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鍋裏水開了,王與秋丢了把粉條煮,兩分鐘撈出來,端着鍋熱水道:“洗個菜能洗兩年?”王寶甃抓着韭菜騰地方,王與秋把鍋裏滾水倒進洗碗池。
“感情這東西,琢磨來琢磨去就沒勁了。身在紅塵,看破紅塵幹什麽?又不打算出家。”王與秋看她道:“我跟你姑父就很理性,他在外頭跟人胡搞,我能幫着他瞞,他沒生育能力,我心裏一點不難過,他去世,我也不怎麽傷心。你問我怨過你爺爺沒,我沒怨過。我嫁過去的時候,曾一心要把日子過好,後來我就無能為力了。”
“我以為那些傳聞是假的,我爸還呵斥他們,你回來從沒提過,我姑父每次……”
“都是要臉面的人,誰不會裝。”王與秋道:“我從不跟人提這些,畢竟死者為大。其實說白了,我不愛他,所以我才能理性。把韭菜甩幹切碎,我先和面。”
王與秋舀了幾勺面,化着鹽水道:“我鄰居那家人很有意思,這兩口子老拌嘴,今個兒子挨揍了,明個姑娘哭了,就他們家院子火紅,整天過的雞飛狗跳。後來他們兒子姑娘陸續住校,倆口子依然過的熱熱鬧鬧,還是為一些雞毛蒜皮子吵。突然有一天這男人推開我家門,他哆哆嗦嗦的話都說不囫囵,我聽了半天才明白他是要借錢,他媳婦癌症住院了。”
“然後呢?”王寶甃不明其意。
王與秋笑笑,“這男人最後傾家蕩産,欠了一屁股債給他媳婦治病。為了治病還跟他爹鬧翻了。我回來那一年,倆口子還是在院裏拌嘴。我突然就很羨慕他們,共同經歷了婚姻的疲倦期,面對了生活裏的茍且,包容了對方的邋遢,幾十年置身于雞零狗碎中,還能打打情罵罵俏。對不對?”
“對什麽對?”王寶甃不太能get到點。
“你呀,就是太年輕,等閱歷豐富就明白了。”
……
王寶甃端了兩大盤餃子回春生。一盤遞給甘瓦爾,一盤自己端坐在院裏吃。王西平圍着牆根撒花種,回頭看了王寶甃一眼,洗洗手坐到她對面。甘瓦爾調了辣椒油出來,一個餃子蘸一下,一個餃子蘸一下,一口一個一口一個的吃。
“好吃嗎?”王寶甃問。
“好吃!”甘瓦爾嘴裏塞得鼓鼓囊囊。
“那就多吃點,包的餃子多。”王寶甃道。甘瓦爾看看王西平,想問也不好問,端着半盤餃子回了屋。
王西平幹坐了會,心裏有點憋,又折回牆角撒花籽。王寶甃吃了兩個,拿着手機上樓,大半晌下來,盤裏一個餃子都沒了。
“你吃了?”王寶甃問甘瓦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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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甘瓦爾撇清。
王寶甃看看牆角撒花籽的人,回頭問:“那誰吃了?”
“我沒看見。”甘瓦爾推着單車。
“你吃飽了?”王寶甃喊住他。
“吃飽了。”說着跑走了。
“咦,那就稀罕了。”王寶甃朝卧那的兩條狗問:“你們吃了。”狗不搭理她,王寶甃抽它們腦袋,“你們吃了?”
“它們倆只懂狗語。”王西平道。
“你罵我?”王寶甃看他。
“它們聽不懂人類語言。”王西平糾正。
“你吃了?”王寶甃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王西平搖搖頭,不說話。
“就是你吃了。”王寶甃把他推倒。
王西平看着她,眼神縱容平和。
“是不是你吃了?”王寶甃蹲下看他。
王西平別過臉笑笑,底氣不足道:“沒有。”
“你撒謊。”
“我沒吃……”王西平正否認,被王寶甃吻住,“你吃了,有我洗的韭菜味。”看了他一眼,準備要站起來,被王西平拉到懷裏吻住。
好一陣兒,王西平才從地上起來,把暈暈乎乎的王寶甃拉起,拍拍她身上的土。王寶甃輕罵道:“老流氓。”
“我不老。”王西平笑着嘟囔了一句。
王寶甃看看他右手腕上的手串,左手腕上的紅繩,別扭道:“誰讓你吃我餃子?”
“你端給我的。”王西平看她。
“少自作多情了,誰端給你的?”王寶甃嘴硬。
“寶兒端給我的。”王西平牽住她手。
“我沒端。”
王西平捏捏她臉,難掩笑意道:“好,是我偷吃了。”
“本來就你偷吃了。”王寶甃眼神游移,就是不看他。
“寶兒,你真好。”王西平發自肺腑道。
王寶甃鬧了個大紅臉,有點怪難為情,不自覺的嬌聲道:“我都還沒吃飯呢。”
“我給你宰只鴨……”
“我想吃麻辣燙。”王寶甃作道。王與秋家幾案板的餃子不吃,非吃麻辣燙。
“我給你買回來?還是帶你一起……”
“我想在家吃。”
“好。”王西平看她道:“我去給你買。”拿着摩托鑰匙,一身土裏土氣的出了門。
王寶甃很興奮,有種撥開雲霧見天日的心情。并沒有想通什麽,就是突然很歡喜。想起什麽,跑到王與秋家,克制住歡喜道:“我不吃餃子了。”
“怎麽了?”王與秋問。
“早上吃太飽了,這會還覺得脹。”
“神經質,想一出是一出。”王與秋看她:“遇到什麽高興事了?”
“我每天都高興。”王寶甃神采飛揚道:“生活如此美好,幹嘛不開心?有位哲學家說過,人間不值得,它不值得我傷心難過,我要氣死它,我要高高興興。”
“自己說說,自己圓圓,自己跟自己鬧別扭,自己又跟自己和解。”王與秋算服了。早上還是霜打的茄子,這會就是炸開花的石榴。
門外掠過一道熟悉的摩托聲,王寶甃道:“我回去忙了。”翹着受傷的腳趾往門外跑。王與秋搖搖頭,抱着床品上了樓。
王寶甃吃了一半,挑着粉道:“我飽了。”王西平端過來,連稀帶稠的吃完。
王寶甃趴桌上,有一搭沒一搭道:“網上曾火過一篇小學生作文,大致意思是,如果我是一棵樹,高興時開花,難過時落葉。”
“我就在想,如果我是一道冷空氣,開心時飄雪花,難過時下冰雹。”王寶甃比劃道:“下的冰雹要比籃球大,一個下來砸死人,一個下來砸死人。”
“……”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說話。”王寶甃反問。
“你在生氣。”
“我為什麽生氣?”
“因為我背着你去相親。”
“你誤會了,你相親我不生氣。”王寶甃道:“我氣的是“背”,背叛的“背”,你理解吧?”
“如果跟你說,我就可以去相親?”王西平反問。
“嗯???”王寶甃愣怔。
王西平大笑。
王寶甃惱了,扭頭躺到地墊上午休。
王西平逗她半天,王寶甃愣是沉住氣。王西平摟住她,“寶兒,我錯了。”
“我太開心了,有點得意忘形了。”
“坦白回答我,為什麽要穿粉T恤牛仔褲?”王寶甃捏捏他臉。
“一方面是基于禮貌,一方面是二孃幫我挑的。”
“你怎麽不跟我說?”
“沒什麽好說的。”
“你擔心我跟我媽起沖突?”
王西平捏捏她耳朵,沒作聲。
“我是成熟的大人,我才不會跟我媽起沖突。”王寶甃道:“以後事無巨細,我跟你說,你也要跟我說。”
“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我是自己跟自己置氣。我發現自己誤會你了,我找不到臺階下。”別扭了會道:“還有一點原因,我鬧的跟天塌了似的,沒兩天就跟你說話,顯得我這人……怎麽說呢,太雞毛蒜皮了點。”
“我都懂。你住在太爺爺那沒回家,我就明白寶兒是軟心腸的人,你一直有給我機會。”
“你好像把我吃透了。你萬一要傷害我,準一刀斃命。”王寶甃鼻頭微酸。
“是你把我吃死了。”王西平看着她,淚順着眼角淌。
“你不要哭,我也想哭。”王寶甃略帶鼻音。
王西平笑笑,“我是太感動了。”
王寶甃捏捏他耳朵,揉揉他臉。
王西平道:“你說讓你哥打死我。”
“我沒說。”王寶甃否認。
“你說把我剁了喂狗。”
“不可能。”王寶甃轉過身道:“我佛慈悲。”
“賴皮狗。”王西平咬她。
“沒說沒說就沒說。”王寶甃忽的回頭,“你偷聽我講電話?”
“沒有。”王西平否認。
“你……!”王寶甃吃了個啞巴虧。
王西平坐起來捏她頸椎,王寶甃舒服的伸展四肢。突然撇撇嘴,陰陽怪氣道:“你穿粉T恤真醜。”
“我也覺得醜,回家就扔了。牛仔褲也扔了。”王西平領悟力強。
“切,我又沒讓你扔。”王寶甃扭捏。王西平笑笑,不作聲,繼續幫她捏頸椎。沒捏一會,王寶甃哼哼唧唧的睡着了。
王西平很開心,很開心很開心。他不是善于言表的人。王寶甃的內心活動就折射在臉上,高興就是高興,難過就是難過。若是心裏不爽非要裝高興,她會把家炸了。
王西平完全不同。他不擅于閑聊,擅長克制情緒。從小父親就教育他,要做一個大氣沉穩的男人。不要輕易說話,一旦開口,話就要有份量。王西平參加演習,人從五米高的牆上摔下,胳膊摔骨折,還端着槍繼續演習。結束後回隊裏,若不是攀着胳膊,隊友沒人發現他骨折。
王西平還擅于儲存情緒,尤其是開心事。他不會在人前表露情緒,他會找一個相對安靜的空間,一個人慢慢品味。比如此時,王寶甃熟睡,王西平看着她傻笑,一會揉揉她臉,一會啄啄她唇。
王西平靜看她了一個鐘,不過瘾,不能宣洩內心的情感。伸手攬過她,緊摟在懷裏,吻吻她唇,啃啃她臉蛋兒,親親她發頂。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王寶甃感覺喘不過氣,翻了個身睜開眼,王西平睡的正熟。撐着半坐起來,臉蛋上黏黏的,有點像口水,難道自己流口水?伸手搓了搓,輕聲去了衛生間。
王寶甃回來坐下,癔症着臉跟沒睡醒似的。王西平伸個懶腰,迷糊着眼問:“幾點了?”
“三點半。”王寶甃打着哈欠道:“睡的好累,好像有個怪獸要生吞我,一會掐的我喘不過氣,一會啃我頭,感覺無從下口。”補充道:“還好我醒了。”
“……”
王西平內疚了兩分鐘,問道:“是不是做夢了?”
“好像吧。”王寶甃說着躺下。
“要不要再睡會?”
“不要。”王寶甃心有餘悸。
“沒事兒,一場夢而已。”王西平安撫。
王寶甃點點頭,撓撓臉蛋問:“你幾點睡的?”
“沒留意,你睡着我就睡了。”
王寶甃趴到他懷裏,“我們再緩一會兒,四點起。”
“好。”王西平親親她道:“花生熟了,這兩天該拔了。”
“我也拔,我最喜歡拔花生了。”
“你不會拔,你老把花生斷土裏。”
“它自己斷的怪我?”王寶甃問。
“行吧。”王西平不跟她杠。
“拔了花生種什麽?大蒜土豆,菠菜茼蒿,蘿蔔白菜……”
“我不吃蘿蔔白菜,顯得我沒檔次。”
“……”
“我要吃蒜苔,茼蒿。”
“好。我們種大蒜茼蒿。”正閑聊着,甘瓦爾急吼吼的回來,倆人立刻端莊起來。
甘瓦爾抱着水一頓牛飲,渾身髒兮兮的。
王寶甃問:“幹什麽了?”
“跟同學踢球了。”
王寶甃正要說話,手機響了,通完話,光着腳激動的往外跑。又折回來,穿着鞋故作淡定道:“我去高鐵站接個人。”
“接誰?”王西平問。
“就那誰……王寶猷回來了。路邊打個野摩的可回來了,還打電話讓去接!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