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商業街

江路還是頭一次和除了謝臨君以外的人去停車棚拿車,那個瘦得連件T恤都撐不起的女孩兒靠在停車棚外的鐵欄杆上,她不時往裏掃兩眼,不小心對上旁人的目光時便會飛快地扭過頭去別開視線。

“走吧。”江路推着車走出來,“去哪買?”

“很遠,”安葵走在他旁邊,書包拎在手裏,路過一個垃圾桶的時候江路總覺得她會把書包丢進去,“我指路就行。”

“那走吧。”江路點了點頭。

要去的地方的确很遠。

安葵坐在江路自行車後座上,指揮他左拐右拐,前行八百米繞過水溝再往前走,路過了條商業街安葵也沒有說出要停下,江路便只能跟着她說的方向繼續前行。

耳機裏沒多久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緊接着門鎖落下,冉秋妤的聲音在那頭響起來,江路在這頭聽得不是很真切,只能聽見謝臨君含糊應了兩聲,然後快步上樓,拉開了自己的房間,坐下後耳機裏總算是清淨了下來。

“還在路上?”謝臨君聽見了江路那頭的風聲。

“嗯。”江路應了一聲。

謝臨君不再多言,拉開書包從裏面翻出作業鋪在桌上,開始寫了起來。

江路聽着那邊終于沒了聲音,心裏不知道是怎麽,空蕩蕩的,又不好表現出來,只能抿抿唇,大聲和安葵說:“還有多久啊?”

“快了,”安葵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悶,“快到了。”

江路揚起下巴,往前方看了一眼。

他記得前面是一條老商業街。小時候他常常會和朋友到這邊來玩兒,從李爺爺的店跑到街尾張奶奶的店,兜裏總能被那些和藹的老人塞滿糖果,再張開滿是污泥的手,笑嘻嘻地跑回家,挨頓罵以後将手洗淨。

後來這條街同樣被劃進了拆遷區,被迫搬走了的商戶得到了少量的賠償無處申報,少許“釘子戶”還在這邊,在潮濕陰冷的二樓裏鋪了張毯子,賣着常年賣不出去的過時衣物。

昔日的繁華早已不在,但江路怎麽說也是在這兒玩到大的,對這兒的路比他回家的路還要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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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兒買什麽?”江路疑惑道,“這邊的店都快搬完了吧。”

“左轉。”安葵沒有應他的話,自顧自地指揮了一句。

這次只往前走了一小截的距離,安葵就讓停了車。她輕輕跳下自行車,書包随意挂在肩膀上,往前走了兩步,扭頭看着江路,“先帶你去吃點兒東西。”

“啊。”江路把車鎖在了路邊。

事實上他更想回家吃外賣。

“快點。”安葵見江路慢吞吞地往前走,忍不住催了一句,催完之後自己愣了一下,随後抿緊了唇,轉身走進了小巷子裏。

江路望着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眼巷子口堆放的兩袋散發着腐臭味道的垃圾,擡手将耳機用力摁了一下,小口呼了口氣,幾步跟了進去。

這條巷子原本是通往商業街的捷徑,走到盡頭便能走到商業街最繁華的地帶,如今卻鮮少有人問津,下水道翻湧出的味道令人作嘔,死去的老鼠上爬滿了小蟲子,半空中的蒼蠅不斷扇動着翅膀,在空氣中發出令人煩躁的聲音。

江路硬着頭皮走過去,安葵已經站在盡頭等他了,等他出去後才指了指前面,“吃麽?”

順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竟然是家章魚小丸子,旁邊還開了家奶茶店,兩家老板坐在竹凳上惬意地唠着嗑,見安葵和江路朝着店門走去,他們才站起身,“吃點兒什麽?”

“你點,”安葵見江路沒有太多的話要說,就當他默許了,“我去買兩杯奶茶。”

“少糖多冰謝謝。”江路這次開口了,“兩分小丸子,謝謝。”

“好嘞。”老板笑呵呵地打開了工具。

這裏居然有店。

還以為早就搬完了,只剩下二樓那些找不到去處的人還留在這兒。

江路眯了眯眼睛。

“少吃垃圾食品。”謝臨君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了過來。

“多吃胡蘿蔔青豆炖苦瓜?”江路樂了一聲。

“閉嘴。”謝臨君翻了一頁書,不搭理他了。

江路笑了會兒,章魚小丸子做好了,安葵的奶茶也買了過來。

她将插好吸管的那杯遞給江路,自己拿起習慣插好才接過小丸子,就這麽蹲在店門口吃了起來。

安葵吃東西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像個女孩兒,并非是所有女孩兒都應該斯文優雅,而是她那股狠勁兒,像是把嘴裏的東西當成仇人似的狠狠咬下去再牙碰牙地咀嚼着,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卻無端讓人感到寒意。

“不是少糖麽?”江路喝了口奶茶,“這麽甜。”

“他家少糖就這樣。”安葵咽下嘴裏的東西,慢條斯理地說,“吃完去二樓買東西。”

“你到底要買什麽?”江路說。

“衣服。”安葵說。

二樓那些地攤上賣的衣服都是囤積了不知道多久的貨,布料都有點兒犯潮了,衣服的顏色也都是些深色,連最明亮的黃色也被強行加了黑色條紋,一眼望過去遍地都是辣眼睛的款式和顏色。

過甜的奶茶實在喝不下去,江路沒喝幾口就丢在了拐角的垃圾桶裏,跟在安葵後面看着她挑挑揀揀,倒是真的買了挺多衣服,還買了兩雙老婆婆穿的黑色布鞋。

江路沒有多問,安葵買一樣東西他便過去幫忙拎着,實在拎不了的才交到安葵手裏。

“以前有個奶奶對我很好,後天她過生日。我身上沒多少錢,”安葵瞥了眼江路,大概是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只買得起這些。”

“嗯,”江路應了聲,“祝她生日快樂。”

安葵沉默着轉過身,往前走去。

兩個人半個小時就把二樓小商城逛完了,買了不少東西,倆人八成得打車回去,還得把江路那輛自行車扛上出租車再說。

夏天是個讓人欣喜和煩躁的季節。

逐漸升溫的暖陽讓人舒适倦怠,而過于炎熱的高溫卻讓人大汗淋漓。

剛下二樓,江路就感覺渾身熱得不得了,身上的汗水不要命似的往下淌,打濕了裏面的衣服,甚至連校服外套上都被浸了些汗。走到巷子裏後,他長呼出一口氣,擡頭看了眼已經快下山的太陽,風一吹,貼到濕漉漉的皮膚上能感受到微微涼意,身體裏卻有火在燒似的,五髒六腑都燃起來那般疼。

“江路,”安葵轉過身來,深吸了口氣,“你分化了。”

分化了?

就這麽突然的?

不,其實也不突然。分化前期的征兆他許久以前就有了,只是那幾次都比較循序漸進,不像這次一樣猛烈襲來,撞得他差點兒沒站穩。

耳機裏傳來一陣衣料摩挲的聲音,随後是謝臨君的聲音,他不确定又緊張地問,“你分化了?”

“嗯……大概?”江路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是在回答安葵還是回答謝臨君。

安葵的表情在他的眼裏變了又變,她身後的光将她的五官映得扭曲,江路看見她往自己身前走了幾步,擡起手摸了摸他的臉,“難受麽?”

“還行,”江路咽了口口水,“沒有想的那麽難受。”

“是啊,”安葵接過他手裏的東西,“你和我不一樣,分化的時候沒有碰到alpha。”

江路沒有太多的思路去理解安葵話裏的意思了,他捂着肚子,不斷深呼吸着,想以此來舒緩分化時身體深處傳來的疼痛。巷子裏原本的腐臭味被什麽味道代替了,他聞不到別的味道,只能聞到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大概是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在哪?”謝臨君皺起眉,“我去接你。”

“老……老商業街。”江路用力咽了口口水,話音剛落,巷子口突然聚了幾個人。

“這是個剛分化的?”他們嘴裏叼着煙,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絲毫不在乎巷子裏的垃圾和死老鼠,徑直走了過來,“挺行啊,我挺愛玩兒這種什麽都不懂的。”

那些男人們身上強烈的alpha信息素就這麽毫不掩飾地襲了過來,江路腳一軟差點兒跪下去,連忙扶住了牆才站穩了身子,他微微側過臉,小聲道,“撒個謊從正門跑出來救我吧。”

話音剛落,江路反手拽住安葵,朝外跑去,身後的alpha們啧了一聲,将煙丢到一邊,快步跟了上來。

正處于分化期随便亂跑的确不是個很好的選擇。

但此時此刻考慮不了那麽多了。

放學後買個東西都能分化,還能恰巧碰上alpha。

倒了八輩子血黴也不過如此。

江路用盡全身的力氣拽着安葵往外跑着。

身後的腳步聲愈發接近,那些alpha默不作聲又快速地跟在後面,以一個非常磨人的距離,好幾次江路以為要甩掉他們了,卻總能聞到他們的信息素。

跑。

江路腦子裏只有這個字。

哪怕是活活跑死也不能被抓到。

他埋頭往前跑着,循着記憶裏的小路在街道裏穿梭,也無暇回頭去看身後的那些人,和被他拉拽着的,面無表情的安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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