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四樓的棺材究竟是做什麽用的?這個問題擱在安心心頭好幾天了,她抓心撓肺的想知道答案。

想要知道答案,有兩個途徑。一是直接去問母親,二是再去那個房間一次,打開棺材蓋來看看。

那麽,應該采用哪一個方法呢?

安心很糾結,因為這兩個方法哪一個她都不想采用。要是媽媽知道她偷偷去了四樓的房間,一定會被責罵。而讓她再去一次那個恐怖的房間,她又不敢……要她放棄知道答案嗎?姑娘做不到啊……

這一天晚上,安心正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看書,突然聽到走廊上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這麽晚了,媽媽還要出去嗎?她忍不住起身走到門邊,從門板的縫隙中往外看。走廊上,媽媽穿着黑色的睡袍,輕手輕腳的往樓上走,似乎生怕安心察覺了一樣。媽媽的手中,握着一串鑰匙,看起來,是要去——四樓嗎?

媽媽走到樓梯口,突然站住了。她回過頭往安心的房間這邊看來,安心連忙收回目光,害怕被媽媽發現了。媽媽看了一小會兒,轉回頭繼續往樓上走去了。

等母親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安心想了想,悄悄打開門,踮起腳尖跟随着母親往樓上走去。媽媽她,這個時候偷偷摸摸的去樓上做什麽?

安心遠遠的跟着母親,上到了三樓。母親沒有在三樓停留,徑直往更高的樓上走。安心的心髒快速的跳動起來,母親是不是,要去那個有棺材的房間?

輕得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在四樓的樓道上響了起來,朝着最後方一路行去。安心躲在牆壁後面,露出半張小臉兒偷眼望去。果不出所料,母親一直走到了最後一個房間的門外,拿出鑰匙來開鎖。“吱呀——”一聲悠長的澀滞聲響傳來,母親打開門,擡起腳緩步走入了房間。

安心怕母親随時會出來,因此不敢舉步過去,就一直待在牆壁之後。但是,她等了許久,也不見母親走出房間。終于她等不住了,靜悄悄的移動腳步,往樓道最末端走去。

幽靜的山中的夜晚,連平日裏慣有的風聲都消失無蹤了。古老的大房子裏,只有安心輕悄的腳步聲在響着。她走到最後方的房間前面,看見那扇棕紅色的木門緊緊關閉着,想偷偷往裏面看一眼都不行。該怎麽辦呢?

安心就這麽站在門外,站了很久很久,久得她都不耐煩了。房間裏沒有動靜,母親也一直沒有出來。她到底在裏面做什麽呢?安心猶豫了一下,擡起手握住門把緩緩往下轉動,很順利的轉到了底部,門沒有被鎖住,可以進去。

安心握着門把踟蹰了一陣,最終還是選擇了進去。慢慢的将門扇推開,同樣響起了那種悠長澀滞的聲音。門板後方,一片黯黑,沒有燈光亮着。借着廊燈的微光,能夠影影綽綽的看到裏面的大概景象。房間裏沒有人,媽媽不在裏面。

這怎麽可能?

安心呆愣住了,她明明是親眼看着母親走進這個房間的,并且再也沒有出來過。為什麽現在打開門,卻看不到母親的身影?她去哪裏了?或者應該問,她是怎麽離開的?難道說,這個房間裏還有另外的出路?

安心略有一點驚惶失措,她不自覺的擡起頭,望向天花板。那上面嵌着的燈管,正散發着幽幽的白光。她突然想起,上次自己來時,按下電燈開關燈光卻沒有亮起,怎麽今天又能夠發光了?四樓,四樓真是個奇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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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站在門口,伸手進去摸開關。摸了好幾下總算摸到了,但啪啪的按了兩下後,屋子裏卻并沒有燈光亮起。幸而有廊燈的光照着,裏頭倒不至于完全看不清。她便借着這一點淡光,舉步走進了屋。

一進屋,那巨大的棺材的黑色輪廓便躍入安心的眼簾,令她感到有些心驚肉跳。繞過棺材,她在屋子裏轉了一圈,裏面空空如也,除了那具棺材之外,別的什麽都沒有。既然沒有另外的出路,那麽母親一定還在這間屋子裏,總不至于會憑空消失。安心的目光,再次轉向屋子正中間的棺材。

莫非,母親,在棺材裏?

不不不,不可能,這個想法剛一起,就被安心自己給否決了。母親無緣無故的跑到棺材裏去做什麽?有正常人會這麽做嗎?

雖然如此告訴自己,但,似乎除開這具棺材,屋裏再沒有能藏人的地方了。安心咬了咬唇,壯起膽子蹭到棺材旁邊,細細打量起它來。

原本她以為棺材是黑色的,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它其實是很深的暗紅色。她伸出手輕輕的碰了碰棺蓋,觸感像玉石一般的溫潤柔和,且透着淡淡的暖意。這東西一定并非凡品,安心這樣想到。

借着屋外廊燈的微弱光亮,安心發現,棺材沒有蓋得很嚴實,棺蓋與棺身之間,有細細的縫隙。湊到縫隙處往裏面看,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她又側過臉,把耳朵貼上去聽裏頭的動靜。剛開始聽的時候似乎什麽都聽不到,但靜下心來細聽時,她聽見裏面傳來細微的呼呼的聲響,這是——人的呼吸聲?

當安心聽到這聲音,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她強忍着懼意,又附耳聽了一陣子,終于可以肯定了,是真的,棺材裏真的有人在呼吸着!

媽媽她,真的在棺材裏!為什麽?

安心呆愣了一陣子,突然像被刺紮了一下似的蹬蹬蹬跑出了屋子。浸沐在燈光之下,她身上的寒意才消減了些許。站在門口,她心情複雜的望向屋裏的暗紅色棺木。站了很久,她擡起手握住門把,輕輕的關上了門。

山上的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開始吹刮起來了,嗚哇——嗚哇——像有人在聲嘶力竭的大哭。深山中的古老大屋,居住在此的喜歡躺在棺材裏的母親,還有來此以後遇到的山精鬼怪——安心終于發現,與一般人相比,自己的生活,一點都不平凡。

第二天的晚餐桌上,安心總是用碗遮住臉,偷偷的看媽媽,欲言又止的模樣。母親終于忍不住放下碗筷,說道:“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安心也放下碗,嘴唇嚅動了幾下,道:“那個……不是,啊不,是,我是有話……”

母親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你到底想說什麽?”

安心伸出一個手指在木桌上畫着圈圈,低下了腦袋,嗫嚅道:“我想說,其實很多人都是有自己的怪癖的,那不算什麽,各人有各人的自由啦!所以,所以,媽媽不管喜歡做什麽,只要不是做傷害自己和別人的事,我都是支持的,就、就是這些了……”

母親靜靜的看着安心,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安心被母親看得都有點害怕了,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她忍不住擡起頭看向母親,卻見母親的目光中,藏着的是深刻的情感,并沒有責備她的意思。見此,她終于松了一口氣。

“安心,你偷偷跟着我去四樓了,是嗎?”母親開口說話了,平淡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聞言,安心耷拉着耳朵點了點頭。

母親沒有出言怪罪她,而是輕嘆了一聲道:“那不是媽媽的怪癖,是……為了生存下去,而不得不做的事。”

安心不懂這話,一頭霧水的問:“為什麽這麽說,為了……生存?”

母親點了點頭:“嗯,為了生存。至于原因,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盡管內心好奇得要死,安心還是乖乖的不再追問了。母親又說:“以後可不準再去四樓了,知道了嗎?”

“嗯,我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安心又是一個人在家。今天天氣極好,陽光明媚,清風柔和,送來山野間特有的帶着泥土和草木味道的清新空氣。站在窗前往外看,山風拂過松林,林上蕩漾起一波一波的深綠和淺綠的浪濤,響起了一陣陣沙沙嘩嘩的松濤聲。更遠一點的地方,有大片大片的豔麗的紅色,那是樹葉逐漸轉紅了的一種樹木。再過一段時間的話,紅葉會更多更豔。眼中所見,耳邊所聞,都是如此的令人心曠神怡。安心站在窗前,被美景所攝得難以移步了。很久之後,她才舉步離開。

走到屋子外面呼吸了一陣新鮮空氣,曬了一會兒太陽,安心又回到了屋裏。她徑直去到書房裏,在書桌前坐下,垂首看着面前的紅色筆記簿。伸出手輕輕的撫摸着陳舊的封皮,觸感柔滑清潤,竟有些像前日她碰觸到的那具棺材的手感。這真是一本神奇的筆記簿,不是嗎?她明明看了很多次,卻偏偏一個字都沒記住。唯一記得的是,這本筆記簿裏記載了很多故事,有的恐怖,有的詭異。而更加奇怪的是,雖然根本記不住自己都看了些什麽,她卻總是忍不住要來看。擡手按亮桌上的棕黃色布藝臺燈,安心再一次翻開了面前的古怪筆記簿。

☆、第九個故事(歸鄉1)

人常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果然是有道理的。今年春天,萬物複蘇生機勃勃的季節,我卻既丢了工作,又失了戀人。獨自站在租賃屋小小的陽臺上,望着這一片似乎無窮盡的冷硬的水泥森林,我孤獨得想要哭泣。

不想再孤身一人待在這個冰冷無情的城市中了,我要回家。

父親早已過世,如今家鄉只有母親在。那個四季分明的幽靜的小鎮,我十分的懷念它。

退了房子收拾了行李,我踏上歸程。飛機汽車一路坐下來,累得我腰酸背痛。當我終于站在家鄉的土地上,竟然忍不住淚盈于睫。

我回來了。

年少時候對外面的花花世界充滿了不切實際的美好幻想,如今去那大世界游歷了一圈的我幻想破碎傷痕累累。故鄉啊故鄉,你能不能醫治好我的創傷?

我家住在小鎮的邊緣地帶,那裏有一個很大的湖泊,叫做寧靜湖。從前,我最喜歡和小夥伴們一起,在湖裏游泳釣魚,在湖上泛舟。春季湖邊楊柳青青,夏季湖畔蟬鳴聲聲,秋季湖周黃樹紅葉,冬季湖岸銀裝素裹。一年四季,它都是那麽的美好。

沿着碎石路我慢慢的接近了寧靜湖,遙遙的,已經能夠看到那澄清的湖水。湖邊不遠處伫立着一棟紅磚瓦房,門口站着我的母親,正翹首等待我歸來。

踏上通往家門的小徑,我強忍着淚水,叫着媽媽,撲進了她溫暖的懷抱。媽媽緊擁着我,擡起手撫摸我的頭發,含淚說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飽飽的吃了一頓媽媽做的飯,還是記憶中那令人懷念的味道。吃過飯,端着一杯香霧氤氲的熱茶,坐在屋檐下和媽媽說話。夕陽西下,餘晖映紅了寧靜湖的水面。半湖碧綠,半湖嫣紅,美麗至極……

夜晚,我躺在從前自己睡的那張小木床上,抱着被陽光曬過的被子,嗅着那熟悉的氣息,感覺溫暖極了。疲倦的身體和心靈都駛入了港灣,得到了休憩。合上眼,不多時,我就睡着了。

咚咚咚、咚咚咚……我的窗戶被人叩響了,睜開朦胧的睡眼,我看見窗外站着一個人影。“小芸,小芸,我們去劃船吧!”那個人如是說道。

我歡歡喜喜的從床上爬起來,穿上外衣走出了屋子。跟随着來找我的小夥伴,我們一起往寧靜湖走去。

“小芸,你好久沒回來了,我很想念你。”那人說道。

我回答道:“是啊,從讀中學開始,我就一直待在外面,的确是很久沒回來了。”

那人又說:“童年的夥伴,你都不記得了吧?”

“我……”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真的不記得了嗎?好像,不是這樣的……最後我說:“我記得的。”

“那你記得我是誰嗎?”

聞言,我呆住了。是啊,走在我前方的這個人是誰呢?我怎麽想不起來了?盡管如此,我還是跟着她往前走,嗫嚅着說:“我、我不記得你是誰了……”

那人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一直往前走,漸漸的,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等我們走到湖邊的時候,她的身影已經模糊得快要看不見了。我看着她,心中感到非常的悲傷,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她突然回過頭,望着我笑了一笑。然後,她轉過身,朝湖水裏走過去。不由自主的,我跟着她往湖裏走……

“小芸,小芸,快醒醒!”一陣猛烈的搖晃驚醒了我,我睜開眼,看見了媽媽焦急的面容。她驚惶的看着我道:“小芸,你怎麽又患病了?吓死我了,差一點你就……”

差一點?差一點就怎麽了?此時我才感覺到了腿腳處的濕冷,低下頭一看,湖水已經淹沒到了我的膝蓋處。媽媽想說的是,差一點,我就會被湖水淹沒了。

此時天色已經微明,但天際還有一彎淡月。晨風冷冽,輕輕的吹拂着湖邊的草木,帶來清新的幽香。原來,我又夢游了。距離上一次出現這樣的情形,已經有好幾年了。本來我還以為,我的夢游症已經好了。看來,我還是太樂觀了。

這次夢游是迄今為止最為危險的一次,媽媽被我吓壞了,一整天都跟着我,寸步不離,跟得我哭笑不得,但心中又覺得極為溫暖。果然,世界上最疼愛你最關心你的,還是自己的父母啊!

又到了夜晚,為了防止我再次夢游走出房間,媽媽跟我商量要把我的房門從外面鎖住,到了早上再打開,我同意了這個方法。那樣可怕的經歷,我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夜半時分,她又來了。

輕輕的叩響窗棂,她站在窗外喚我:“小芸,小芸,我們去湖邊玩吧。”

我努力的控制着想要跟她走的沖動:“我、我不去。”

“為什麽?”她說,“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我聞言一陣恍惚,最好的……最好的朋友?……是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至少,曾經是……

難以自抑的,我從床上爬起來,往屋外走去。走到門邊,我擡起手握住門把将其轉動,咯噠咯噠、咯噠咯噠……不斷響起的晦澀的聲音驚醒了我,我猛然間睜開了雙眼,眼前所見提醒着我,我又夢游了……幸好,被從外面鎖住的房門阻擋住了我的去路,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因為害怕母親更加擔憂,我沒有把再次夢游的事情告訴她。只是每天睡覺之前,都提醒她把我的房門鎖上。幸運的是,自從頭兩次之後,我并沒有再夢游了。至于那兩次夢游時所做的夢,我沒有将其放在心上。只不過是夢而已,不是嗎?

時間流逝到了半個多月後,這一天,我終于開始懷疑那兩次夢游的真正原因。

這天,母親的一個老朋友生病住院,她前去看望這個朋友。醫院在距離鎮子挺遠的小城裏,母親無法當天回返。因此,今晚就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本來,母親還挺擔心我會夢游,但因為這十幾天裏都沒有再發作,所以我勸她不必擔心,還是去看望一下那位阿姨。在我的勸說之下,母親終于千叮咛萬囑咐的離開了家。

我家的房子是幾十年的老房子了,散發着老屋特有的黴味。這種從小聞慣了的氣味,讓我覺得很安心。雖然不是不喜歡和媽媽待在一起,但一個人的時間,有種暢快的自由感,令我覺得很快樂。我哼着歌兒,沖了一杯奶茶,坐在沙發上看書。落地燈靜悄悄的灑落着淡黃色的光,夜風溫柔的吹動淺藍色的窗簾,時光是如此的靜谧美好。

“叩叩、叩叩”突然有輕輕的敲門的聲音響起,我放下書本,走到大門口。然而當我打開門一看外面,卻沒有見到敲門的人。怎麽回事,難道是我聽錯了嗎?

我關上門走回到客廳裏,坐下來拿起書準備繼續看下去。這時,敲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因為第一次開門沒有見到人,我心生警惕,走到門口我開口問道:“是誰?”

門外的人沒有回答,只是又再次叩響了門板。見狀我更加戒備:“你到底是誰?”

“小芸,是我啊,你不記得我了嗎?”門外響起了一個幽微的女聲。

這聲音給我十分熟悉的感覺,但我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對不起我一時想不起來,請問你的名字是?”

門外的人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自顧自說道:“小芸,我們一起去湖上劃船吧!”

這個時間劃什麽船?我頓時感到不對勁。恐懼悄悄蔓延,我的背脊慢慢爬上寒意,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我不敢再答話,緊閉嘴唇盯着面前褐色的大門。門外的人很有耐心的又說道:“小芸,我們一起去湖上劃船吧。”

情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我依然沒有開口說話。

“小芸,我們一起去湖上劃船吧。”

“小芸,我們一起去湖上劃船吧。”……門外的人機械的重複着這句話,聲音越來越大。我越聽越覺得,她的聲音不像是正常的人類聲音。随着她聲音的變大,我的懼意愈發強烈,在深深的恐懼中終于我忍不住大吼起來:“滾開,你滾開!”

門外的聲音戛然而止,世界突然的安靜下來了。我聽見自己的心髒在狂跳着,咚咚、咚咚……

很長的時間過去了,門外再沒有什麽動靜傳來。鬼使神差一般,我走到門邊打開了門扇往外看。大門外面,草木随夜風搖曳着,遠處隐隐傳來犬吠的聲音,空寂無人。見此情形,我松了一口氣。

無意識的低垂視線,我情不自禁的輕咦了一聲。門外小路上,有着一行*的腳印,延伸向遠處。難道,是先前那個人留下來的嗎?我蹲下來細看,卻見那腳印頗為嬌小,像是小孩子的腳印。回想一下,之前聽到的聲音,的确比成人要尖細一些,莫非是個小女孩嗎……

☆、第九個故事(歸鄉2)

今天沒有下雨,地面上幹爽得很,為什麽那個人會留下這樣的腳印?這種*的痕跡,像是全身被水澆透了的人留下的。站在門口注視着路面上腳印的我越來越感到詭異莫名,打了個寒噤,我忙回屋關上了大門。

此後,我一直很是心神不寧,總害怕敲門聲會再次響起。但直到我睡覺之前,都沒有再發生什麽事。臨去休息前,我把通往外面的門窗都嚴嚴實實的關閉落鎖。而自己卧室的房門我除了将其鎖好之外,還用桌椅把它抵住了。這樣,即使我的夢游症又發作,椅子落地的聲音也會将我驚醒。我想,如此,該是萬無一失了吧?

存了一段擔憂在心頭,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一直折騰到了半夜,才終于迷迷糊糊的進入了睡眠狀态。

咚咚咚,咚咚咚……不緊不慢的敲擊聲讓我從睡夢中醒來,我睜開眼,意識仍是朦朦胧胧。用力甩了甩頭,好令自己清醒一些。我恍惚着想到,這聲音是……有人在敲門?

有人在敲門!意識到這一點,我立即完全清醒過來了。不疾不徐的咚咚聲仍在繼續着,一下一下,仿佛敲在我的心上。

我從床上坐起來,仔細聽那聲響。敲門聲距離我很近,——敲門的人就在我的房門之外!來人就在我家裏!

我禁不住伸手緊緊的抱住被子,心中十分害怕。我明明記得,睡覺之前門窗都關閉落鎖了,這人是怎麽進來的?是誰?是不是,那個小女孩……

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大了起來。門外的人使力的錘擊着門板,震得抵着門的桌椅哐哐作響。強壓着恐懼,我從床上爬起來,在衣櫃旁邊的角落裏找出一把小鐵錘,舉着錘子靠近門口。我色厲內荏的出聲喝道:“你究竟是什麽人?你到底想怎麽樣?”

敲門聲停了下來,一時間萬籁俱寂,四周靜得可怕。我倚牆而立,握着錘子的手心裏沁出了細細的汗珠。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幽幽的輕泣聲打破了這裏的寂靜。門外的人哭了起來,果然是那個小女孩的聲音。她哭着說道:“小芸,你為什麽不讓我進去?”

這不是廢話嗎,我敢讓你進來?心中如此腹诽着,我沉默着不敢接話。門外的小女孩不停的哭泣着,聽起來傷心極了。忽然,我感到腳底下黏黏的,低頭一看,是一灘水,從門外湧進來的。水不斷的自門板底下朝屋子裏流進來,越來越多,很快就淹沒了我的雙腳。怎麽回事,哪裏來的這麽多水!

在我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麽的時候,水流已經快要湧到我的膝蓋處了。我慌慌張張的跳到桌子上,眼看着流滿了一整個屋子的水漸漸淹沒了桌子腿。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被淹死的,這下子不得不開門出去了。我轉過身想要打開門,但這個時候門卻無法開啓了。任憑我下死力的抓着門把拉扯,門板就是一動不動。冰涼的水逐漸淹沒了桌子,漫到了我的大腿處,并且仍在迅速的升高。我眼睜睜的看着水流包圍住了我的身體,口鼻處咕嚕嚕的冒出幾串水泡,很快的,我的意識模糊了……

是微寒的春天的早晨,碧波蕩漾的湖泊上籠罩着一層淡淡的白霧,模糊了視野。嘩啦、嘩啦……船槳劃動水波的聲響傳來,一葉窄小的孤舟出現在薄霧中。

小船上坐着兩個小女孩,都是十歲左右的模樣。一個圓圓的臉兒彎彎的眉眼,一個尖尖的下颌墨黑的眉睫,像兩朵各有特色的花苞兒。兩個女孩笑語嫣然,悠悠閑閑的劃動小船,随着波浪緩緩往前劃行着。

兩人一邊談笑,一邊随意的往前劃,不知不覺中,小船來到了一片蘆葦蕩。高高的蘆葦叢一小半生在岸邊,一大半生在水中,其間籠着白霧,朦朦胧胧,半藏半露。

圓臉彎眉的女孩兒衛芸眼露好奇的望着蘆葦蕩,對尖下颌的女孩兒宋詞說:“小詞,你聽說過寧靜湖的恐怖傳說沒有?”

宋詞的聲音略微顯得有些細柔,她回答道:“什麽傳說啊,我沒有聽過吧?”

衛芸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壓低了聲線說道:“很可怕喲,我怕說出來會吓到你!”

宋詞逞強道:“你說好了,我才不怕呢!”

“那我開始講了哦。”

“講吧。”

“傳說寧靜湖的湖底住着一只水鬼,這只水鬼與別處的水鬼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水鬼不都是喜歡拉游泳的人沉底,借此找替身嗎?”

“是呀,傳言中的水鬼大都如此。但是寧靜湖裏的水鬼,它不拉游水的人沉底,也不找替身。”

“那它是個好鬼?”

“不,它比其他的水鬼更加邪惡。傳言中,寧靜湖裏的水鬼,有一頭很長很長的頭發,能幻化成各種水生植物,引游湖的人迷路。迷路的人會被它捕獲吞噬,留在湖底與它為伴,永世不得超生。”

講述寧靜湖水鬼傳說的衛芸故意用比平時低沉的聲音幽幽道來,讓本就膽小的宋詞吓得臉色煞白。講完了這個傳說,兩人剛好把船劃到了蘆葦蕩,冷風吹動蘆葦叢搖來晃去,沙沙作響,宛如其中藏身着鬼魅一般。宋詞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對衛芸說:“小芸,我們還是回去吧。本來就是偷跑出來劃船的,讓大人發現了就不好了,一定會挨罵的。”

衛芸滿不在乎的說:“怕什麽,到時候他們問我們的話,就說是在湖邊踩水好了。”一邊說着,她一邊眼帶促狹之意的把船劃進了蘆葦蕩:“小詞,水鬼來啦!”

“啊——”宋詞被吓住了,驚叫了一聲而後說道:“不要劃進蘆葦蕩裏啊,吓死人了!”

衛芸咯咯的笑着說道:“怕什麽?難道你以為湖裏真的有水鬼嗎?那都是大人們編出來吓唬小孩子的。”

兩人說話間,小船已經陷入了又高又茂密的蘆葦叢中。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綠身子黃腦袋的暗蔭蔭的蘆葦。小船不過稍微在其中轉了兩下,就已然看不到出路了。

宋詞慌了,急急的說:“快劃出去吧,一會兒該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衛芸說:“不會的,這片蘆葦蕩總共才多大呀,随便劃都能劃出去,別擔心。”說着,她搖動船槳,往來時路劃去。

宋詞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明明出口應該就在那裏,但當她們轉過那道彎,本該有的出口卻消失無蹤了,前方又是一片蘆葦,遮住了前路。衛芸這時也擔憂起來,她們奮力劃着船,繞過前面的蘆葦叢,卻還是沒有看見出路。這是怎麽回事?兩個小姑娘的臉上都露出了懼意。

風忽然大了起來,呼呼啦啦的吹動着蘆葦杆,也吹動着兩個小女孩的頭發和衣裳。嘩啦,呼啦,四周那些高而密的蘆葦叢搖晃得厲害,像是藏身其中的鬼魅正要脫身出來一樣。見此情景,小女孩們更加害怕,忍不住緊緊的靠在一起,互相壯膽。“怎麽回事呢,為什麽找不到出口了?”宋詞小聲的哽咽起來。

衛芸努力控制着也想抽泣的沖動,安慰着同伴:“肯定是我們走錯路了,把反向記錯了,換個方向試試看,一定能出去的,別怕。”

兩人強壓着恐懼,調換方向搖起船槳來。可是,不管她們往哪個方向劃動,迎接她們的都只有高高的蘆葦叢,完全看不到出口。這下子,兩人真的慌了神了。該怎麽辦才好?

正當兩人彷徨無助又憂懼交加的時候,她們突然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了搖槳聲,有另一艘船來了!兩人連忙高聲喊叫請求幫助,同時劃動小船往聲響傳來的方向行去。有船來了,她們終于可以出去了!

前方劃船過來的人很快就出現在兩個小女孩的視野裏,黑色的衣裳,黑色的船,慢悠悠的繞過蘆葦叢,現身在她們面前。小黑船上只有一個人,一個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女人。她留着一頭烏黑的長發,長得拖到了船上。她生得又瘦削又蒼白,搖槳的手臂骨瘦如柴,白得像紙一樣。總體來說,那是個外形頗為怪異,且令人略感恐怖的女人。

看到這個黑衣女人,兩個小女孩求救的聲音不自覺的低了下去。她們禁不住閉上了嘴,眼帶警惕的望着對方。鎮子很小,鎮上的人基本都互相認識,她們從來沒見過這個女人,她是從哪裏來的?

黑衣女人把黑船劃到兩個小女孩的前方,停了下來。她轉過臉面向兩人,現出一張平平板板毫無特色的蒼白面容,開口說道:“怎麽了,你們迷路了嗎?”

宋詞伸手抓住衛芸的胳膊,膽怯的往她身後縮了縮,不敢答話。衛芸咽了一口唾沫,小聲回答道:“是的。”

黑衣女人的聲音如她的長相一樣平板,不帶任何感情:“這樣的話,我帶你們出去吧。”

☆、第九個故事(歸鄉完結)

聞言,兩個小女孩面面相觑了一眼,還是衛芸開口問道:“請問,你是誰?我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

黑衣女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有點僵僵的笑容:“我住在鎮子僻靜處,很少出來,你們沒有見過我,也不奇怪。怎麽樣,要不要我領你們出去?不用的話我就先走了。”說着,她搖起船槳,擺出一副随時會離開的樣子。

見此情景,兩個小女孩急了,怕好不容易見到的人真的離開了。宋詞搶先開了口:“別走,別走,請你帶我們出去吧!”

黑衣女人劃動小黑船,往前方行去:“跟着我走吧。”衛芸和宋詞連忙也跟着搖動船槳,跟随在小黑船後方。嘩啦、嘩啦……劃水的聲音不斷響起,綠蔭蔭的蘆葦搖頭晃腦,時而有淡黃色的蘆絮飛起,飄揚而過。

“你覺不覺得,她看起來怪怪的?”宋詞低聲對衛芸說道。

衛芸點了點頭說:“我也覺得——噓,小聲點,當心被她聽見了。”

聞言宋詞的聲音壓得更低了:“霧氣好像越來越濃了。”兩個人擡起頭,望向四周。起先那淡淡的白霧變得越發濃重,遮住了稍遠處的景象,令她們只能看清身周的場景。前方的小黑船也被霧氣遮住了大半,只能依稀看到黑衣女人的衣襟和劃船的枯瘦手臂。

“嘶——好冷。”衛芸打了個寒顫,擡手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好像越來越冷了。”

是的,四周越來越冷,白霧越來越濃,變得像是飄在空氣中的牛乳一樣。衛芸和宋詞的心裏越來越不安,都劃了好一會兒了,怎麽還是身在蘆葦叢中?距離出口不該有這麽遠啊!身周,除了黃黃綠綠的長草,就是乳白色的濃霧,別的什麽都沒有。她們好像離開了自己所熟識的世界,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除了身邊的同伴,就是腳下的小船,再無可以依靠的了。惶恐,慌亂,越來越深重。

宋詞抱住衛芸的手臂,惶惶不安的說:“怎麽辦,我覺得那個人不可靠。”

衛芸帶着安慰意味拍了拍宋詞的手,揚聲問前方的黑衣女人:“請問,還要多久才能出去?出口應該就在附近啊!”

黑衣女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你們想出去嗎?”

衛芸有點生氣了:“那當然!”

黑衣女人桀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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