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早前說過,大夏對于藥物把控極其嚴格,尋常百姓要是沒有大夫的處方,在藥房裏都是抓不到藥的。

而這其中管制更為嚴苛的,就是那些妨人心智、礙人思的禁忌藥物。

先前林卷用過的歡情薄、和今日所聞之三日醉皆在此等諱忌之列。

歡情薄尚且好說,一時尋歡之物,市面上雖不流通,但秦樓楚館之內必不可能規規矩矩幹幹淨淨。

況且飽暖思淫/欲,欲/念身就是人性的一部分,摘不脫洗不淨,所以上頭也不會蠻橫地要求百姓們無欲則剛,至于自己管不管得住自己,那就是自己身對于責任、對于觀念、對于人生的考量,反正就已經是另一回事了。

可三日醉的危害同歡情薄幾乎不能同日而語,純粹的三日醉幾乎可讓人一次成瘾,初時嗅之只覺飄飄欲仙,恍若置身仙境,确實可讓人逃避現世,但久而久之,卻是精恍惚不可自控,形容顏面更是人不像人鬼不似鬼,若要嘗試戒斷,五髒六腑就如萬蟻噬咬,血脈底下流的都像是刀子,真真正正的生不如死。

因着它這等不可忽視的危害,所以律法上也明令禁止三日醉的出現,一經發現,必是經年牢獄之刑。

不過這律法在濯州又有出入。

因為三日醉的原材料——阿芙蓉,又是救死扶傷之時少不得的麻醉原料,醫學上是少不得阿芙蓉這等藥材的,而且一直以來,也沒有找到可以替代它的東西。

而濯州是大夏唯一一個允許阿芙蓉種植采摘的地方,整個大夏的麻醉原料皆是從濯州運出。

因着這等關系,所以濯州又叫芙蓉城,也叫醉窟。

濯州雖然也禁止三日醉的出現,但耐不住原材料豐富,總有人忍不住偷嘗禁果,或許他們制出的三日醉不夠純粹,但也足夠禍害人一生了。

而問題也出在這裏,因為那流出的三日醉并不純粹,若經狡辯,說它不是三日醉也勉強可以,所以律法上拿他們沒有辦法,最多就是關押幾日意思意思,卻是不能定下大罪的。

影壁之下那幾人,就是前幾日才放出來的,卻不想今日又現出了這幅要死不活的廢物樣。

濯州郡守禀明前情之後又道:“不過因為去年大旱,阿芙蓉幾乎絕跡,而且看這趨勢也是再生長不起來了,現在輸往全國各地的原料,都是前些年的囤貨,官家尚且如此,尋常百姓家更是沒有阿芙蓉,那些從前偷偷吸食的人,如今沒了貨續着,病發之時智不清,甚至有暴力傾向,他們的家人供養不起也控制不住,可能就狠了狠心讓他們落了個流落街頭的下場吧。”

嚴歇忱眉頭始終緊鎖,眼裏滿是恨鐵不成鋼,林卷在他身後,手指也攥緊了他的輪椅靠背,攥得指節都發了白。

嚴歇忱沉聲問道:“此類人等,多嗎?”

涿州郡守心道好險,幸好之前粗略統計了一下人數,他趕緊禀道:“回大人,濯州百姓大都知道三日醉之禍害,所以輕易不越雷池一步,此前全城排查下來,這類人一共一百五十二人。”

“聽你的意思,”嚴歇忱呼吸漸輕,看過去的眼和出口的話語皆是涼飕飕的,“一百五十二人還不多嗎?”

嚴歇忱也不看濯州郡守驚駭的色,又繼續問:“官府可有采取措施?”

濯州郡守心裏直打鼓,根不敢如實禀報,其實說實話,如今濯州郡百廢待舉,不知道有多少更重要的事等待着他去處理,這一百五十二人自甘堕落,也是死不足惜的命,他不想也沒有精力去采取措施。

嚴歇忱見他臉色,便也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麽,他也并非不切實際的老好人,但無論如何,這些人始終是大夏子民,犯錯歸犯錯,但終歸得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況且大夏如今在臨武帝的統治之下也算國泰民安日新月異,斷沒有棄之不顧的道理,否則這多寒人心。

他想了一下,道:“濯州光靠內治許是應接不暇,帝都不可能袖手旁觀,不日将會為濯州增補官家人手,你且不必憂心。此外據我所知,濯州獄牢寬廣,獄卒也充足,但重刑犯并不如何多,全看守得過來,你且将獄卒撥調一部分出來,另擇一處地方,将這一百五十二人集中,一齊戒斷。”

濯州郡守聞言犯了難:“這……”

不過他卻不敢太駁了嚴歇忱的面子,好在此時一直在一旁出的林卷适時回了,怔怔接道:“大人,沒那麽容易的。”

濯州郡守得了這位支持,底氣一下子就足了,畢竟現在全紫玉京都知道嚴大人對這位情根深種,他也不落俗套,趕着趟兒跟了一下這則八卦。

他趕緊道:“是啊大人,戒斷何嘗難辦,若非此人內裏玄鐵心性、星火之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啊。”

嚴歇忱偏頭看了林卷一眼,彼此眼裏都是些對方看不懂的東西,嚴歇忱說:“但你總要給他們一些希望。”

至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并不是被放棄的一批,若其中有人知道苦海回頭,這對他們來說便是普渡,他們命裏有這一劫,渡過了便是重生,渡不過,那就是命了。

但決定他們命的也該是自己,為官者能盡的力,就是給個機會而已。

林卷眨了眨眼,看着嚴歇忱緩緩笑了:“對,是得有希望。”

之後嚴歇忱又帶着人在城裏轉了轉,待差不多徹底摸清情況之後,天差不多已經黑了下來。

嚴歇忱想再連夜翻一翻濯州的往來賬目情況,但同他一塊兒秋巡的幾位随行官員已是連日勞碌,又加之昨夜快馬奔波,現今已跟一個個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兒一排。

嚴歇忱再看今日非要同他寸步不離的林卷,也是低頭耷腦無精打采的。嚴歇忱心疼得不行,總覺得是他害他心肝兒跟着他吃苦受累了,于是大手一揮放了人,決定明日再繼續。

他們一路回到安排好的院子裏,因着走了許久的路,身上實在是不舒服,于是決定先沐浴洗漱。

不過濯州到底是沒青川豪奢,安排的驿館條件都沒那麽好,這兒沒有專門供人沐浴的浴房和浴池,就只在房內用屏風隔了一處地方,裏面置了一個大木桶。

嚴歇忱見林卷進房之後就在桌邊坐下,手臂放在桌上,下巴又搭在手臂上,竟又是在發呆的模樣,也不知道是不是累懵了。

不過嚴歇忱想想林卷今天的黏人勁兒,心裏就喜歡得緊,他把輪椅推過去,湊過去捏了捏林卷的臉蛋兒:“去洗吧。”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又笑着接道:“還是說,洗澡也要跟着我一起?”

林卷直起身子,幽幽地看他一眼,像是看不明白嚴歇忱在發什麽瘋。

林卷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沒安心休息,今天跑了一天也确實累,所以他也懶得接嚴歇忱的招,起來就繞過屏風往裏去了。

可不過一會兒,他又從屏風後繞了出來,他看着嚴歇忱,十分不以為意地說:“你先去洗,我幫你。”

其實林卷只是善解人意了一把而已,之前在青川和在嚴府的時候,沐浴用的都是下行的深池,嚴歇忱傷了左腿,就算瘸着也還是能自己解決沐浴的問題,可這浴桶不一樣,沒個人在旁幫扶着,嚴瘸子大人可能會把桶子給掼翻。

可這輕飄飄的‘我幫你’三個字背後,卻是嚴氏單相思大人少兒不宜的聯翩浮想。

嚴歇忱內心躍躍欲試,表面還是鎮定自若,他強行壓了壓嘴角,眨着眼看向一邊道:“這怎麽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就……”自己來。

可林卷話還沒說,嚴歇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接道:“那麻煩你了。”

“……”

林卷撇了撇嘴,認命地過來把嚴歇忱的輪椅推到了屏風後。

“脫衣服。”林卷淡淡道。

嚴歇忱聞言就覺得林卷好像真有那麽點不對勁,這怎麽一下這麽清冷呢?按平時的話,他們家心肝兒不應該對他動手動腳的嗎?再不濟也該壞笑着調侃幾句吧?

沒有被調戲的嚴大人心有不甘,自暴自棄地脫起了衣裳。

不過脫着脫着他又靈感頓發,因為他總覺得以他這幅皮相,是個人就不該無動于衷好嗎?

于是解着襟帶的手緩緩放慢,不經意間先露出一點鎖骨,再露出一點胸膛……還有表情,要桀骜不羁一點,最好再帶點不耐煩,聽說這樣比較有魅力……

“你磨磨唧唧幹什麽呢?脫個衣裳這麽慢,你是大姑娘嗎?”

可是林卷根沒在意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了他欲行不行的慢動作。

林卷今天耐心着實不太好,等了一會兒等煩了就直接上手三兩下扒了嚴歇忱的上衣,留下褲子沒管,直接把嚴歇忱整個人拎起來就塞進了浴桶裏,全程沒有絲毫旖旎。

林卷大功告成,一邊向外走一邊說:“你褲子脫了扔出來就行,待會兒我撿。”

嚴歇忱委委屈屈地看着林卷絕情離去的背影,心道難道我的色相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嗎!

他在裏面化悲憤為力量,狠狠地搓着自己這層不中看的皮,洗得都犯了紅,幹淨得不能再幹淨了。

沒有耐心的林卷在外面大約等了一刻多鐘,沒等嚴歇忱喚他,他又自覺地走了進來,倚在屏風邊上擡擡下巴略帶些小傲嬌的樣子問嚴歇忱:“洗了嗎?”

嚴歇忱擡頭,被林卷這副桀骜中略帶些不耐煩的樣子迷得差點吐了血,腦子裏七葷八素的,只下意識答:“洗……洗了。”

林卷點點頭,很幹脆地就朝他走了過來,準備把他再從桶裏拎起來。

不過再觸及到嚴歇忱帶着水珠的濕滑肌膚的那一刻,林卷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靠,嚴歇忱啊,裸的!

那邊嚴歇忱感覺到他手搭了上來,但卻一時沒有動作,就這樣靜靜地搭在肩頭不動,嚴歇忱來就很喜歡林卷的手,細細長長又冰冰涼涼的,這會兒搭在他身上這麽長時間不動,他娘的他是真受不了,嚴歇忱怕自己一會兒太禽獸的樣子被林卷看了去,于是只好出了聲:“怎麽了?”

林卷聞聲方才回,連忙閉緊了眼:“沒什麽!”

他繼續動作把嚴歇忱拉了起來,雖然全程緊閉着眼什麽都沒看見,但他那腦子怎麽就控制不住呢!林卷打住!你知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大家都有的東西你到底在腦補什麽呢?!而且不要想得這麽具體好嗎!別別別,也千萬別好奇,別睜眼!別睜!!!

林卷扶着他,直到聽到了嚴歇忱‘嘩啦’的出水聲,他估摸着嚴歇忱應該穩了,連忙就把浴巾扔給他,都來不及給他拿一下衣服,就匆匆跑了出去,出去的時候還差點撞上了屏風。

背後嚴歇忱看他如此一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裏總算是有了點撫慰。

待嚴歇忱收拾好出來之後,林卷也一直沒怎麽看他,只顧着招呼人把水換上,他自己又進去開始洗漱了。

林卷動作快,沒一會兒就洗出來了,着一身素白裏衣,頭發濕漉漉地胡亂披着,可能是洗個澡就冷靜了下來,他出來的時候已全沒了方才的慌亂不堪,一眼掃過嚴歇忱的時候,眼輕輕的,但卻掃得人心裏癢癢的。

嚴歇忱此時還是靠右腿支楞着在桌邊,見林卷出來,就招呼他過來坐下。

林卷不知他要幹什麽,但還是聽話地過去坐下了。

沒一會兒,頭上就多了塊溫暖幹燥的布巾。

嚴歇忱在他面前,手上輕重合宜地給他擦着頭發,還順帶給他按了一下太陽穴。

嚴歇忱一邊擦一邊說:“宣宣幫我洗澡,那我就幫宣宣擦頭發吧。”

林卷被他照顧得舒服得不行,又聽這個稱呼也不覺得怎麽樣了,只随意拒絕了一下:“你少亂叫了。”

嚴歇忱卻是不答,在他頭頂溫溫笑了一下,又說:“宣宣要是累了,就告訴我,我可以陪你休息;宣宣要是不高興了,也可以告訴我,我能陪你不高興。”

林卷一怔,在布巾底下的眼睛忍不住垂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沖嚴歇忱笑了,眉眼彎彎:“好,我知道了。不過嚴飲冰,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都很高興,真的。”

嚴歇忱也低下頭,同樣笑看着他,回道:“那我們就一直在一起,你就一直高興好不好?”

林卷心裏忽地一麻,像是有一陣電流經過,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只是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摟住了嚴歇忱的腰,靜靜地答了一聲:“好。”

雖然他并不能保證這聲‘好’是否能夠成行,但他此刻真的很想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細綱裸奔  我真是想哭〒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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