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撒謊
茶幾上的蠟燭還在緩慢的燃燒着,在客廳明亮燈光的照射下,燭火的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世界上又有幾個完全正常的人?
謝臨君想反駁他,但終究沒有把話說出口,只是伸長了手,用力在江路腦袋上揉了一把,“別亂說。”
他起身把刀拿到廁所去洗淨,再擰了張幹淨的毛巾出來将血漬擦拭幹淨的時候,江路已經從地上挪到了沙發上。他平穩地呼吸着,手放在膝蓋上,手掌朝上,血液幹涸後變成細小的血塊沿着掌心的紋路一點點碎開。
“你怎麽來的?”江路看着他又去廁所擰了張幹淨的毛巾來,蹲在自己身前一點兒一點兒擦着他的手,“你媽讓你出門?”
“二樓陽臺翻出來的。”謝臨君面無表情地牽起他的手,看着那些血液凝固後的小碎塊被一點點蹭掉,掌心還留下了些許的紅,江路的手不自覺地動了動,他停了會兒,繼續道,“太晚了,她不可能讓我出門。”
“二樓陽臺啊,”江路看着他,“不怕麽?”
“你呢?”謝臨君擦幹淨了他掌心的血,把毛巾丢到垃圾桶後又從醫藥箱裏拿了幾個創可貼——江路這時候才看見他的手上和腳上都有些傷口——謝臨君把創可貼貼好後擡眼看着他,“開門的時候你不怕麽?”
江路愣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過了會兒他看着謝臨君吹掉蠟燭以後,忽然悶聲笑了起來,他斜睨着謝臨君,笑道:“我發現你貧嘴的時候還挺有意思的。”
謝臨君掃了他一眼,把蠟燭收好後才算忙活完了,“我沒有在貧嘴。”
他說的是事實。
一個omega——盡管是未分化的——大半夜一個人在家随便給別人開門,不管對方是不是認識的人,都不太妥當。
“怕死了,”江路把腦袋枕在沙發靠背上,看着天花板,輕聲道,“所以給你發消息啊。”
謝臨君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清了清嗓子,“她來找你幹什麽?”
“送東西,然後和我聊了會兒天,”江路撐起腦袋,“提到我媽的時候,她突然瘋了想掐死我,我就動了刀。”
“睡吧,”謝臨君起身打斷了他,“明天還要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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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我這兒啊?”江路沒動,依舊是那個姿勢癱在沙發上。
“嗯,”謝臨君說,“我家陽臺高,爬不回去了。”
“哦。”江路還是沒有動。
謝臨君便站在茶幾邊,看着江路逐漸放空的神情,嘆了口氣,繞過去輕輕踢了踢他,“睡覺。”
“啊,”江路眨眨眼睛看着謝臨君,“好。”
謝臨君永遠不會多問。就算事情再怎麽詭異,他只是漠然地注視着,知道點兒皮毛後便去料理需要他料理的事情,然後接受一切,平淡安穩的繼續活下去。
他不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仿佛來到這裏的原因只是要确認江路還活着一樣。
“不要多想,”謝臨君說,“我會一直看着你的。”
江路吸了吸鼻子,看着謝臨君朝浴室走去,腦子裏被今晚發生的事情攪成一團,壓根兒理不出任何頭緒,那個女人猙獰的臉又在眼前浮現出來,前方浴室的門輕輕落鎖的聲音,江路終于回過了神,他回過頭,看着茶幾上的U盤,抿了抿唇,幾番猶豫後還是走過去,将它握在了手中,轉身去了雜物室。
護工今晚大概是沒有想到他會反擊得這樣毫不猶豫,從她掐着自己脖子的力度來說,她沒有真的想要掐死自己。
大概不會再來了,畢竟她要送到的東西已經到了自己手上。
U盤丢在了小桌子下面的抽屜裏,江路順手拿了把美工刀出來,用刀背在手臂上輕輕磨着。
終于還是對別人動手了。
從拿起刀在自己身上劃下第一道傷口那天,江路就隐隐感覺自己遲早會把刀尖對向別人,身體裏有什麽在大聲尖叫着,要見了血才肯閉嘴。
如果今天謝臨君沒來的話會怎麽樣?
如果謝臨君沒有及時喊醒他,他大概會就這樣淪陷在瘋狂的夢中?
瘋子。
江路想着,刀尖終于輕輕刺進了皮膚裏,血立刻滲了出來,空氣中除了厚重的灰塵味以外還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深吸了一口氣,把刀丢到了桌上,垂下手臂,血一點一點地往下流着。
是痛的。
他想。
我還活着。
第二天謝臨君穿的是江路的備用校服,好在兩個人個子差不多,穿在身上也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一大清早冉秋妤就打來了電話,謝臨君昨天跳陽臺出來還不忘把手機帶上,此時一邊穿鞋一邊接着媽媽的電話:“怎麽了?”
“怎麽這麽早就出門了?”冉秋妤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
“學生會開會。”謝臨君穿好鞋子,回頭掃了眼正半睜着眼打哈欠的江路,“走得早。”
“我都還沒醒,你就走了?”冉秋妤問道。
“嗯,”謝臨君說,“學生會開會,我要整理資料。”
冉秋妤深吸了一口氣。
江路往這邊走過來的同時瞥了眼謝臨君的表情,只覺得他此時的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算不上緊張,又将五官緊繃着,連說話的語氣都僵得厲害。
一看就是不常撒謊的好孩子。
“好吧,”冉秋妤的聲音溫和了許多,“今晚記得早點回來。”
“好。”謝臨君挂了電話,松了口氣。
江路看了他一會兒,想了想,“我今天早上是不是沒有牛奶喝了?”
平時江路喝的牛奶都是謝臨君帶來的。
謝臨君掃了他兩眼,沒說話,出了門後下樓在小賣部裏買了三瓶牛奶全塞進了江路懷裏,江路扯扯嘴角,喊了聲“謝謝啊”便把其餘兩瓶揣到書包裏,自己拿着一瓶,在謝臨君身後緩慢地走着。
春天已經過去了大半,即将到來的夏季将炎熱的觸手探進來些許,那些昨夜還結着花苞的花在這樣溫暖的氣候下舒展開柔軟的花瓣,風一吹,淡淡的香氣便繞在了鼻間。
兩個人吃了早點後便走路去了學校,謝臨君将江路送到西樓樓下後并未像往常那樣轉頭就走,而是站在被執勤老師允許的最近的距離,目不轉睛地看着江路的背影,直到江路上了樓,再也看不見他之後謝臨君才轉了身,朝着北樓走去。
安葵如預料之內的一樣沒有來學校。
江路把書包塞進箱子裏,将自己胡亂寫的那些作業放好後趴在桌子上開始補覺。
白天的學校是最吵鬧,也是最安靜的。
到處都是人聲,又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點安靜下來,但光卻能直直照射到每一個角落,江路在學校比在家裏睡得安穩許多。
江路夢到了媽媽,也夢到了護工,還有她聲嘶力竭吼出的那句“她是我的番”最後所有的聲音都被下課鈴聲擾亂,化成了熱鬧開朗的人聲。
上午的課睡了過去,中午江路去操場後面時,卻沒有看到謝臨君。
-不吃飯?
江路給他發了條消息。
-出不去。
-哦。
江路并未多想,等下午放學後他沒有在校門口看見謝臨君時,才明白了謝臨君說的出不去是什麽意思。
事件總是突如其來,将江路習慣的東西連血帶肉的剝離,留下一具白骨和在嘲笑他似的的傷疤。
-在哪?
江路發了消息過去,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