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omega
下午的課江路仍然在睡覺,嚴馳飛就在旁邊兒抽了張紙畫小人,畫了沒多久便倦了,将筆丢到一邊,也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老師進門望見後桌倆趴着的便一陣心累,全班順着她的目光往後看,看見熟睡的江路和嚴馳飛後不約而同地搖搖頭,故作老成的模樣。
謝臨君卻沒有回頭,他用中性筆在試卷上認真寫着答案,仿佛周遭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直到老師開始講課,擴音器中傳出的聲音帶着電流和雜音,他一個用力,将筆尖杵進筆頭一截,在試卷上留下了一個帶着墨的細孔,緊繃着的唇線才微微放松下來。
後排的兩個人一直睡到放學,嚴馳飛被放學鈴聲吵醒,擡起頭來看了眼正在收拾書包的同學,撐着臉醒了會兒神後反手推了下江路:“醒醒,回家了。”
江路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又摻雜了無數想象力過剩的恐怖産物,父母都變成了可怖的怪物,被猛地一推,神志尚未清醒,身體卻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應。他整個人騰地一下站起來,因着起得太猛,眼前一陣發黑,腿腳發軟,又跌回座位上。
“我操,你幹嘛啊?”嚴馳飛被他吓一跳,“要起飛啊?”
“啊。”江路慢慢睜開眼睛,看了眼自己身在之處後松了口氣,“做了個噩夢。”
“走吧。”嚴馳飛拍拍胸口,說,“回了。”
江路點了點頭。
兩個人出了教學樓才發覺外頭下了雨,春季常有的細雨連綿,風吹得教學樓外那顆柳樹枝條飛揚起來,新生的葉固執地黏在枝頭不肯離去,四周都是往外走着的學生們,或是站在屋檐下撐起雨傘,或是冒雨大步沖了出去。
江路一眼便看見了前頭的謝臨君,他彎腰挽起褲腳,又将書包背到身前後才撐起雨傘,餘光像是瞥見了後頭的江路,動作一頓,很快又回過神來,支起身子撐傘離去。
嚴馳飛在江路旁邊啐了一口,差點兒把白眼翻到天上去:“看見他就煩。”
江路抿抿唇沒搭他的話。
“等會兒去網吧啊?”嚴馳飛率先走進雨中,“有個新出的游戲挺好玩兒,帶你搞一波?”
“等會兒有事。”江路跟了上去,冰涼的雨水拍打在臉上有些不舒服,他擡手抹了一把,低下頭快步往前走着。
“什麽事兒啊,比打游戲還重要?”嚴馳飛問。
“去醫院,”江路頓了會兒,“看我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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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嚴馳飛點點頭,“我陪你一塊兒去吧,我也好久沒見過阿姨了。”
他是知道江路母親住院的事情的,早在江路還沒正式入學時他便在醫院偶然遇見過江路,兩個人到了學校才發現是同班同學,還湊巧分到同桌,順理成章的混熟了。
嚴馳飛這麽說,江路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便和他一同踏上了前往醫院的方向。
春雨總是一場接着一場,陽光露不了半天的頭,天兒就陰了下來,趁着夜幕落下降出一場又一場的雨,喚醒萬物,也将綠帶到這片大地。
江路讨厭春季,也讨厭春雨。
站在醫院門口,去找護士阿姨讨了杯熱水來,又在門口小賣部買了包紙巾,将頭發和脖子擦幹了些才繼續往裏走,推開病房門,護工正坐在床頭,打了盆溫水,仔細地擦拭着江路母親的手臂。
“路路來啦。”阿姨起身,将江路母親的手臂放回被子裏,掖好被角後笑眯眯地望着江路,“還帶了同學?”
“嗯。”江路點點頭,指着嚴馳飛道,“我同桌,叫嚴馳飛。”
“阿姨好。”嚴馳飛沖着阿姨點點頭。
“你陪你媽媽說會兒話吧,剛剛醒了一會兒……哎,怎麽又睡着了,剛才都還醒着……”阿姨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沖着江路笑笑,起身往外走去,輕手輕腳帶上房門前小聲道,“我就在門外,有什麽事可以喊我。”
“麻煩您了。”江路點點頭,将視線放到了床上的人的臉上,那張蒼白得沒有一點兒血色的臉如同昨夜一樣,兩頰瘦得凹陷下去,看不出昔日丁點兒的容顏。
來的路上嚴馳飛聽江路說了母親病情惡化的事,此時也沒有太驚訝,只是将書包放到另一張空着的病床上,拉過椅子坐下,并未多言語。
好像沒什麽好說的。
江路也在另一側坐下:“你要吃點兒什麽嗎?”
“晚上走的時候再吃吧,不然房間裏有味兒。”嚴馳飛搖搖頭。
“好。”江路應了聲,不再說話了。
他所謂的“來看母親”就真的只是“來看”而已,呆坐在床頭兩個小時,只是換了幾個姿勢而已,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的母親,床上那人眉頭皺一下他便繃緊了身子,愣愣地坐上幾秒,等那眉頭松開後他才喪氣般地放松下來。
嚴馳飛沒想到江路母親能一直睡到倆人走都沒有要醒來的意思,等走出醫院大門,外頭的雨早已停了下來,空氣間是雨水不知淌過何處而冒出的腥臭味。
“去吃飯吧。”江路拉上校服的拉鏈,扭頭和嚴馳飛說道。
“行。”嚴馳飛應了他一聲。
兩個人又從醫院大門走到夜市街上,随便吃了碗面便收工走人。江路打算回醫院繼續呆着,嚴馳飛則是打算去網吧打他的游戲。
沒走出多遠,前面的攤子便被人掀翻了,老遠看見一個穿着他們學校校服的人一腳踹翻了前頭的大漢,動作幹淨利落,行雲流水得讓江路想起了白天見到的那個葉渡林。
走進了江路才看見,真的是他。
“去你媽的omega**了還敢到大街上來轉悠?就是欠.幹——”
話還沒說完,葉渡林敲碎了個酒瓶子準備給那人腦袋上開瓢兒,手剛揚到空中便被人握住,顧餘歸捂着自己的鼻子,瑟瑟縮縮地拉着葉渡林給人道了歉,快步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跟過去看看。”嚴馳飛皺皺眉,不等江路應他便快步走了過去。
空氣中又漫開了那股子蜜桃的甜味兒,江路難受地捂住鼻子,除了不大喜歡這個味道外并未有多少不适,眼見着嚴馳飛越走越快,他只能快步跟上。
“老子怎麽知道會突然**?白天的時候發過了一陣,之後校醫給了信息素阻斷藥,我噴了,明明沒味道了的。”
那兩個人站在巷子口争吵着,倒不如說是單方面地辱罵,葉渡林每說一個字顧餘歸就用肉眼可見的速度倒退着,直到背後抵上牆,退無可退了,才可憐巴巴地說:“你和我說你不喝酒的。” “誰他媽知道喝了酒阻斷藥物就失效啊?”葉渡林擡手聞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表情凝固了一瞬,顯然是對這少女心十足的味道也有些一言難盡,“那校醫也沒告訴老子啊。”
顧餘歸咽了口口水:“我能走了嗎……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我們一A一O站在這兒好像不太雅觀。”
“你想走?你問過旁邊那倆看夠了沒麽?”葉渡林說着,突然擡手指了指陰暗處,“看夠了麽小學弟?”
江路被嚴馳飛從陰影中推出來,臉上無奈地表情轉眼換成無辜,眨眨眼睛朝着兩人走過來,将手裏的東西遞過去:“學長,學生證掉了。”
“靠,”葉渡林摸了摸兜兒,“什麽時候掉的?”
我還想知道嚴馳飛什麽時候撿的呢。
江路把嘴邊的話咽回去,笑笑:“剛才踹那個大叔的時候。”
“謝了啊,你叫什麽名字?改天請你吃頓飯。”葉渡林接過江路的學生證,順手将人往前拉了一步,拍拍他的肩膀,“我叫葉渡林,高二三班的,這是一班的,顧餘歸。”
“我叫江路。”江路說。
“明天放學等我,我請你吃東西。”葉渡林大咧咧地摟住江路的肩膀,江路卻看見顧餘歸別過臉輕輕啧了一聲。
“好的,那我明天等你。”江路笑了笑,擡手握了握葉渡林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先走了啊。”葉渡林将自己的手抽回來,揮揮手和他說了再見。走出一大截後一直沒動彈的顧餘歸才醒神似的站直了身子,朝着葉渡林的方向追了過去,臨走前深深地望了一眼江路,仿佛要将他的模樣刻在腦子裏似的,那眼神裏又帶了太多的敵意,江路勾起嘴角,倒退兩步,轉身離去。
“你身上什麽味兒啊我靠。”
還沒走進,嚴馳飛就往後退了幾步。
“油煙味,雨水味兒,說不定還有中午那桶泡面的味道。”江路仔細想了想。
“你是不是偷桃子吃了?”嚴馳飛說。
“這個季節哪來的桃子。”江路說完這句,頓了下,“可能是那個學長的味道。”
“omega……媽的,男的omega。”嚴馳飛又往後退了幾步,到了和江路說句話都要靠吼的距離,“惡心。”
江路擡手聞了聞身上的味道,想了想,還是把校服外套脫了下來:“你怎麽這麽讨厭omega?”
“談不上讨厭不讨厭的……omega嘛,不都那樣。”嚴馳飛等江路把校服疊好放進書包裏後才往前湊了幾步,和江路一同往外走去,“**期一到就是被人按着操的命,根本不像個人,女孩兒還好,橫豎都是被.操,男孩兒,男omega,真的惡心吧,有時候走在街上看見懷孕的男omega我都泛惡心。”
他說完這段話後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到回應,側頭一看,江路不知道什麽時候拐去了小賣部,買了包煙,這陣兒正等着老板找零呢。
“你沒聽我說話啊?”嚴馳飛啧了聲。
“啊,”江路說,“突然想抽煙了。”
“別抽啊,明天檢查第二性別呢。”嚴馳飛說,“萬一影響了你的檢查結果怎麽辦?”
江路哦了一聲,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個什麽邏輯關聯,把找零的錢和煙揣進了兜裏。
“你想過你是個什麽性別麽?”嚴馳飛問他。
橙黃色的路燈下飛起幾只小蟲子,大概是翅膀被空氣中的水汽沾濕了,撲騰了幾下便直直落下,江路沒有看到那不起眼的東西,一腳踩上去也沒什麽感覺:“beta吧。”
“不想當alpha?”嚴馳飛說。
“這不是我想就能行的事兒。”江路搖搖頭。
“也是,”嚴馳飛樂了聲,“只要不是omega,什麽都行。”
江路嘆了口氣,不搭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