪,突然頓住看他,“你加了陳淼微信?”
王西平像是被人扼住喉嚨,一個字都說不出。
王寶甃直勾勾的盯住他,淚往下湍,拼盡了力氣壓制住自己,捶着胸口道:“我心髒快爆炸了,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