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瘋子

謝臨君是在洗完澡後看到的江路的消息。

此時距離他發消息過來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分鐘。

-來我家一趟。

-快點。

謝臨君擦着頭發的手一頓,手裏的毛巾被他猛的用力攥成一團,不容他多想,身子不由自主地轉過去,朝着房門走去。

觸碰到冰涼的門把的那一剎那理智回了神,冉秋妤已經下了夜班,此時正在客廳看電視,把耳朵貼在門上的話甚至能聽到電視裏的人念着臺詞的做作的聲音。

出不去。

謝臨君想。

從大門是出不去的,冉秋妤是絕對不可能讓他在大半夜出門,貿然嘗試的話只會觸及到她敏感的神經導致她發瘋。

謝臨君皺起眉,快步走到卧室的小陽臺邊,深吸了一口氣。

今夜是個無月夜,天空被城市的霓虹燈打碎了漆黑的屏障,幾顆星星遠遠地注視着地面,光照不到的角落裏,有怪物正在歇斯底裏地吼叫,把肮髒的爪子伸向了人類的心髒。

整個小區都斷了電,但遠處還是燈火通明,江路點了根蠟燭,坐在沙發上,擡眼掃了眼坐在對面的護工阿姨——她分明是第一次來這裏,卻顯得自在無比,臉上一直帶着若有若無的微笑讓人十分不适,“我這次來是給你送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江路坐在她對面,手裏一下一下地按着打火機,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顫抖着,他又看了兩眼護工,發覺對方的視線一直黏在自己的臉上。

“你媽媽讓我給你的,”護工笑着說,“之前葬禮上太傷心了,忘了給你。之後又忙着我自己的事,現在才有空,你不會怪阿姨吧?”

“不會。”江路将打火機丢到了一邊,抱胸看着她,“給我吧。”

護工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了,她一邊從外套包裏拿出什麽東西,一邊緊緊地看着江路,“你和你媽媽長得真的很像……真的很像,她那天下床的時候也是你這幅……什麽都不在乎的表情,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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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路沉默地看着她。搖曳的燭火将她的臉照得扭曲萬分,江路甚至能看見她眼底那份即将爆發出來的瘋狂。

“別廢話,”江路往沙發裏側了側身子,“給我。”

護工咯咯笑了兩聲,将那東西拿出來,借着不算太明亮的光,江路掃了一眼,發現她手裏拿的是一個U盤,“你媽媽去世快兩個星期了吧?時間過得真快呀,我都快想不起她的聲音了,你還能想得起嗎?路路,你千萬不能忘了她。”

護工越說越激動,整個身子都往前傾了過來,嘴裏念念有詞,“你千萬不能忘了她。”

“那是我媽。”江路看着護工,“我不會忘。”

“那就好。”護工的表情在那一剎那松懈了下去,她坐回沙發上,表情緩和了不少。

到底是什麽東西。

江路的視線落到了那個U盤上。

是什麽東西值得這個毫無關系的人大半夜也要将它送來,還有藏在她眼底混亂不堪的情緒和莫名其妙的執念……或許我小時候見過她。

江路還沒想清楚,眼前突然亮起的光刺得他閉上了眼,手下意識地擋在眼前,整個小區都亮了起來,有小孩兒興奮地喊了聲“來電咯!”立刻就被家長訓斥要小聲一些。

突然到來的光亮也讓江路的神經放松了許多。

他閉着眼,等眼睛适應了光亮後才半眯着睜開,眼前卻不是他所想的景象,他猛地往後倒去,靠在沙發靠背上,手下意識地往包裏摸去。

護工不知道什麽時候湊到了他身前,半個身子往前傾着,咧開嘴角興奮地看着江路,“你家有電腦吧,把這個U盤放出來,放出來吧!這是你林妍給你的禮物!”

林妍。

這個人直呼了媽媽的名字。

江路的右手一直按在外套包的外側,身子又往後靠了靠,他緊皺着眉,“家裏沒電腦,你回去吧。”

“你家沒電腦?怎麽會?江徹那麽有錢,沒有給你買電腦?”護工愣住了,很快她又反應過來,顫抖着手從兜裏摸出手機,飛快點擊着什麽,“沒關系……沒關系,我手機上還有一份備份,我放給你聽,你……”

江路沒有再聽她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麽。

如果她再賴着不走的話,自己應該可以喊小區的保安了。

他大概能猜到這個人是認識媽媽的,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直覺覺得她深夜造訪的原因也是因為媽媽,正是如此才放了她進門,現在看來是真的想多了。

這只是一個瘋子。

“你能不能……”

“江路,你毀了我的一輩子……我死也不會原諒你!我恨你!”

護工手機裏傳來的聲音讓江路噤了聲,心髒也随之停頓了一下似的,随後飛快跳動了起來,渾身上下的血管裏像是混進了冰碴子,将那些刻意隐藏在深夜的痛楚和悲哀喚醒,重新占據了大腦。

這一刻的空氣都是稀薄的,江路瞪大了眼睛,無措地望向沙發對面的人。

“你沒有忘記她吧?你也是記得她的吧?”護工看見江路的表情,笑得十分愉悅,“我多怕你忘了她,特地……”

她話沒說話,江路忽然跳起來奪過她手裏的手機,用力摔在了地上,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手機裏熟悉的聲音發出的怨恨的聲音戛然而止,江路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呼吸都不大順暢,他擡眼掃了眼僵住的護工,“你想幹什麽?”

護工沒有說話,她像是被江路方才的動作震驚了,久久沒有回過神,半晌才擡眼,悲涼地看着江路,“我想幹什麽?我想讓你永遠記得你媽媽!你應該一直想她念她,就像我一樣,愛着她!你不愛她嗎?”

“瘋子。”江路站在原地,良久才說出這一句話。

“瘋子……對,我是瘋子,從十幾年前我第一次看見她開始,路路,她是我的番,你知道嗎?她是我的番!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你!我不可能再标記她……不可能了,所以我只能标記別的人,”她突然捂住了臉,哽咽道,“我有空就會在暗地裏看着她,我還和你說過話,可能你不記得我了,可是我永遠記得你,我記得有關她的一切。”

“後來你們家發生了那種事,她重病住院,我終于有機會靠近她了,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年,可是你為什麽突然回來了?那天你們又在房間裏說了什麽她會突然跳樓自殺,為什麽……”護工突然擡起頭,騰地站起來,惡狠狠地瞪着江路,“之前一直都好好兒的,自從你來了以後她的精神就……是不是你害死了她?江路,是你害死了她!”

她越說越激動,視線一直胡亂瞥着,最後瞥到江路面無表情的臉後情緒突然爆發出來,幹脆幾步走到江路身邊用力将他推倒在沙發上,手用力地掐着江路的脖子,眼淚就這麽落在了他的臉上,“是你害死了她!我去樓頂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她的通話卻開了錄音,是她自己保存下來的,她知道我會去拿她的手機……她知道,這是她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江路就這麽平靜地看着她,直到掐着他脖子的手逐漸收緊,他才擡起右手,從兜裏摸出了那把折疊刀,甩開後直接插進了護工的手臂裏。

溫熱的血濺在臉上,江路麻木的表情總算有了些松動,他看着護工尖叫着松開他,順勢補上一腳将她踹翻在地,起身彎腰一把抽出了插進她手臂裏的刀,血再次濺出不少,沾了些在沙發上,江路喘了口氣,聲音幹啞得不像話,“你們為什麽總是把錯怪在我身上?”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我僅僅是活在這個世界上,什麽也沒有做就失去了一切。

然後所有的錯都落在了我頭上。

為什麽?

江路看着因為疼痛而表情猙獰,試圖從地上爬起來的女人,抿抿唇又用力踹了一腳,護工痛苦地呻吟着,幾番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卻被江路狠狠踩住了受傷而使不上力的那只手。他手裏握着的刀上還滴着她的血,江路能聽見耳畔有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在溫柔地說着,殺了她,殺了這個把罪行強加給你的人,你就能得到救贖。

“江路!”謝臨君的聲音擾亂了一切。

江路順着聲音望去,看見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狼狽至極的謝臨君。

頭發是濕潤的,他喘着粗氣,胸膛的起伏十分劇烈,身上穿的睡衣帶着泥水,腳底下甚至踩着髒兮兮的拖鞋。

好像是自己刻意沒有将門關緊,留了個縫隙,方便謝臨君直接開門進來。

江路松開了那把刀,飛快地走到了謝臨君面前,攤開手,沒有說話。

謝臨君低頭看了眼他沾了血的手,确定江路的手上沒有傷口後才将視線放到了那個護工的身上。那個癫狂至極的女人已經收斂起了所有令人畏懼的神色,像是江路毫不猶豫用刀刺向她的時候吓到她了,此時她捂着自己的傷口,臉色慘白地坐在地上。

“家裏有醫藥箱麽?”謝臨君咽了口口水,問道。

江路指了指電視櫃的下方。

謝臨君大步走過去,江路跟在他身後,看着他走過去從醫藥箱裏扯出繃帶簡單給護工包紮了一下傷口,然後指着門,“滾。”

護工這才回過神,連忙起身逃了出去。她腳後跟剛一出門,謝臨君便大步走過去将門甩得震天響。

再回頭時,江路已經坐在了地上,腦袋幾乎要垂到胸口,四周明亮的燈光似乎只能在他身上留下陰影。

謝臨君走過去,聽見江路說,“我好像也要和她們一樣了。”

謝臨君蹲在了他面前。

“我,”江路擡起頭,還帶着血的手指指着自己,扯了扯嘴角,“也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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