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出差
今年的夏天似乎不似往年那般炎熱。門衛大叔總說熱的時候還在後頭,可眼看着六月都快結束了,七月頭一天又下了場大雨,悶熱的空氣來不及升溫就被雨水淋熄高溫,學校裏那幾顆桂花樹又落了滿地的葉,蚊蟲在空氣中伴着蟬鳴飛舞,夏天已經過去了一半。
去年這個時候江路在另外一座城市,早早換上涼席,一進家門就得開空調,半步都不肯往外走,今年卻還有精神在外面溜達着買下一本練習冊去補習自己上學期學得過于破爛的數學,再拐去醫院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分化情況。
“分化基本結束了,”醫生一邊快速在病歷本上畫符,“不過你身體很弱,多吃點東西補補,這個年紀別總想着減肥,看你瘦得。”
“哎。”江路無奈地應了一聲。
“之後就要注意**期,**前三天會有手腳發軟、身體發燙等分化期出現過的症狀,但是欲望可能比分化期的時候更強烈一點兒,”醫生終于寫完了病歷本,擡頭掃了眼江路,“記得讓你家長給你備好抑制劑。”
江路抿了抿唇,說了句謝謝後離開了醫院。
江徹既然能給他弄到阻斷劑,自然也有法子弄到抑制劑,這一點倒是不用擔心。只是自己要再次聯系江徹了,難免的,心裏會有點兒膈應。
可他只是一個受到保護和限制的未成年,甚至是未成年omega,他什麽都無法自己去争取去定奪。
太陽挂在空中灼燒着雨後的水汽,忽然升騰而起的高溫讓人措手不及,江路手裏提着剛買來的練習冊和幾個小記事本走到一棵樹下,陰影蓋在身上立刻涼快了不少,泥土和樹葉的味道也沖散了身上從醫院帶出來的消毒水味兒。
“江路?”嚴馳飛一拐過彎就看見了江路,開口喊道,“在這兒幹嘛?”
“思考人生。”江路轉過身來看着嚴馳飛,瞥了眼他手裏的塑料袋,上面印着醫院的标記,“你生病了?”
“啊,大概吧。”嚴馳飛笑了笑,“最近總覺得心裏不舒服,去照了個片子也沒啥毛病,就開了點兒藥。”
“心裏不舒服?”江路愣了下。
“是啊,”嚴馳飛遲疑地點點頭,“就是……深更半夜的時候,總會被驚醒,然後心髒像被針紮一樣疼,很難過……就是那種從樓上被人推了一把,然後剛好有把刀插進胸口那種又慌又痛的感覺,好像有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被我弄丢了一樣。我這麽形容你明白麽?”
“啊,”江路盯着嚴馳飛看了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麽,手微微收緊了,“你這個症狀,是從分化期中期開始的麽?”
“是啊。”嚴馳飛拍了拍胸口,“我還以為是分化期副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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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路又啊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嚴馳飛是分化中期出現的這種症狀,如果細問一下時間,大概是和安葵自殺的時間是重疊的。
命運之番這種玄乎的東西,竟然真的存在着牽連麽?
“謝臨君沒和你一塊兒啊,”嚴馳飛不明所以地看着表情忽然凝重下來的江路,“我看你倆一天到晚好得跟連體嬰兒似的,大好的周末他竟然沒跟你一起?好學生回家學習了啊?”
江路回過神,無奈地抿了抿唇,把新買的手機從兜裏拿出來,拔掉耳機後,謝臨君的聲音立刻從手機裏傳了出來:“有事?”
嚴馳飛沉默了會兒,“沒事,告辭。”
江路看着對方跑遠的身影,笑了笑。
沒一會兒嚴馳飛又跑了回來,指着江路的手機半天沒講話,江路只好暫時挂斷了語音,“怎麽了?”
“有機會來打游戲呗,雖說你現在好好兒學習了……”嚴馳飛看了眼江路白色塑料袋裏的練習冊,“但也可以放松放松嘛。”
“好。”江路點了點頭,手裏的手機震了兩下,是謝臨君又撥了個語音過來。
“你倆在談戀愛啊?一分鐘都離不得?”嚴馳飛翻了個白眼,“我不想和他說話,也不想他聽我們說話,我先走了啊。”
江路還沒說話,嚴馳飛便又跑遠了。
他原本只是在買練習冊的時候忘了謝臨君推薦的是哪一本才發了語音過去詢問——今天冉秋妤在家,謝臨君早上已經出來和江路複習了一早上,下午不好再出門——結果買完資料後習慣性地忘了挂斷語音而已。
手裏的手機還在震動,江路接起來,重新将耳機插上,“我現在要回家了。”
“嗯。”謝臨君那頭傳來了書頁翻頁的聲音,“晚上吃什麽?”
“不知道啊,紅燒肉吧。”江路舔了舔牙齒,“想吃肉。”
“吃肉不長肉?”謝臨君說。
“長身高啊。”江路說。
“哦。”謝臨君平淡地應了一句。
江路卻從這一聲裏聽出了點兒不屑,他站在路邊打了個車,“你就比我高一點兒,哦什麽哦,說不定我以後我比你高。”
“哦。”謝臨君的反應還是十分平淡。
操。
江路拉開車門上了車。
出租車一路到了小區門口,江路付了錢後慢慢朝裏走去。
六月末的陽光灑在身上,說不出來的舒服,江路用力伸了個懶腰才走進樓道,三步并作兩步竄上樓,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還沒反手将房門關上,謝臨君那頭突然傳來了冉秋妤的聲音。
“在寫作業?”冉秋妤問道。
“看書。”謝臨君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什麽事嗎?”
冉秋妤走了過來,拖鞋踩在地板上發出不大的聲響,她彎下腰拿起謝臨君另一邊的耳機塞進了耳朵裏,裏面只傳來了悲涼優雅的鋼琴聲,冉秋妤頓了會兒,“我要出差一周,這一周你自己在家,要好好上課,知道嗎?”
“嗯。”謝臨君應了一聲。
冉秋妤将耳機取下,黑色的耳機線順着她的動作垂下來,跌到謝臨君的胸口,“我會像以前那樣打電話給你,你不會讓我失望,對麽?”
“上學放學,睡覺之前。”謝臨君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連放在膝蓋上的手的手指都沒有動過,“周末是正午十二點和下午四點,還有晚上九點,我會準時接你的電話。”
“對。”冉秋妤笑了笑,擡起手摸了摸謝臨君的頭發。
謝臨君沒有閃躲,只是坐着等她摸夠了,才轉過身去盯着書頁,冉秋妤在房間裏站了會兒便轉身離去。身後有門鎖聲落下後,謝臨君依舊盯着書頁,只是視線的焦點早已不在書面上。
耳機裏傳來的依舊是鋼琴的聲音,電話那頭的在冉秋妤聲音響起的那一刻人間蒸發了似的,謝臨君沒有着急說話,等着門外響起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後他才松了口氣,把麥拿到嘴邊,輕輕吹了口氣。
“別吹了要聾了,”江路放松下來,甩了甩維持着握緊門把手動作的手,冉秋妤出聲的那一瞬間他就沒敢再動彈了。他兩步走進來,将門關上了,“你媽要走一個星期?”
“但是她會打家裏的座機查崗。”謝臨君在自己的本子上寫了句什麽,“我還是得像以前那樣準時到家。”
“……哦。”江路應了一聲,“還說叫你出去玩兒呢。”
“玩兒不了。”謝臨君說完這句,放下了筆。
江路當然知道謝臨君玩兒不了。
冉秋妤對他的控制已經到了一種變态的程度,變态到江路都害怕高考結束後她會辭職,跟着謝臨君去他考的大學附近租一個房子,日日夜夜的盯着他。
日日夜夜的盯着。
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江路沒能抓住,因為下一秒耳機裏就傳來了許許多多的雜音,大概是謝臨君脫掉了薄外套,又或者是進行了什麽動作,反正垂在耳邊的麥總能在第一時間收進那些雜音,将人的思路打斷到八千裏以外去。
江路搖了搖頭,點了份外賣後坐在沙發上刷着微博,沒有再去想更多的事情。
第二天是周一,冉秋妤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坐飛機去外地,臨行前給謝臨君留了很多錢在桌上。
謝臨君把兩個飯盒揣進書包裏,瞥了眼桌上的錢,轉身往門外走去。
安祁被判刑後,原先坐在她後面的人的座位都往前挪了一個,江路背着書包進教室的時候還有點兒不習慣,差點兒把書包甩在了自己後桌的男孩兒桌上,愣了愣才坐到了安祁的位置上去。
-到了沒?
剛一坐下,謝臨君就發來了消息。
-剛到。
江路回了消息。
-好好兒聽課。
-好嘞謝老師。
-不謝。
江路看着“不謝”兩個人抿着唇笑了起來。
“哎哎哎,和誰發短信呢這麽開心?”後桌的男孩兒用力戳了戳江路的背,“女朋友啊?”
“不是。”江路将手機收好,回過頭看着他,想了想,擡手在他手背上用力戳了三下,男孩兒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哦,那是男朋友?”江路記得那個男孩兒叫高炎,“沒事兒嘛,大家都是同學,說說呗,又不會舉報你早戀。”
“真不是。”江路搖了搖頭。
“我看你天天早上拿個手機在這兒聊天,我還以為你談戀愛了呢,”高炎往後挪了挪屁股,背靠在椅子靠背上,沖着江路呲呲牙,“我沒分班之前也有個男朋友,是個alpha。”
江路瞥了他一眼。
“分班以後我倆就涼了,操,”高炎說,“他竟然說他覺得beta不适合他,他的夢中情人怎麽也得是個omega。”
“你被耍了吧,”江路往後靠了靠,“這種理由和‘今天你內褲顏色不對我們分手吧’有什麽區別。”
“就是啊!”高炎一拍桌子,差點兒激動得站了起來,新上任的班長往這邊斜了一眼,高炎立刻坐了回去,繼續和江路小聲道,“所以聽我一句勸,alpha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哎。”江路應了一聲,“這真不是我男朋友。”
這要是自己的男朋友,那自己還不得分分鐘穿越回小時候抓着小時候的自己的肩膀一邊搖一邊喊“這個人以後是你的alpha!現在他打你,以後你打他他都不敢還手!”
江路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地樂了。